女人说的话倒是像我奶奶。她说,傻孩子,你怎么能够一天不吃饭呢?饿坏了怎么办?听了她的这些话,我的眼睛酸酸的,但我强行止住了我的眼泪。她对我真好。很久都没有女人像妈妈那样对我好过了。我说,你要是我妈妈就好了。她说,我正好也没有女儿呢,如果你真的想叫我妈妈,那就叫吧。不管她是不是我妈,既然她都让我叫她妈妈了,那我就把她也当作妈妈吧,就算是暂时的也好。
那天晚上女人让我和她睡在一起,她只有一张床,在木板铺的楼上,要踩着木梯上去。
刚躺到床上,我就闻到了一股很不好闻的味道,我说不出那是什么味道,好像有点腥又有点臭什么的。我记起我爸说他和陈爷爷睡时,闻到屋后那条江水又腥又臭的,我就想这是不是屋后那条江水的腥臭味呢?可是又不像,这种很不好闻的味道分明是从身下简陋的床上散发出来的。很快地我还闻到了烟味。难道她也抽烟吗?可是我又没有见她抽过。这些难闻的气味终于让我明白过来:这不是我妈!我妈在家时我常常钻到她和我爸的床上睡,总能闻到她的身体发出的香味。我想起来下楼去,干脆睡在那张破木沙发上。可是我又想这是个像妈妈一样的女人,我怎么能辜负她对我的心疼呢?我已经太久没有妈妈疼过了!她也像妈妈一样抱住了我,说,睡吧睡吧,你就把这里当作你家吧。
因为太累,那股难闻的气味也很快被睡意赶走了。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沉,一定是像死猪一样。要不,我做了噩梦怎么都不醒呢?
我正在竹瓦山上砍柴,突然遇到了一头大野猪,它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嘴向我冲了过来。我吓得丢下手中的松木柴和柴刀撒腿就跑。可是我怎么逃也逃不过它的追赶,它追到我屁股后面时就一跃而起,把我重重地压在了地上。我被它硕大的肉身压得全身发痛,几乎都喘不过气来。我拼命挣扎也白费。后来我的一只手突然摸到了一根东西,等我明白过来可能是它的尾巴时,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扯,它尖叫一声又一跃而起才离开了我。可是,它的一条腿却蹬了我一下,蹬的地方真是臊死了,那个地方我都不想说,那是我们女孩子的羞处。它的这一蹬真是要命,我感到就像有一把尖刀往我的身体里插了进去,痛得我尖叫了一声,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只有我一个人睡在床上,我摸到自己全身光溜溜的。我记起昨夜睡时我是穿了内衣的,怎么会这样?我翻动了一下身子,感到全身都发痛,就像是真的被一头大野猪压过一样。我伸曲了一下右腿,突然感到两腿间的地方一麻,然后就是一阵剧痛,就像是被一把杀猪的尖刀刺了。
我突然听到楼下有人说话。虽然他们的声音压得很小,但这时候窗外江面上的天也还是灰黑灰黑的,还不算亮,四处还很安静,那个女人和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被我听个一清二楚。女人可能没有想到,我的耳朵是那么灵,比山猫的还灵!女人的声音是我熟悉的,男人的声音也似曾相识。
女人说,我没骗你吧,她还是个雏儿,真正的处女。男人先是笑了。我一听就知道这是一种很坏的笑。听着这种很坏的笑声,我突然想起他是谁来了——这是个让我们全村人都想找到他并活剥生吞了他的人,没想到居然出现在这里。
男人笑完了之后说,还不错。女人说,你来时才给了一千,还有两千元快拿给我!男人说,能不能再少点?女人的声音突然大了很多,说,还少?要不是看在你是熟人的面上,哪有这么便宜的给你!这么嫩又这么靓的小妞你去哪里找?要是给其他男人,五千元都会有人出。男人说这段时间你都撞到狗屎运了,我帮你把她卖到桃花源去,还可以大大的挣上一笔。
我不知道桃花源是什么地方,虽然名字好听,但要卖我去的地方绝不是好地方,我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我想起了赵副提醒我的那些话来,才明白自己已经被这个刚认她做妈的女人卖了,三千元就把我卖给了这个欠了我们全村人债的男人。一定是这个女人在半夜里放他进来,趁我熟睡就把我给睡了。这世上哪有当妈的卖儿女的呢?她不配我叫她妈妈!她连当小狗小猪小牛的妈都不配!
我又想起了这个男人的种种坏来,顿时吓得全身直发抖,但我很快就想到我不能这样一直抖下去,我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我该怎么办?我想在这个可怕的男人离开之前,我只能继续装睡。如果他要上楼来抓我,我就从窗口跳下江里去,就是被淹死在臭水沟里也不要被他们卖了。
女人说,你先把钱给了我。男人说,好吧!然后我就听到了他们数钱的声音。数完钱后男人说,下次找到有这么靓的你再通知我,我同样给你三千。女人说,好的,只要你讲诚信不欠钱。接着就是她开门的声音,我听到那个男人终于走了,于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虽然我明白这还不是松气的时候,但只留下那个女人的话,我逃跑的机会就会大了一倍。我尽量不弄出声音来就穿好了衣服,等候着时机逃出去。
我要感谢我爸给了我一双好耳朵。这种山猫一样灵敏的耳朵我爸也有一双,他就是靠着这样的一双耳朵找到并捕了很多白鹇的。
我好不容易听到了那女人往厕所走去的声音,就立马下了床。厕所建在一楼的后面,拉屎撒尿都排到江里,也难怪江水那样腥那样臭!我听到女人在厕所里用嘴巴发出一种声音,知道那是在很用力地拉屎。我就知道机会终于来了,于是学着山猫走路那样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就下了楼,很庆幸门没有被关上,我又用山猫一样的步子走出门去,然后朝着昨天来时的方向奔跑起来。
我一跑就觉得两腿之间的那个地方痛得不得了,好像是被什么撕裂了一样,但不管有多痛我都不能停下脚步。
我不敢向车站跑去,生怕她会追到那里找到我。当我跑到桥头边上时,我发现沿江的水泥路一直通向下游看不到头的地方。整条路的两边都种满了柳树。路上有很多人在跑步。人多的地方让我不再感到那么害怕,于是就跟着那些人一起向前跑去。
跑了可能有半个小时以后,我回过头去没有看到那个女人,也没有看到那个男人,于是放慢了脚步,开始思考一些问题。我突然想到应该去报公安。这是赵副告诉过我的,说我要是遇到了坏人一定要报公安。可是这么大一个城市我不知道那些公安在哪里,再说这么早他们应该还没上班。
我是在黄竹山柴火饭店的门前停下脚步来的,应该说是这家饭店的店名让我停下了脚步。记得我爸说过,黄竹山是陈爷爷的老家。这家饭店也卖早餐。我看到门口那几个“招女洗碗工”的字样后,就走进门去。我想在这里边做工边继续寻找爸妈。我想只要我进了这个饭店打工,就叫他们带我去报公安,把那个女人和叫林老板的男人抓起来。
一个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女孩见我进来,就说你要吃米粉还是吃粥?我说,你们这里招工是吗?她说,是的,你会洗碗吗?我说,会。在家里都是我包洗碗的。她说,那你进厨房去问问师傅。顺着她指的方向往里看去,我居然看到了燃烧的柴火!我突然发起冷来,全身都在打哆嗦。原来我跑了那么久,汗水都把衣服弄湿了,现在停下来就冷了。那个地方也更痛了。燃烧着柴火的青砖火灶吸引着我奔了过去,我感觉到自己就像是一只扑火的飞蛾一样。我甚至忘了正在灶台后面忙碌的师傅,只管把两只手放到火舌上方烤了起来。
我的手很快就暖了,那些柴火的热源源不断地从两个掌心流到我心里,又向身体四周扩散开去,很快地全身就都变得暖乎乎的,下身的疼痛也减轻了许多。突然有嗤嗤的笑声发出来。我不由得一惊,然后就看到了奶奶,她正在浓雾纷纷涌进来的破泥土屋里升起了灶火,笑声正是那把火发出来的。我想它是在欢迎我吗?是不是在它的心里和眼里,进到城里的我也像我妈那样变成了这间破泥土屋的客人?我还看到了爷爷,他已经能走下床来了。此刻,他正和奶奶坐在土灶前烤火。当灶火又一次发出嗤嗤的笑声时,他们也都吃了一惊,同时扭过头来望向门外,浑浊的眼里满含期盼……
突然,他们的眼睛里同时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等终于看清了这个人时,我不禁大吃一惊!
责任编辑:马小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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