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嘉鱼-愿为你前行,在我尚且懦弱的时候(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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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团比赛成绩公布的时候周嘉鱼正对着镜子刷牙,手机叮咚叮咚响个不停,她擦了擦满嘴的泡沫,看了眼已经在群里聊得炸了锅的消息。

    最先一条消息,是乐团带教孙老师发来的:“首先要恭喜大家,刚刚接到院领导发来的消息,我们乐团以领先对方1.02分的成绩,获得了此次大赛的竞演资格和进修机会,老师为你们骄傲。”

    周嘉鱼脑子里嗡的一下,牙刷含在嘴里半天,等到舌头都有点发麻的时候才慢慢反应过来。

    她手指顺着屏幕依次往下,翻了翻大家的聊天记录。

    “半年多啊,没白练!”

    “竞演没问题,但是儿子还在哺乳期呢,出去那么久怎么办啊……”

    “你都有这机会了还怕你儿子的奶粉钱赚不回来?”

    “太棒了!!我毕业论文正做这个课题呢,老师我下午去找你吧?”

    “这么多人能统一时间都去吗?别做梦了,老师我们是不是有名额?需要交费用吗?”

    周嘉鱼在这一条上停了停,迅速翻下去找孙教授的回复。

    孙教授的回复很耐人寻味,只有八个字:“机会难得,大家珍惜。”

    搞音乐这一行的都知道,尤其是交响乐这种可以称之为艺术的物种,如果真的想在这方面有所造诣是一定要在国际上享有一定知名度的,你参加过什么比赛也好,在国外的哪所名校学习过也好,总之,你需要有这样的名声在,而像C大这样在国内有实力有知名度但缺乏一些机遇的乐团,能去美国进修简直就是发展壮大最好的机会。

    和那些花钱去国外某个音乐大厅演出只为了在媒体上夺个新闻版面的音乐团体不同,这回进修也是大家接触更高层次的音乐环境,提高自己能力的一次机会。

    周嘉鱼处在研究生最后一年的紧要关头,如果有这样一份简历,今后毕业的选择会多出很多。

    她低头漱了口,默默地擦掉嘴边的泡沫,打算出门一趟。

    立秋以后,天气就没有那么燥热了。

    学校里的树荫遮住了长长一条步行路,学校还没开学,院子里也没什么人,只有几位这个时候还被导师奴役的美术学院的师哥师姐在操场上苦大仇深地整理资料。

    美院前头的展厅有工人正在撤展,挂在门前的巨幅照片被摘下来随意搁在一旁,印着“艺术家原野”字样的红条幅脏兮兮地拖在地上,周嘉鱼抬头看了一眼,迅速瞥开视线快步往前走去。

    老师的办公楼在排练室的后头,此时本该一片肃静的办公楼里却是人声鼎沸,热闹不已。

    只见众位老师的办公桌前,围满了认识不认识的同学,有乐团一起的同事,也有别的专业的学生。

    孙教授的桌子在最里面,他正面带笑容地跟几个人讲话,你一言我一语的,叽叽喳喳听得人头疼。

    “老师,既然名额只有十个,我觉得我们提琴部肯定得多占几个,大提琴怎么样我不管,小提琴这边您可得一碗水端平好好挑啊!”

    “欸?你这话什么意思?”有管弦部那边的男生不乐意了,白了刚才说话的女生一眼,“咱们教授公平着呢,凭什么你们提琴部就得人多?合着我们单簧管、长笛都是给你们伴奏挠痒痒的?”

    女生不平,提高了嗓门喊了一声:“本来合奏就是靠我们提琴拿大头的,比赛的曲子哪个不是我们部挑的大梁,这时候看见有甜头都往上冲,只怪你们自己学的路数不对。”

    “哎对了,小赵,你们家孩子不是还吃奶呢吗?实在不行,你啊,就发扬发扬风格,把这个名额让出来得了。”

    人群中不知谁提了这么一嘴,引起大家的齐声附和。

    前几分钟在微信群里还犹豫不决的母亲此时穿着高跟鞋,站在一堆人中据理力争:“我凭什么让出来?百老汇啊那可是,我家婆婆说了,这是好事儿,孩子不用我管,只让我放心大胆地走。你们啊,就死了这条心吧。”

    眼看着学生们就要为了这次美国之行吵起来,孙教授笑着拍了拍手,十分无奈:“好了好了我的小祖宗们,你们都是好样的,拿了第一每个人都给学校荣誉争了光添了彩。但是名额不是我决定的,是院里统一参加专业考试按着排名来的,你们就好好回家练,最好都给我拿个第一,到时候啊,咱都去!”

    孙教授干老师这一行有很长时间了,自古学生争名额就是学校里的一份重头戏,这里头的学问可大了去了,哪儿是这帮学生在办公室打打嘴仗就能得来的。

    周嘉鱼上了电梯直奔七楼,到了孙教授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被里头的景象吓了一跳。

    她伸手象征性地敲了敲门,拨开人群往里走:“孙教授?”

    背对着门口的乐团众人听见声儿都回头看,看着周嘉鱼神色各异,嘴里酸溜溜的。

    “呦,这又来了一个。”

    “怎么着?你们大提琴一共就六个,按百分比也得抽走俩,你这也是来分一杯羹的?”

    “嘉鱼,不是姐们儿劝你啊,你这大家大业的,还有个那么厉害的男朋友,跟我们这儿争什么啊,趁早回去做阔太太得了。”

    昔日里大家都是一起奋斗排练的同事,怎么说也是一起吃过盒饭一起挨过骂的战友,如今为了几个名额彼此说话就夹枪带棒的,实在让人倒胃口。

    周嘉鱼瞪了说话那人一眼,声音冷冷的:“你惦记,不代表别人也惦记。走开。”

    虽然周嘉鱼平时人缘好,可女人难免有争强好胜的嫉妒心,以前一起排练谁也不碍着谁大家一团和气,最多也就是私下里说几句难听的,这时候涉及自身利益了,一时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这可是你说的,有本事你别去啊!现在怎么了,不也是颠颠儿地跑过来凑热闹?”

    周嘉鱼最烦别人哼哼唧唧的,眼锋一挑就要发作。

    孙教授看气氛不对赶紧打圆场,站起身来把这帮学生往外赶:“行行行,今天就到这吧,你们谁说什么都没用,趁早回去好好练才是正经事儿啊,都别争,老师啊,谁的面子也不给!”

    在一片抱怨声中,有人往外走的时候还不忘撞周嘉鱼一下。

    待办公室里的学生清得差不多了,孙教授才又重新换上一张笑脸朝周嘉鱼摆了摆手:“来,嘉鱼。你是不是也是为了美国进修的名额来的?”

    周嘉鱼站在原地不置可否。

    孙教授脸上笑意更深,亲自倒了一杯茶给她:“我一猜就是,你这孩子啊看着什么都不上心,其实心里有数着呢,我告诉你啊,这回真是机会难得,耶鲁大学音乐学院的老师亲自授课,咱们以交换生的身份过去学习一年,回来就是乐团的顶梁柱。

    “你放心,大提琴肯定要抽两个人走,上回杜老听过你的表演以后直夸你有天赋,老师一定会考虑你的。”

    “杜老?”周嘉鱼听见这名愣了一下,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对啊。”孙教授和蔼地说道,“你这孩子藏得也是够深,我带了你两年竟然不知道你是杜老的亲戚,你说要是早知道,我不就……”

    周嘉鱼莫名其妙,眼看着孙教授越说越起劲儿,她赶紧出声打断:“您是不是搞错了?我压根也不认识什么杜老,今天来只是想找您说一声,我不想跟大家竞争,美国进修这个名额,您给其他人吧。”

    孙老师的话被周嘉鱼硬生生憋回去,蒙了:“不……不想去?”

    周嘉鱼肯定地重复了一遍:“是,我不想去。”

    “为什么?!”孙教授诧异,激动得直接站了起来,“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去?要知道有多少人找我留着个名额啊。嘉鱼,是不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还是有什么没法解决的事情?你说出来,老师帮你。”

    周嘉鱼急忙摆手,十分为难:“不是,是我个人原因。老师,一年的时间……太久了。”

    “哦……个人原因?”孙教授面露不悦,“嘉鱼啊,你今年是最后一年,你想想,耶鲁大学的一年学习肯定要比在咱们学校拉拉琴写写谱过得充实,咱们学音乐的,本身路子就窄,你不趁着这个时候赶紧往上提高自己还等着什么时候?刚才你也看到了,有多少人在抢,你可千万别为了无足轻重的小事不理智。”

    周嘉鱼攥了攥手,进退两难。

    她当然知道放弃了这样的机会对自己来说是一个多么大的损失,可是她也不愿意……离开这里。

    如果周嘉鱼现在还是那个无牵无挂来去自如的周嘉鱼,对这座城市的留恋程度仅仅限于熟悉和心安,那么她可以毫不犹豫地鼓起斗志奔赴美国。可是现在的周嘉鱼,不仅有了爱情,有了牵挂,连着对于周遭的一切,都怀有不可名状的珍惜。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离开王谨骞,更不想在自己和他刚刚迈出长远未来的第一步时就用分离来考验这场爱情。

    她不是一个有什么远大理想的人,之前之所以拼命,是因为她没有什么值得期待和倚靠的,现在有了一个合适容纳她的地方,女人天性中的依赖和妥协就全都跑出来了,她想和自己的爱人在一起,无论朝夕。

    周嘉鱼艰难地朝孙教授鞠躬,眼中一片坚决:“真的对不起,老师。”

    孙教授摆摆手,叹了口气:“再回去好好想想吧,年轻人啊,真是在拿前程开玩笑……”

    周嘉鱼从学校出来的时候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连着脚步都轻快了很多。

    自入了乐团以后一直对周嘉鱼挺照顾的王源正站在办公楼底下等她,见她出来了急忙追过去,一脸意味深长:“你肯定不是找去孙教授要名额的。”

    周嘉鱼狐疑地盯着他:“猜这么准,成精了啊。”

    “咱俩在一块搭班练了这么长时间,别人我拿不准,你——?”王源没好气地扬高了语调,“那心眼儿就差写脸上喽。你要是真想去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往上凑,就凭你的条件孙教授百分之百会挑你,而且,自打咱们上回比赛以后我发现你这心思就没挂在这上头,以前周嘉鱼是什么人?恨不得一天三顿泡在排练室里,你再看看你现在。”

    王源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怎么着啊,鱼儿,这是真打算自毁前程了?”

    乐团里这些枝枝蔓蔓的人脉关系王源可是门儿清,什么人是什么货色他也都知道一二,周嘉鱼从来也不关心这些,但是王源跟她同事一场,不能不提醒她。

    “就是发扬风格也不带这么发扬的,你空出名额来,他们非但不领你的情,在背后指不定怎么说你呢!”

    周嘉鱼嗤之以鼻:“说得就好像我多圣母似的,我可不是为了给他们腾地方,再说了,不去美国就叫自毁前程啊?你不是也没去吗!”

    王源被周嘉鱼一噎:“嘿!我你还不知道吗,跟我们家梦儿怎么说也处了七八年了,我俩岁数都不小了,人一个小姑娘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不容易,得给她一个交代,再不回去……也说不过去了。”

    王源有个女朋友叫小梦,俩人是高中同学,后来姑娘学了机械王源学了音乐,俩人这么两地分居,吵过架分过手也和过好,柏拉图似的跑了七年多,如今他也要回去给人家姑娘一个归宿了。

    俩人沿着学校门口那条路慢慢往外走,周嘉鱼问他:“去了那边你有什么打算?”

    “澳洲那边梦儿帮着我联系了一家大剧院,看看能不能在那边发展一下。你呢?不去美国,乐团进修这一年肯定也是没演出任务的,就打算好好趴在学校了?”

    “嗯……目前应该是这样吧,也没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王源由衷地感叹:“真可惜了,倒是白白便宜了那些不成器的。”

    眼瞅着就要走到学校门口,周嘉鱼满意地拍了拍王源的肩膀,跟他告别:“还挺有良心,算我没白疼你。”

    “你别说,这一走啊……还真挺舍不得你。”王源惆怅地叹了口气,朝周嘉鱼张开双臂,“来,小鱼儿,给哥哥抱一下吧。”

    女孩儿的情绪比男人来得要快,站在学校门口,俩人即将分别,可能以后几年都见不着了,当初进乐团她一个新人,王源没少护着她。

    周嘉鱼吸了吸鼻子,十分豪气地跟王源抱了一下,然后迅速上车:“走了走了!”

    “哎!”王源站在她车后头喊了一嗓子,“什么时候跟你们家那位王总准备结婚了,记着给我来个信儿!”

    周嘉鱼启动车子,从车窗里伸出一只手跟他挥了挥,潇洒离开。

    王谨骞今天下班晚,说了要开会大概得晚上七点钟才回来,下午周嘉鱼一个人做了SPA逛了逛街,临到了晚上饭点儿的时候,又去了商场的地下超市打算买点吃的回去给他做。

    驱车返回王谨骞的公寓,周嘉鱼一只手拎着几袋子新鲜的食材,正低头从包里摸单元门的门禁卡,一边找一边踩着高跟鞋费力地往前走。

    好不容易摸出来,她正要刷卡进门,只见一辆黑色的奥迪轿车从不远处嘀嘀响了两声喇叭朝着她驶来。

    周嘉鱼第一反应是王谨骞回来了,她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车里迟迟不见有人下来,她奇怪地微微探了探头。

    后排的车窗缓缓下降,露出一张脸来。

    车中是一位一身便装也丝毫不掩精干飒爽气质的中年女人,尤其是那双利落英气的剑眉,和王谨骞如出一辙。

    中年女人虽惊讶,也依然保持着仪态跟周嘉鱼亲切地打着招呼:“嘉鱼?”

    周嘉鱼眼睛睁得圆圆的,尴尬无措得恨不得找个犄角旮旯钻进去,她稳了稳神儿,慌忙朝着车里的人鞠躬问好:“王阿姨,铁叔叔,你们好。”

    在人家儿子家楼下被抓了个现行,周嘉鱼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之前没有拜见过王谨骞的爸爸妈妈,这样突然见面,任谁都是一愣。

    王夫人到底是闯过腥风血雨的人,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被周嘉鱼抓在手里皱巴巴的纸袋,神色不变地笑着应了一声:“哎,刚才我就和你铁叔说瞧着像你,走近了一看还真是。”

    一直坐在王夫人右侧的老铁也朝外点点头,温和地跟周嘉鱼笑笑:“我跟你王姨没敢认,一晃都是大姑娘了。”

    周嘉鱼听得心里又是一紧。

    司机下车来打开车门,王夫人和王谨骞的爸爸铁郎心同志从两侧走下来。夫妻两个今日谁也没着正装,一水儿的家常衣服,铁郎心鼻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虽然年过五十但是风度依然如故,周身有一种斯文儒雅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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