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冬天的夜晚，外面的小北风刮得挺紧，老嘎看了一会儿电视，在屋子里若有所思地转了一个圈，随后爬到热乎乎的炕头上，二话没说，抱起枕头一下就钻到了炕西头果子的被窝里。
果子嘟哝了一句：“过来就过来呗，还抱什么枕头？”
老嘎却一本正经地对果子说：“果子，从今天开始，咱一头睡觉吧？咱不分居了，同居到老。”
果子一听，“呲”的一声笑了起来：“结婚这么多年了，咱们哪天分居了？不都是一口锅里吃，一铺炕上睡？你知道什么叫‘同居’？”
老嘎笑了，往果子跟前偎了偎，说：“你不用教我，我识文断字懂得比你多，我的意思是说，从今往后，咱俩天天在一头睡觉，行吗？”
果子一听，把身子往炕外挪了挪，说：“自打嫁给了你，都是我睡炕西头，你睡炕东头，几十年都过来了，现在年纪一大把了却来个一头睡，你臊不臊？”
老嘎依旧往果子跟前偎：“臊？有啥好臊的！一头睡多好，你不见现在年轻人都是一头睡？你看咱俩，炕东一个，炕西一个，多不方便，钻过来钻过去的真叫麻烦，再说天冷还容易感冒。咱俩也学学年轻人，啊？”
果子不想和老嘎扯下去，就脸朝炕外不睬他。老嘎见果子不吱声，于是就偎在果子身后躺了下来。这一来，老嘎的脸正对着果子的后脑勺，老嘎呼出的气正好吹在果子的后脖子上，果子便感到不自在，总觉得身后像在刮小北风，以前是肩头的被一掖，严丝合缝的，怀里抱着老嘎的脚，又暖和又实在，灯一熄就进了梦香阁，可是今天空落落的不说，背后还来了一股歪风邪气，这觉咋能睡得着？果子想着就转过身来，故意对着老嘎的脸也大口地呼起气来。
这一呼，把老嘎给逗乐了，转过身也把后脑勺对准了果子的脸，果子就吹得更起劲了。老嘎受不了，缩着脖子说：“要不咱俩背对背吧？”
果子憋着笑，就和老嘎背对背起来。
背对背比起一顺来的确好了不少，可肩头还是有缝，两个人还是不习惯。老嘎提议那还不如就来个面对面吧，于是两个人又转过身来。
起初，两个人隔了二尺远，中间当然有风；后来隔了一尺远，中间还是有风；再后来虽说靠近了些，可还是怎么试都有风。看来，要想密不透风，只有抱成团。
老嘎于是就抱着果子不放，果子大叫：“老嘎呀，老嘎你疯了？”
老嘎说：“你嚷什么？这是在做科学实验。”
果子知道犟不过他，只好由着他去。其实，果子心里也不是不想浪漫，只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假如时光能够倒流，那该多好哇！
浪漫了不到五分钟，老嘎压在果子下面的那只胳膊就酸溜溜的了，他一边抽出胳膊，一边问果子：“那些年轻人都是这样抱成一团睡觉的吗？难道他们就不累了？再说，夜夜抱成团，感情该一天深似一天，可为什么现在年轻人离婚的却越来越多了呢？”
果子说：“他们年轻人火力大，不用抱着睡，被窝里透点风不要紧。咱们年纪大了，可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哪！”
试来试去，看来要想被窝里不透风，两个人共一床被是不行的，于是老嘎和果子就一人一床被，分别将它折叠成筒状，各人钻各人的被窝，两肩头一掖，严丝合缝的，感觉好极了。老嘎明白了：原来年轻人是这么睡的。不研究不实践还真不知道哩，老嘎满意地笑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老嘎还是没睡着，果子说她也睡不着，好像不习惯这种睡法，于是两个人就你一句我一句地拉起呱来。说到巡警太平的老婆和地邻宝成搞到一起的事，果子马上想到自己家的地邻也是一个又年轻又漂亮的媳妇，男人常年在外面做买卖，老嘎会不会也学宝成的样，先是你看我的苹果我看你的苹果，再是我给你去枝你给我去叶，大白天里苹果树下挤眉弄眼，夜里天一黑立马一头睡？
想到这里，果子试探着问了老嘎一句：“你不会是惦念上咱家的地邻了吧？”老嘎在被窝里拧了果子一下：“我还真想和人家一头睡，你发给我准睡证？”果子笑了，伸过手去，也拧了老嘎一下。
鸡快打鸣的时候，两个人都困了。朦胧中，果子伸手抱住老嘎的头摸了个遍：“哎呀，你这脚今晚咋毛茸茸的像猴脚？”
老嘎回答：“那不是嘎脚，是嘎头。”
天亮了好大一阵子，果子才醒。她身边，老嘎不见了，只有一只枕头。
炕东头，老嘎钻在果子的被窝里，怀里抱着果子的脚，睡得正香。
（路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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