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护国讨袁-护国战争中的北路黔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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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叔机

    一九一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蔡锷、唐继尧、李烈钧等通电各省宣布云南独立。一九一六年一月二十七日贵州护军使刘显世亦宣布独立,反对袁世凯称帝。

    刘显世自一九一三年唐继尧离黔回滇,即将旧有巡防军改编为正式陆军六个团。护国军兴,黔军分东、北两路作战。东路军事由原第一团团长王文华率领一、二、三团入湘,称东路支队司令,与袁军马继增、汪学谦等部战于麻阳、沅州一带。北路则由原第五团团长熊其勋率五、六两团,称第三梯团,战于川、黔交界之綦江县境九盘子、东溪一带,指向綦江县城。两路黔军都统一于护国军第一军右翼总司令戴戡指挥之下。

    护国之役,蔡锷部在川南力战,厥功甚伟;而北路黔军在松坎、九盘子及綦江县城之战,亦为战争胜利之一大关键。先君绍甫先生,当护国军兴之时,随北路军任编修由黔入川,共一年又八月,有《旅川日记》八册,其所记载,可供参考。兹就其日记所述,并个人历年见闻所及,择要综合整理为此文。

    一

    熊其勋(克丞)为黔军第五团团长,本来驻防松坎,一九一六年一月在贵阳参加了反对袁世凯做皇帝的会议之后,回到营地,准备向綦江方向,抵御北军曹锟第三师队伍。那时因第六团团长和继圣(绍孔)在会上说舍不得丢了他的四等文虎章的前程,不愿反对帝制,就由团附长胡忠相(献之)代理团长,归熊指挥。这两团组成第三梯团一齐出发作战,熊其勋升任梯团长。这个梯团共有五团的三个营、六团的两个营,及临时凑合招安的先锋营,合计仅有二千余人,而防线很长,任务艰巨。戴戡于二月八日率领炮兵一连过遵义,随即来驻松坎。二月十一日夜,黔军分三路同时向驻在四川綦江境内之敌进攻,东路攻青羊市,西路攻东溪,中路直取九盘子。一夜之间,三路皆捷,敌军退回赶水。据传俘虏一百二十八名,内有营长一,课长一,司务长一,伤、毙者约数百人,夺获枪支子弹很多。我军乘胜下赶水,十四日过分水岭、柑子垭,十五日午前即占领马口垭,前锋抵桥坝河,去綦江仅十里许矣。经四昼夜,八战八捷,一时声势甚壮,然终以锐进而受挫。《旅川日记》二月十七日记云:“我军十五日大队由马口垭开下两路口,直攻桥坝河,已抵河谷平地,击毙北军多人,殊北军预先凿有战壕,且善于卧射,凭壕抵抗二三点,我军竟不能支,退转两路口,北军追至,幸引入沟内,奋力回击,北军始渐渐退转原处,天色将晚,又大雨淋漓,乃鸣号收队……”

    二月十七日滇军参谋长殷承(叔桓)奉命率华封歌(咏三)的滇军第四团到松坎参加作战。是时蔡锷正督攻泸县,电令黔军速下綦江,回攻江津,以便截击往援泸县之敌人。殊北军千人先自江津向龙台寺防守,与黔军遭遇。日记云:“六团一营二连一排之兵开往龙台寺,二排之兵开往高庙子,将抵该地,即与敌遭遇,开枪对击。殊敌军蜂拥而来,我军寡不敌众,全军覆没,仅剩一中士逃归,其枪亦经敌军击为两断。”当时二团的黄营附长道彬(丕谟)所属驻国太寺兵只一连,六团代团长胡忠相驰赴分水岭调东溪中心之兵四连赴援;熊其勋亦调鱼栏河一连接应。滇军华团一、二营亦往增援,要在綦江、江津间争取主动,达到阻击敌军增援在泸敌人的任务。二月二十三日记云:“决议令献之(胡忠相)黎明即往分水岭防御,并发大炮及机枪去前线,熊其勋梯团长亲自向前敌督战……人声、马声杂沓鼎沸,喧扰不堪。”次日又记云:“下鱼栏河,即闻枪声紧密,如吾乡出行(元旦)之爆竹然,时间有管退大炮一声,山鸣谷应,该处人民闻之,莫不惊心动魄。……华团长来,谓渠已将前敌地图测绘,知敌人于飞蛾石、帽盒山架有大炮,以防中路;左侧鸡公嘴已经我军占领,算得优胜,将来开仗时,须注意右侧,设能绕袭飞蛾石后背,綦江不难取矣……八时报告,我军已占领龙台寺狮子山,敌人死伤无算;我六团一营张连长阵亡,士兵伤亡十七八名……”

    二月二十五日记云:“……与薛勋石(名尚铭、梯团部军需官)遇,私谓正拟来与足下密谈,今晨探报谓敌军分两路出发,势必前来挑战,可转去私自准备,设有不测,以便一道退守分水岭……一时枪声响,可知与我军交绥矣。特不甚剧烈,至下午四时,枪声始逐渐增加,且近……正仓皇间,枪声又稀,大约天晚或将收队矣……报告前来,谓已经收队,且无甚胜负……见四路火光络绎不绝,知团部已将各路之军分别调回遣赴前敌,准备明日一场恶战。”次日续记云:“五时,忽闻枪声起,知我军拂晓攻击,已经开火……只听枪声越响越多,越来越近……八时正在开饭,而枪声如‘篦子火炮’之密,又间有大炮声震屋瓦,知机枪与开花炮一齐轰击,必系冲锋与吊射分头激战,渐臻剧烈矣。问之居民,据云此声在马口垭右侧之陈家坪等处。敌军已冲过两路口。又四五点,始闻枪声渐渐稀远……我军三次冲锋,复将敌军追下两路口,而陈家坪仍为我军占有。此坪原系我军炮兵阵地,因前日将大炮调往龙台寺,致被敌军夺去。一时东路警报迭来,谓玉皇观右侧油箩坪来有敌军一营多人;左侧青羊市亦然,故团部又调六团三营全营,五团二营一、二连前往攻击,然路隔四五十里,大约要明日乃能开战。”此次之战,敌人死伤固众,我亦伤亡百数十人,五团二营营长吴文斌(质夫)洞穿喉管,不治而死,可谓一场恶战。

    二月二十七日前敌会议,谓:“十三战皆捷,勇则勇矣,惜夫地方太宽,兵力单薄,防守不足,若一味进攻,綦江固不难取,而敌人左右转袭,我军即将受困,若复有援兵,尚可夹击。无如黔军已无后继,滇军又在远处,缓不济急,决定暂退东溪,缩小范围,聚集力量,防守出击,较有把握,免于受困。”熊其勋以电征得戴戡同意,遂于三月一日退守东溪。至于油箩坪之攻击战,虽已胜利,因为该地险阻,尚不能攻下。此第一战役,攻战勇猛,已挫败北军锐气,只以兵力太少,攻击有余,防守不足,采取退守防御,免为敌人夹击,亦计之上也。

    先君在柑子垭住于梯团部附近乡中李家祠内,曾于二月二十七日记其深夜退走时情景:“……合衣而寝,十二点接勋石知会,谓复电已来,立即准备退走。予乃传集李排长、郎班长、沈司务长等,令其暂将粮台守护,设有人来领米与苞谷,照常支给,予到东溪后,即派驮马前来搬运,幸勿疏虞。予即仓皇启行,虽雇有夫两班,然天黑如漆,既不能用灯火,而细雨蒙蒙,路滑如油,一步一跌,纵然寒风刺骨,亦骇出一身冷汗矣。”二十八日续记云:“五点抵分水岭,天尚未晓,在献之处一坐,殊殷叔桓参谋长、彭昌廷(公武)参谋长、李雁宾(寅谷)参谋长皆已在座……略谈片刻,即启行,七点至甑子街,随便用些早点,即行抵东溪大雄殿,盖团部即设此间也。领粮者纷纷到来,直至天色将晚始罢……寝后,熊团长始来,盖在后方收容军队故耳。”阅此部分日记,可见当时熊部退却仓皇狼狈之状。

    二

    一九一六年三月三日,“熊团长大队整顿齐奋,将开往玉皇观督油箩坪、青羊市一带作战”。三月四日早,“薛勋石从玉皇观方向归,谓:敌军虽遥放几枪,我军镇静,并未回击,今日细雨蒙蒙,烟雾四塞,大约亦不能开火。问此路北军究有多少,则曰总是二三营。我军在彼,不相上下,将来必获大胜”。是夜熊团长十二时返部,与殷叔桓参谋长商谈后,次晨又整队向玉皇观去。当时决定以滇军华团防中路,向綦江;熊主右路,防南川;彭昌廷主左路,防江津,以图进取。此时军中已传广西独立,且张贴布告,鼓励士气。

    三月五日油箩坪战况:“敌军分三路前来拂晓攻击,我亦分三路应之,大战七八点之久,敌军始败,我军乘胜追击,击毙敌军连长一名、排长二名、兵二百余名,夺获快枪五十余支、子弹数十箱,并将石南垭、上坝、二屯寨三处占领。惜油箩坪其山既高,又有寨墙为之掩护,故敌军得以坚守大小二寨门,未易攻下耳。”

    敌军自綦江战争吃紧后,北来之军皆改由涪州上岸,散布于南川胡欢坝一带,抄袭我右侧,实行牵掣。我连日油箩坪之战,即受此影响。遂改变战略,以滇、黔军大队明攻綦江,暗以义勇队出江津,使彼应接不暇,可望进展。三月八日据探报,油箩坪之敌,以二十七船装载所掳人民财物,退往綦江,有饱载远飏之意。几日来敌军坚守山寨,不肯出战,是日以其有去志,遂以义勇队陶瘟牛(陶名春和,瘟牛绰号)排出胡欢坝诱之,敌人见我军无几,大开寨门,蜂拥奔下,将我陶排围困,我五团一营即将其再予包围,寨上之兵有五六连人,一齐出动,遂演成一场混战。

    三月九日记云:“九点,六团二营三连司务长来领米,走得大汗淋漓,问之,据云,由草坪垭来。昨日我军与敌军互相包裹五六层,大家混战,十分激烈,加以敌人所占地势甚优,山上则架大炮,山腰则用步枪,山脚则列机枪,以致我军不能抵御,退守草坪垭,已二三十里矣。更可恨者,天气太热,我军之枪不甚精良,炸裂者近三四百杆之多,不然,不致如此败北也。正谈间,报告前来,敌已追至草坪垭,与我军开火,请速派援兵并接济子弹。立调六团二营及华团一营二、三连并机枪一、炮一前往,且以子弹二十万发补充之。殊知枪声越响越近,越近越多,以致街坊人民惊惶迁徙者纷纷,即团部亦不免仓皇矣。盖草坪垭离东溪二十里,无怪有此现象。直至黄昏,始接督战官赵用之报告,谓战事虽然激烈,亦不甚要紧,准定今夜务将敌人驱逐过山,明日有进攻余地。然枪声终于未歇,故知其不能收队也。当夜熊团长用两班夫抬牟琳(贡三,为众议院议员)赶上松坎,向戴陈述。因我军力单薄,就目下之攻守范围论,未免过于延长,故犯有守无攻、有攻无守之病。设敌军四面攻击,我军必疲于奔命,首尾不能相顾,曾拟将军力集中,以便呼应灵通,不致失误。戴则恐范围缩小,敌军容易包围,亦非善计,不大赞成,特请贡三亲往面商。然自此不敢高卧矣。”

    三月十日记云:“六点即起,升戏台三层楼上探听枪声,仍是未息,可知一夜皆战也。惜胜负俱不得而知,不过其声似不如昨夜之近耳。八点饭后,报告来,谓敌已败退,守老鸦嘴寨上,我军正追击,夺得机枪一、步枪子弹十七箱,即将此阵线之敌追至十余里之遥始罢……一时果见我军解运枪弹,并有帐篷、旗帜等来……唯抬阵亡军士二人,伤兵十名……晚六点督战官赵用之回来报告,谓今日可算大获全胜,总计毙敌三百余人,除机枪外,尚获步枪二百余支……敌寨已攻破,余敌仍退守油箩坪大寨,我未穷追。五昼夜之战,过于疲乏,只好乘势休整。我只阵亡六人,伤五十一人而已。”

    熊其勋这个团经过五昼夜的恶战,获得了胜利。但因为贺功电忽略了他们,发生了一些小意见。三月十一日日记云:“十时接刘都督(显世)、韩五峰(凤楼)、黄斐章(毓成)等电贺昨日战功,皆归功华团,并未提及熊团二字,其勋见之,不胜愤懑,立发辞职电二通,要求卸责。幸得殷叔桓(滇军参谋长)在此亲见,从中排解,并电达此中委曲以稍顺人情。盖昨日之战,本与华团无涉,熊团之事,凡百皆首推华者,以华为滇军,而北路乃吾黔军负担,虽居主位,不能不让客耳。殊知贺者不察,竟喧宾夺主,熊团之怒,不亦宜乎?”当夜即接解释安慰之电,计十四件之多,才算化除了意见。

    中路自退出后,分水岭、龙台寺即为敌军占领。三月十四日此路战事又吃紧,日记云:“九点,寝犹熟,忽有军需处派人前来取米五石发往前线,以应急需。盖我军现正将敌军围困在分水岭,水泄不通,故司务长皆要补充子弹,无人来领米,故不能不如此变通办理也。”次日又云:“昨日之役,我军信号嗲哒三声,一阵冲锋喊杀而去,敌军竟负枪而走,败至分水岭,竟将二三十家店房焚毁殆尽,直抵马口垭,始敢休息。我军见其如此,未便穷追,故今日亦无战事……龙台寺一带,敌无动静,大约敌军只求能防守而已。”

    三月十六日接蔡锷电示,谓:“近日敌军纷纷向重庆进发,恐泸州取守势,綦江取攻势,我军既是单弱,尽可竭力将范围缩小,以免将来腹背受敌。于是团部拟移设松坎,即日又是一番忙碌了……而团部中搬运行李者更骚扰不堪。予乃将余粮万难搬运之故,详报梯团长,则谓既不能搬运,可以分送穷人,切不可留一丝一粟以资敌人为要。乃返本处派兵出外号召,一时老少男女,携篓负筐纷纷前来领包谷,顷刻之间,搬运罄尽。可见穷人之苦且众也(予曾闻之先君,谓彼时欲散发贫民,又恐此公物将来不能报销为虑,熊梯团长乃告曰:‘吾人为争国格而战,胜则区区粮食损失何足挂齿,败则身家性命都不知归于何所,遑论粮食账耶?只问此种措置有利于事否,何拘谨若此?’足见当日反对帝制之坚决。人心如此,焉得不胜)!摒挡清楚,已十一点有半矣。整辔出发,则见沿街塞巷之男男女女,老老幼幼,相与搬家而逃难者,哭泣之声,震动天地,令人耳不忍闻,目不忍见。嗟夫!小民何辜,遭此荼毒,何物老袁而敢造此孽因也耶!”“行至赶水,则驮马也、军队也、搬家人民也,挤满一场,不能前进,分歧扰攘,相延至半点钟之久,乃得出场过河,然后路尚不知有几许人也。至太公铺,又见坐者、卧者,攘往熙来者,已经拥挤不堪,无从立足。只得又行,至九盘子亦无不然。”

    此后,滇军驻羊角老,黔军五团驻红稗土,梯团部行营驻酒店垭(桐梓县与綦江县交界处),本部驻松坎。胡献之牢刘元塘营驻温水(习水县与川交界处的市镇)大坡场,彭昌廷率黄丕谟营扎石濠(綦江县属,凸入贵州之处),熊伟臣营扎木瓜庙,袁光辉(耀廷)营扎条台杠场,杨子彬营扎箭头垭,新编先锋营则驻酒店垭,以匡维翰(铁丹)为之长。从事休整,以待将来。当时形势,记云:“……梯团长谓……我军不战则已,战则必胜,然而一退东溪,再退松坎者,因我军单薄,占领之地太宽,不能防守。更因李烈钧统领护国第二军防守云南剥隘,被广东龙子臣(济光)开二十一战斗营来攻,烈钧几至全军覆没,龙军且乘胜宜入云南省内,将个旧锡厂工人运动转了,群起反对,几于危及心腹。盖该厂为云南命脉,即保厂枪械亦不下二三万杆,工人又十分复杂,如为彼用,尚还了得。所以不但我军退此,即蔡松坡亦退出叙府(指宜宾)。设广西再有十天不宣布独立,真不知如何收场。盖陆荣廷虽早表同情,然究未正式宣告,故不能不防。黄毓成、韩凤楼之兵已到黔境,忽改到广西边界,即为此。殊陆意以为广西之穷,与贵州等,若冒昧从事,将来难达所欲,故持反抗态度,亲赴广东与龙济光商量征滇之策,已诳得龙之饷银二百五十万金,管退大炮七尊、步枪一万六千支过手,并使子臣之军深入内地,然后高插五色国旗,声罪讨袁,致子臣之军,进退维谷,将来必能要挟其同伙讨袁矣。至于我军,广西既已响应,则黄、韩之军可以调来,加入北路。昨据刘督回电,已允只拨二营去东路,余则一律开来,果尔,则战守皆不乏人,不难长驱而直入矣。盖袁逆计划,知我军不得四川,不能独立。故令曹锟带四师人来,以三师发泸州,一师发綦江。若湖南则仅以一旅人防守之,又以龙济光联合陆荣廷抄袭云南,使我军根本动摇,则其余自可不战而败矣。孰料我军及蔡军与敌军数十场恶战,已将来川之敌军伤亡俘虏至一万余人,至逃匿散失者更不知凡几也。湖南一面,汤芗铭之所以不敢举动者,以其势孤也。今广西既已独立,又有我东路得胜之军以助之,必难保其不打别样主意。云南根本既固,虽有个旧之乱,不难招抚。由此观之,则袁逆计划已经全部失败。”

    东溪自黔军撤离后,据探报云:川军即开到,鸣锣安民,自负保护之责。殊次日即来北军四连,每川军给予银十两,令其撤退后路。并将东溪居民枪毙七人,对妇女仍滥肆侮辱,故彼时无人对北军不切齿也。军中传龙觐光逃百色,自知难以突围,自愿与滇、黔、桂军一齐讨逆。而防邕之韩凤楼所部滇军,刘显潜(如渊)在贵州南防之军,一时都传调集黔北增援,大有一举下綦江,直攻重庆之概。又传已经响应独立的川军进攻成都,陈宧之眷属均已潜逃,正酝酿交代。三月二十七日军中即传袁已宣布废止洪宪改元,仍用民国五年。大典筹备会亦撤销。滇、黔电北京政府谓袁已丧失总统资格,应暂交副总统代理,俟召集国会另选。然军中甚至有人主张对袁给以优待如对宣统一样,但一般都以为清室事尚不合情理,袁为叛逆,更不可假以名义了。

    三

    滇、黔之军在川、湘经过一番恶战苦斗,疲惫不堪,乘间休整。而袁军自帝制撤销后,士气消沉,冰山既倒,遂陷于沮丧之中,双方已形成停战之局,后来正式宣告停战一周。又继续停战一月,再延一月,而袁氏死矣,战事遂终止。中间成都陈宧独立,重庆镇守使周骏竟以崇武将军管理四川军务,思攫川柄,进兵成都。一时又呈山雨欲来之势。北军曹锟、张敬尧、李长泰三师长反成调人,颇为滑稽。结果因袁皇帝一死,黎元洪继任,蔡锷督川之令下,各军回防,戴戡亦以会办四川军务入驻重庆,川黔边界之战,正式宣告结束。兹汇录日记所述如次:

    三月三十日记云:“……今晨龙济光有电来,谓袁大总统改定国体,本系爱国。公等拥护共和,亦系爱国。今袁既取消帝制,公等拥护共和,目的已算达到,渠愿作调人,公等究有何条件,请明白宣布,以便从中调和。蔡松坡则曰:大总统肇乱,罪已成立,只有请梁任公(启超)先生到上海组织特别法庭,饬袁归案审办。而唐、刘两督稍为和平,谓袁既违背约法,当然丧失大总统资格,可暂交副总统黎元洪代理,请梁任公在上海召集第一次参众两院议员选举大总统接任……别无条件可以研究。至于对龙济光则直斥其为功狗,不配作调人,一副不顾廉耻老面皮,不暇指责,要投则投,不投则准定先掘渠之祖坟,然后兴师问罪。予曰:爽快极矣!”

    次日记云:“……因广西独立,已将防广之军全行搬来,一股增加东路,直出岳州,以便攻取武昌;一股出酉阳,抄袭夔府,以断北军归路;一股由赤水出合江与泸州,会合滇军;一股出务川取涪州;一股增加北路,由綦江、江津、南川而出,与各军会合,然后围攻重庆。至于广西之军则取广东。统计战线,横亘一千余里,皆在预备,将来一齐举发,使彼应接不暇,即此浩大声势,亦将震动全国。何况该军既受袁世凯前日取消帝制通电影响,已将解体,岂非势如破竹哉!正谈间,忽见驮马运子弹一百二十驮来,问之,据云由云南出发来者,可知援军之不日将至也。”

    四月二日记云:“……袁世凯于取消帝制之后,外而请伍廷芳、唐绍仪议和;内而嘱黎宋卿、徐菊人、段芝泉出而调停。今蔡松坡、唐蓂赓已权卖人情,允停战一星期,外附三个条件议和:(1)取消总统;(2)召集国会;(3)南军权行组织一特别外交机关,以办外交,俟新选总统莅任时,即行取消。”

    四月十三日记云:“……见群报内译录有英文京报一则,论滇、黔战事,甚为切实。略谓北军以大部军力攻克叙府纳溪,滇军即处孤悬地位。幸蔡总司令见势危急,以全军猛击张敬尧主军,乃得安然退守贵州边界要害,固属战术之精,然亦北军疏于布置所致。何则?北军未克叙府之先,如与纳溪东,西、北三面之军联为一气,克后即反攻其背,则滇军即全军覆没,尚有生还之路乎?北路黔军亦然。设当日久攻綦江,而北军江津之军袭其左,南川之军袭其右,一踞东溪,黔军亦无归路矣。幸黔军觉悟得早,退守松坎,可免他虑。盖以军略论,滇、黔之军固高于北军之上,若论军人之众,子弹之多,北军又占优胜耳。如今既知集中军力之价值,自行收缩战线,固守边隘,是曾有百利而无一弊。设更分其精锐,以从事于已经得利之湘西,或可收莫大效果。不识滇、黔军后此计划,又当如何耳?虽然,此论固是,特未知我早已由日本购得大宗军火,不日即当运到。至于人更可不虑。战线绵长,何足畏哉!”

    四月十四日记云:“……殷参谋长奉蔡总司令命令调赴永宁(叙永)。同行者有骑兵一队,步兵一队,合驮子轿夫,大约百人之谱,亦热闹也。饭后,勋石派兵来请,至则谓奉司令部令,各军粮秣,自十六日起,由松坎所设之兵站支应,请先生移上酒店垭……闻湖南沅州失守,东路司令官王电轮已退驻晃州,且有调我军往援消息。即蔡总司令所带之军亦然。”

    四月十五日记云:“……本处支应粮秣之账,结算清楚,通共米一千三百一十九石五斗八升,苞谷五百四十二石五斗五升……议和事,据云北京回电,附条件十则,要求承认:(1)维持袁世凯位置,任期五年,自二年起至六年止,任满另举。(2)召集第一届参、众两院议员,立开国会。(3)仍采责任内阁制。(4)恢复临时约法。(5)杀筹安会发起人杨度等十名以谢天下。(6)取消袁氏私人如段芝贵、倪嗣冲等,永不叙用。(7)任命蔡锷为四川将军,段祺瑞为湖北将军,陆荣廷为广东将军,陈炳焜为广西将军,唐、刘、冯等皆不得更换,如不愿时,自行举人,由总统委任接充。(8)由云、贵组织特别军二师驻京监督政府,俸饷由政府担任。(9)开放党禁。(10)从优奖恤伤亡官佐士兵。予聆之下,不胜惊疑,恐袁世凯未必肯订此令其难堪之条约也……闻蔡松坡云:现在明白宣布者,固只桂、滇、黔三省,而暗中运动者则不知凡几,谁敢单独承认,将来还是由国会主持。”

    当时军中盛传北路军将改调东路,另由滇军某部来北路入川,似另有其他争权夺利之迹象。故日记四月十六日云:“……时梯团长由司令部归,问改援东路之事,蔡松坡亦有回电来否?渠曰,尚无影响。盖此事明明滇人见四川易入,希图预占脚步,恐蔡公未必赞成。故已经三四日犹不见复电也。”

    四月十七日又记云:“……梯团长由司令部转来……谓王电轮有电来问我军行止。立即拟电复之,略谓增援改调,明明为私人谋发展地,路人皆知,愤恨之极,已决意言归。又念时势至此,已有一线光明,不能不稍再坚持,以为松公交涉后盾。尊处有何种举动,无不赞成。唯‘洋老板’(指北军)则决不容其来也。”从此处记载中,可知滇、黔带兵的人矛盾已见,只是没有表面化罢了。

    四月十八日记云:“……梯团长回来……谓浙江于本月十一日已经独立,浙江将军朱瑞原系民党,随后又与张勋、李纯、冯国璋联为一气。今浙江既明白宣布……其他亦必继续独立矣。”

    以后各地独立者纷纷,而袁皇帝死矣!国体恢复矣!护国运动之武装斗争,遂亦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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