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同领

    那阵子小镇最热闹的街道上常有瘸三的身影。

    他坐在地上，瘦小的身子蜷缩着，蓬头垢面，空荡荡的一条裤管儿摆在面前。他不拄拐杖，用双手爬。见有大货车缓缓驶来，瘸三便举了手像鬼子投降一样。司机停了车，见他这副样子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摇下车窗玻璃，伸手把两块或五块的纸币扔到他面前，瘸三就接了钱双手着地，撅起屁股爬到路边让车过去。有的司机拿着钱光在车窗外晃就是不扔，企图引这瘸子爬到路边好一加油门开过去。但瘸三有办法，让他老爹在路旁守着，碰上这种光晃钱不扔的，他那老爹就跑过去，接了钱。瘸三这才满意地让了道。

    这可是条挣钱的好门路。小镇街道虽窄，却与另一省接壤，因此货车来往频繁，而且没有交警，就没有人管他瘸三影响交通了。一天下来，瘸三和他的老爹数着钞票算算，竟能挣到几十块呢！

    于是瘸三就天天在小镇的街面上爬来爬去。

    瘸三少年时其实是个很好的孩子，书也念得好。可惜初三时不幸遭遇车祸残了一条腿，他娘也因为得了重病没钱医早早死了，因此瘸三就失了学。守着50多岁的老爹在家里闷了两年，意志就消沉了，啥也不顾了，让老爹用辆三轮车推着他到镇上过起了这种乞讨的日子。

    瘸三那年才19岁。

    即将过完19岁的瘸三，腊月里又坐在了小镇的街中心。

    天很冷，空中飘着密密的雪。

    今天过往货车真少，半天了，才等来两辆，讨了四块钱。

    瘸三哆嗦着身子坐在那里。

    一辆黑色的小轿车缓缓驶了过来。

    瘸三犹豫了一下就慢慢举起了冻得发麻的手，他本不愿跟小轿车里的主儿要钱的，真的，以前从没有。在他的记忆中，小轿车是最可恨的东西，它使他残了一条腿，碾碎了他的青春……

    可后天就过年了，瘸三现在很需要钱，老爹生病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因此瘸三就颤颤地举着手。

    小轿车停了下来。

    司机摇下窗玻璃看了看身上早落了一层雪的瘸三，就回头朝车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说明了情况。

    白发老者看了瘸三好一会儿，这才对司机说了几句话。

    司机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他怀里抱着副拐杖。

    瘸三愣了。

    “这是老人家给你的，他很希望你能从地上站起来，你现在还很年轻！”

    司机在瘸三面前轻轻放下拐杖。

    轿车慢慢驶去了。

    瘸三呆呆地盯着车背影，双手这才缓缓垂了下来，眼睛里就有一种热热的东西流了出来……

    从此瘸三就不再在小镇的街面上爬来爬去靠乞讨过日子，他拄着那副拐杖站了起来，在镇中学附近开了间小租书店，几乎整天捧着书看。

    后来瘸三才听说那白发老者是原县委书记，退休没多久因病截肢，失去了一条腿，那天路过小镇遇见了瘸三，就把自己的拐杖送给了他。

    小镇上的人都说瘸三现在变了，活得像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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