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庄子矿,有句俗话,“龙配龙,凤配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张大栓和黄月芬的婚姻也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就是“般配”。
黄月芬是一九九一年从豫东新蔡农转非来矿的。农村出来的媳妇闲不住,到了矿上,看到楼前房后一片片的空地,黄月芬就想,这要是都种上蔬菜多好啊。于是,矿区赶集的日子,她就去买了一些西红柿苗、茄子苗,把楼前的一块空地深翻了一次,栽上了西红柿苗和茄子苗。刚栽上的菜苗比较娇贵,怕晒,每天都需要浇水,黄月芬天天吃过晚饭后就挑两个塑料桶去地窨子里挑水,地窨子里的水都是从各家各户卫生间排出来的废水,包括粪便,上到地里很是壮实,但很臭,黄月芬有的是气力,也不怕臭。没几天,黄月芬的菜地里的西红柿苗、茄子苗就长得黑油油的,很是喜人。于是,楼上住的一些媳妇们也闲不住了,她们也从家里拿出铁锨,有的自己去开地,有的督促丈夫去开地,没多久,楼前屋后的空地上都栽上了各种各样的蔬菜。于是,矿上的农转非楼前就有了生机。夏秋季节种的是四季豆、丝瓜、黄瓜、西红柿、茄子,冬天种的是大萝卜、大白菜、菠菜、蒜苗、香菜,春天种的有小葱、春萝卜、油菜等,让来来往往生活在矿区的双职工们很是羡慕,这些农转非的婆姨们干得更欢实了。
又一年夏天到了,农转非楼的婆姨们看到矿区附近的农村一片热火朝天,心里都是痒痒的。刘丽英、白秋香几个就约黄月芬出去拾麦子,黄月芬同意了。第二天一大早,她们五个人就每人找了一顶草帽、一个蛇皮袋子、一个塑料网条编成的提篮,里面放了几根黄瓜、几个西红柿、两个馒头就出发了。黄瓜、西红柿、馒头是她们的午餐。
她们从矿区后面的沟壕穿过,再往里去是一片坟地。坟地埋的都是一些在矿上出了事故或者终老在矿的老工人,因为老家没人,都埋在了这里。黄月芬每次经过这里,心里都是揪成一疙瘩。黄月芬就想,一家都在矿上,将来自己老了会不会也要客死他乡,埋在这里。黄月芬往这片乱坟岗看了一眼,见一个长满荒草的坟堆上又添了几掀新土,黄月芬知道,这是谁家的儿女给父亲上坟了,黄月芬就忍不住多瞅了几眼,心里竟莫名其名地起了一阵惊悸,凉飕飕的。黄月芬走快几步撵上刘丽英、白秋香几个,快步向前走去。
再往前走,就开始爬坡了,上去坡,就是南大岭,南大岭上面有杨大池、张大池等五六个村子。地里的麦子大部分都已经收割过,只有极个别的地块没有收割,她们知道,这些没收割的都是家中缺少劳力的。于是,她们就拣收割过的麦地去拾。她们有自己的原则,没收割过的是别人没采摘的果实,不能动。只有收割过的地块才是她们这些人能去的。
黄月芬刚来矿上那一年,就听说,矿上有些职工家属去拾麦子拾秋,不是去拾,而是去偷。矿上有个家属,有一年去拾麦子,因为收割过的麦田里麦子少,她就钻进了还没收割的麦地,疯狂地抢掠起来,时候不大,就弄了满满一蛇皮袋子。第二天,她也不厮跟别的同伴,就一个人出去拾麦子,当她看到四下无人时,就故技重施,结果被村里人抓住。麦田的主人是个老鳏夫,见到一个四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妇女偷他的麦子,哪里肯放过,就一下把她扑在地上,发泄了一番兽欲。因为自己确实偷人家的麦子了,这个妇女白白吃了个哑巴亏,回去也不敢跟丈夫说。从此后,再也不去拾麦子了。
地里的麦子不算多,也不算少,刚捡起这一穗就又看到一穗,看到袋子里的麦穗越来越多,黄月芬心里充满了成就感。中午吃午饭的时候,她们找了一棵树,坐在树下吃她们带的黄瓜、西红柿和馒头,由于正中午太阳毒,她们就把自己上午捡的麦子搓干净。到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她们才又开始起身捡麦子。太阳快下山的时候,黄月芬她们就每人拾了大半袋子麦子,怕有三四十斤。
回到家里,黄月芬就觉得有点儿不舒服,头昏沉沉的,想睡,张大栓摸摸妻子的额头,有点儿烫。张大栓以为是中暑了,就给她找了两支藿香正气水让喝下去。喝下去半个多小时,黄月芬的症状不仅没有缓解,反而昏了过去。张大栓吓坏了,叫来邻居帮忙把黄月芬送到矿医院,值班的医生王力给黄月芬量了体温,翻开黄月芬的眼皮看了看,说是中暑了,没事,输几天液体就好。然而,一连输了七天液体,黄月芬的症状还是没有见轻,黄月芬头脑一会儿清楚一会儿糊涂,有时候还说胡话。晚上,白秋香过来看黄月芬时对张大栓说,莫不是中邪了,遇到啥邪气的东西了,并说了她们去拾麦子那天在后沟从坟地边过的事情。
吃过晚饭,值班的医生护士都在值班室空调下乘凉,白秋香把矿上会跳大神的王朝带了进来。王朝进门,先朝医生值班室方向瞅了一眼,张大栓说,他们正在乘凉,一时半会儿不会过来,你放心。王朝从带的手提袋里掏出一个香炉,然后点燃三炷香,随后又从里面拿出几张黄表纸点燃,让张大栓拿来一个盛满水的碗,随后从兜里掏出三支木筷子,一边扶着筷子在碗中站立,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他所念叨的都是一些死人的名字,当念到一个名字时,筷子在碗里站住了。病房里弥漫着了一种神秘的气氛,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咳一声。王朝停了一会儿,说是一个姓贺的人来讨债,缠住了了黄月芬。
姓贺的,贺战德?张大栓叫了起来。
王朝点点头,你认识?
张大栓一脸惊悸地点点头。颤声说道,他是我的工友,我们一个班,他一九八九年在井下修护作业时,被弹起的钢丝绳打中脑袋,出的事故,死后没有运回老家,就埋在后沟的乱坟岗。
就是他来找你讨债,王朝说,你想想你欠过他啥东西没?
张大栓头摇得像拨浪鼓。
王朝说,那你就晚上凌晨十二点,在通往后沟的十字路口,用白灰圈一个圈,烧几张纸,他以后就不会缠黄月芬了。
张大栓照办。
第二天,张大栓又从贺战德的老乡那里问清了贺战德儿子的地址,然后给贺战德的儿子寄去了五百元钱。五百元钱,是他一九八九年初老家有事借的钱。
下午黄月芬病愈出院。
张大栓问她,她啥也不知道。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