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迈进门槛,桂荣就乐滋滋地迎出来。那张脸像绽放的花朵,这是阿明好久没有看过的了。桂荣“咯咯”地笑个不停,拽着阿明的手走进房间。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大衣柜:里面挂着一套崭新的西服,还有一条红红的领带。在阿明的记忆中,好像只有结婚时才系过一次领带。
“你买的?”阿明憨憨地问。
“不是,是迟厂长派人送来的。”桂荣的语气中充满了甜蜜和崇敬。
如果不是手触摸到很质感的西服,他真怀疑这是不是幻觉呢,世界仿佛就在刚才一下子全颠倒了。
桂荣忙于张罗饭菜。阿明还立在大衣柜前发呆。
莱肴是丰盛的,还有一瓶“花园白”。桂荣喋喋不休地说尽好话。这里有两方面的意思:一是夸赞他。二是检讨自己以前的不是,譬如脾气不好,对他不够体贴等等。
一切抱怨、痛苦都烟消云散。只有和谐、亲情在复苏。吵归吵,闹归闹,毕竟是多年的夫妻,人非草木,何况他阿明?
然而,他又隐隐约约感到一丝悲凉。假如没有这套西服呢?假如自己不是副厂长呢?假如他又变回蹬神牛的穷光蛋,她还会如此这般吗?答案应该是否定的。要是珍姐呢?她绝对不是这种浅薄之人。去年车间有人给珍姐说媒。对象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生意人。媒人自然首先介绍那人的家产有多少万,最后对珍姐说:“年纪大一点儿没关系,人家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哩。”珍姐不冷不热地回答:“我又不是贱价的牲口,有钱叫他上农贸市场买去吧。”瞧瞧,多有骨气!
总之,桂荣跟珍姐没法比。
自从珍姐有病,阿明就一直惦念她。珍姐已经连续几天没上班了。可他是多么希望每天都能看看她啊!
他萌发一个念头:上珍姐家!
这念头叫他心慌。那年第一次和桂荣约会,他也这么心慌过。那滋味没法说清楚,不是喜悦,也不是害怕。
趁桂荣在厨房,他急忙掏出那个装有五千块钱的红纸包。取出五百,想了想,又抽出五张,塞进裤兜。
“这四千块钱是我的奖金,交你。”阿明对正在洗碗的桂荣说。
桂荣足足把红包呆看了半分钟,几次张嘴想说什么也没说成。她一边嘴里发出“哦、哦”的声音,一边把湿漉漉的手往那块满是油渍和污垢的围裙上狠狠擦了擦,接过红包,快速抽出钞票,哆嗦着一张一张使劲地数起来。
她的样子叫阿明可怜,也叫他鄙视。“应该是五千,拿出一千请客了。”
“哦、哦,应该、应该的。”桂荣没有抬眼,仍然一张张地数钞票,当她寻思过味儿,猛地抬起头问:“请那么多?”
“头发长,见识短。”阿明只说这一句,便转身走出家门。
“你去哪儿?”
“到老朋友家去。”阿明说了真话。
阿明在水果摊前买了几样水果,拎着它在人行道上慢慢地走,觉得很惬意。晚风习习,带着夏夜特有的湿润和芬芳,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
已经看见珍姐家了,于是,她加快了脚步。他很轻地敲门。
他听见珍姐在房里应声说:“来了……看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嗔怪中充满少有的快活。
她怎么知道我来呢?阿明疑惑时,门“吱”地开了。
阿明的血都凝固了。面前的珍姐,已不是从前在车间看到的珍姐,她穿着一件淡黄色的圆领衫,领口开得很低,露着坚挺的胸脯,裙儿很薄且不及膝盖,娇娜的身姿,在逆光下一览无余。她脸颊泛着红晕,旁边有湿漉漉的乌发。
他闻到一股很香的气味,这股味儿直钻他的心头,叫他腾云驾雾。
珍姐在开门后的刹那也和他同样吃惊。她后退半步,慌乱地说:“是你?我不知道……等等,对不起。”说着,转身跑进屋。
阿明立在门外发呆。真不好意思!来的不是时候,人家可能刚洗完澡。然而,他又是多么希望把刚才的珍姐多看几眼。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的身段!以往,是那厚厚的工作服把珍姐这撩拨魂魄的姣好线条给掩藏起来了。
一分钟后,珍姐从后屋出来,换了一身蓝色的套裙。
他们坐下来,阿明搜肠刮肚,也找不到话题。倒是珍姐,尖声细气地夸阿明是厂子的救星。阿明想说些谦虚的话,却找不到合适的字眼儿。
墙上的挂钟“当当”地敲了几下。阿明发现珍姐身体好像动了动。他趁珍姐没注意的时候,把手伸进裤兜,打算掏出那叠钱,但马上又缩回手。这样不好,太唐突了,临走时再给吧。
“阿明,还有别的什么事吗?天这么热,咋不陪桂荣和孩子散散步呢?”珍姐问。
他听出珍姐话里的意思。莫非她在等着何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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