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日头已经出来了,刘九龄就骑着马飞快地回到刘家大院。进院的时候他看见水莲正在厨房门口洗菜。水莲就擦了擦手奔过去,让家丁替刘九龄把马牵到后院。她问,少爷,起这么早,干啥去了?
刘九龄说,许多天没玩马了,我出去骑马,在咱们屯子外面遛了一大圈儿。然后又对水莲说道,这几天在哈尔滨你也累得够呛,昨天又坐了一天的船,咋不好好歇歇。
水莲说,我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帮助厨娘干点活也不累。
刘九龄说,今天你做完早饭就什么也别干了,咱们到江岔子去玩。水边上到处都是蛤蟆,抓它上百只,然后让蛤蟆吐吐埋汰东西,再晒它半干,在油里一炸,那才香呢。咱们带着半干的蛤蟆回哈尔滨,嘴馋了你就给我炸几个。
水莲说道,太好了,我还没看见过少爷抓蛤蟆。
吃完早饭,刘九龄和水莲就到娘那儿去说,要到河边去抓蛤蟆。这让娘很高兴,看来把水莲打发到哈尔滨去,只要和老儿子呆上一段日子,老儿子肯定也就能看上水莲。就说,去吧,晌午一定赶回来,我已经打发家丁到江北去找你爹,估计他下午就能回来。
刘九龄和水莲就让家丁套了一挂马车,刘九龄和水莲上了马车就到江边去了。到了江边以后,刘九龄就让家丁回去,说道,中午的时候来接我们。刘九龄牵着水莲在江岔子上找蛤蟆,江边的水很清澈,也没有杂草,看来打鱼的那些渔民把江沿都清理干净了,以免渔船靠岸时被草缠住,这也让蛤蟆没了藏身之地。刘九龄说道,有半年没到江边来了,这蛤蟆也难找。
水莲说,少爷别急,虽然抓不到蛤蟆了,但咱们也肯定不会空手回去。等一会儿,打鱼的靠岸,也许他们的船舱里就有蛤蟆。一般,早晨是不会有打鱼的船靠岸的,许多打鱼的船都在江岔子的中间正撒网。两个人无事可干,就找到了一块岩石坐了下来,半天也没有说话,水莲看出了他心事重重。水莲就劝他,少爷,既然咱们已经回家了,老爷一定会有办法的,咱们得赶快回布庄,歇业时间长了,人们会以为这个布庄黄铺了。
刘九龄问道,水莲你说,这次我们回来,咱们把邵宗祥的主意跟我爹说了,我爹还会出钱吗?
水莲说道,如果按照邵宗祥的主意去办,老爷至少也得出一万块大洋,这其实也为难了老爷。这半年,让那个警署的处长把咱们刘家大院给坑得够呛,老爷出钱给你买个洋布庄,加在一起,老爷至少也出了三万块大洋。刘家的家底虽然殷实,可也架不住这么大的付出。这次咱们回来,老爷不能多出,也能少出,他肯定也不会让洋布庄黄铺。
刘九龄笑了,我爹他有钱,这个我心里有数。我是我爹的老儿子,别人看不透他,我早就看透他了。我爹这个人不坏,心地也善,但他精通兵法,又喜读三国,一脑子的智谋。我们哥儿几个,都听他的。可他有的时候不管我们的喜好,他想干啥,就非得让我们去干啥,他发起脾气来,连大院里的耗子都不敢在他跟前跑……
水莲就咯咯地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时,有一条船靠岸了。刘九龄就走了过去问道,你这舱里有蛤蟆吗?
打鱼的人笑了,说,这位少爷真是好眼力,你咋知道我们舱里有蛤蟆呢?
刘九龄说,现在有许多人不愿意吃鱼,而愿意吃蛤蟆,你们如果不抓蛤蟆,那才怪呢。我真不明白,这江边上已经没有草棵子了,你们从哪抓到的蛤蟆?
打鱼的人说,下游十三里的地方,江边都是草棵子,还有倭瓜秧子,所以,蛤蟆多了去了。少爷,你要多少,我这蛤蟆是按串卖,一串十只,十串一块大洋。
刘九龄说,那你就给我来三十串。这时,他就掏衣兜,却没有掏出大洋来,就尴尬地瞅着水莲。水莲掏出了三块大洋,递给了打鱼人,又从打鱼人的手里接过三十串蛤蟆。
船又往上游去了。刘九龄说道,你帮我付的三块大洋回去我就还你。
水莲说,是昨晚上干娘给我的,咱们两个一块儿花,娘愿意。
这时马车来了,家丁说道,少爷,老爷已经回刘家大院了,让你们赶快回去。
刘洪甲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刘九龄,说,刚才李儒林已经把哈尔滨布庄的事详细地跟我说了。邵宗祥的主意也不全对,洋裁缝可以请,但再招两个俄罗斯姑娘就不必了。现在木香镇的裁缝每年要付给人家一百二十块大洋。那洋裁缝恐怕就不是这个价了,尤其又是在哈尔滨请,一年不给人家一千块大洋恐怕人家也不会到咱们的洋布庄。再说,现在俄国的裁缝也不好找。我倒是有一个主意,就在咱们木香镇请个手艺好点的裁缝,收拾收拾假扮个洋裁缝也能行。咱们请这个裁缝在哈尔滨管吃管住,一年给他两百块大洋就不少了。说到两个俄罗斯姑娘,我倒想起一个人来,南边儿有个苏家屯,苏家屯有个木匠叫苏发财,外号叫苏大脑袋。他老婆是从俄国逃亡过来的,他们有一对女双,长得都像俄国人,还能说几句俄国话。这两孩子都十八九还没有嫁出去,因为她们的头发是黄的,眼珠子是蓝的,屯子里的人都不敢娶她们,说她们像女鬼。把她们招到哈尔滨洋布庄,一个月给她们每人十块大洋。这得把苏大脑袋乐死。现在就这么定了,我只出裁缝和这一对双儿的钱,别的钱我就不能管了。
刘九龄说,雇裁缝和站铺子的钱是小钱,还得要添置洋缝纫机,这东西很贵,在哈尔滨的洋货店,买一台缝纫机得八千块大洋。
刘洪甲说,我不管买洋缝纫机花多少钱,我是不能给你出了。你可以让你舅在哈尔滨给你借一台洋机器,一年以后你就能把新买的缝纫机的钱赚回来。这其实一点也不为难你,你往后生活的路子我都给你铺开了,就看你了。我还得跟你说明白,从明年开始,你的布庄我就不管了,我一块大洋也不会给你出。
想不到父亲和自己也在使计谋。刘九龄心里想,既然父亲这么对待我,我也不会中他的计谋。他对父亲说道,啥也不用说了,我听爹的。
刘洪甲说道,今天你们就回去吧,过几天我就让李茂把裁缝和那对二串子双儿给你送去。
当天,刘九龄就带着李儒林和水莲回到了哈尔滨。
进了布庄,刘九龄感到这里空气的味道都是刺鼻的。水莲张罗着做饭,李儒林用抹布擦着柜台。刘九龄又看到了安德烈留下的那盒洋烟,就拿出一支来,点上大口地吸着。水莲很麻利,一会儿就做完了一锅面条,还有给邵宗祥买的郑家酱菜。
刘九龄对李儒林说道,去到对面的杂货铺买一瓶白酒回来。
水莲说道,少爷,你不能喝酒就别喝了。
刘九龄说,今晚得喝,要不然我心里不痛快。
李儒林出去了,看着水莲。水莲已经知道了今天中午老爷和少爷都谈了些什么,老爷到底没有出钱,这也真是难为了少爷。
水莲说,少爷,别上火,办法总会是有的。
刘九龄说,明天我出去一趟,去找我舅,让他想办法给我借一台缝纫机。
水莲说,让我陪你去吗?
刘九龄说,去吧。
这天晚上,几个人都有点郁闷。刘九龄喝了两杯酒,李儒林也喝了两杯,水莲从来也没沾过酒,为了少爷,她也喝了一杯。吃完饭以后,刘九龄对李儒林说,这几天你也累了,明天上午就不用开板儿了,你好好歇歇。
第二天早晨,刘九龄和水莲穿戴好衣服,一块儿出了门。
他们没有坐车,沿着石头路走着。过了两条街,水莲问道,咱们现在走的路,好像是上次也走过。舅舅的家在哪条街?
刘九龄说,我们不去舅舅家。我想领你去见一个人,不过我现在得和你说心里话。咱们两个一个是少爷,一个是丫环,在刘家大院的时候,你连话都不敢跟我说,但是你能成为我娘的干女儿,这也看出了你的孝顺和精明。到哈尔滨的这些天,你对我也知疼知热的,我也看出你对我是实心实意,我心里有数,我肯定得娶你。如果不娶你,这辈子我也许不会找到像你这么好的姑娘了。
水莲哭了,说道,少爷,我就盼着你能跟我说这句话。我是个苦孩子,生下来娘就死了,爹也对我不好。从小就在你们刘家长大,刘家大院对我的恩情,我这辈子也不会忘。你能娶我,我这辈子就交给你了,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就听你的。
刘九龄说,你只要能够听我的,我干什么你要跟着我,那我这辈子娶你就娶对了。现在我跟你说实话,今天我和你见的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那天我们在一条小街上看到的那伙儿骑洋车子的人。在前头戴眼镜的那个,我认出他来了,今年我给刘家大院惹的祸就是他造成的。他说他是警署的处长,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他的身份,他并不是警察。
水莲说,那他是个骗子。既是个骗子,那肯定就会养着一帮打手,咱们可不要轻易去惹他。
刘九龄笑了,我今天见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我想搞清楚他和我爹是什么关系。我总认为是我爹和他合谋做的那件事,目的就是不让我做相马师,一切都要听我爹的。我爹认为相马师是下人,给刘家大院丢脸,所以就给我设了个圈套……
水莲瞪大了眼睛不说话了。
刘九龄在前后街来回溜达,终于看见了一个写着哈拉少洋车店的牌子。
刘九龄就和水莲走了进去,果然,他们看见了那个柳一达。他走过去对柳一达说,柳处长,想不到在这儿看到您了,您应该认出我来了吧?
柳一达仔细看了看说道,原来是相马师刘九龄,欢迎你到这里来。
刘九龄说道,柳处长咱们应该成为朋友,能不能请我到里屋边喝茶边唠嗑。
柳一达说道,好,那就请吧。
三个人进了屋坐下。刘少爷,你父亲交了赎金,你们刘家大院的管家也让我放了,咱们应该是两清了。你父亲很讲信用,所以我们没有没收你们的刘家大院。你这次到我这里来,有何贵干?
刘九龄说,这件事我就不想和您谈了,我们刘家大院的人不光对我爹忠诚,对我也忠诚。前几天我才知道,您和我父亲是朋友,您也没在警署,不是警察,是个生意人。你把李茂抓起来,是在演戏。这我不怪您,谁让您是我父亲的朋友。如果按辈分来说,我应该叫您大叔,却不知道您姓甚名谁,但肯定不叫柳一达。警署确实有一个叫柳一达的,不过,他至少要比你大二十岁。现在,我就请大叔告诉我,我父亲雇你冒充警署的人,给您付了多少钱,他是怎么雇你的。如果您跟我说清楚,我也付给你钱,我父亲给您多少,我给您多少。
柳一达说道,确实我不叫柳一达,但警署的那个柳一达是我表哥。我姓何,叫何宝坤,这些年在哈尔滨一直做洋货生意。我和你爹认识是在哈尔滨的香坊大戏园子,你爹愿意听莲花落子,我也得意这一口。那天,他请我吃了一顿饭,也跟我交代一件事,说戏园子要是来新戏子,就打发人到你们刘家大院给你爹送信。这些年他每次到哈尔滨看戏,都是我给他捎的信,他来哈尔滨买戏票的钱都我出,有的时候也请你爹吃饭。你爹讲义气,每年春节前都让李茂给我送来两条大马哈鱼,十几只山鸡。你爹求我做这件事是为了你好,你是刘家大院的少东家,将来的刘家大院听说也是由你来继承。这件事,你千万不要记恨你爹,也不要记恨我,你爹求我这件事,我是不会收他的钱的,是他硬给了我一百块大洋,还有我给了郭天举五十块大洋,那也是做戏看的。这件事由始至终我们没有让郭天举看出一点儿蛛丝马迹。
刘九龄说,可我爹也把相马大师郭天举给坑了,没收了他九亩地,还在老郭家牵走了一头牛。
何宝坤说,惩罚他也是应该的,他拉着你做相马的行当,是拉你下水。他也有他的险恶目的,他会对别人说连刘家大院的少爷都跟我学相马,这就抬高了他的身价。他不知道你父亲瞧不起他这个行当,也想将来向你父亲伸手,可是他栽了……
刘九龄说,谢谢何大叔跟我说了实话。我现在已经决定不再相马了,我在高加索大街开了一家洋布庄,现在刚刚开张,手头的钱也不算太宽裕,但我也不能不对大叔表示谢意,明天我给您送来一匹洋布,是纯正的俄国货。
刘九龄说完就起身要走。
何宝坤说,别走,我得请你们吃饭。这位姑娘是?
刘九龄说,这是我的未婚妻,叫水莲。
水莲就有礼貌地给何宝坤鞠了一躬。
刘九龄说,我的布庄刚开张,许多事情还得要打理。往后我来请您到我那儿去吃饭,今儿个,我就不在这儿吃了。
刘九龄和水莲从哈拉少洋车店出来以后,刘九龄就闷闷不乐。水莲说道,少爷,既然已经知道了实情,就别再上火了,过去就让它过去吧,老爷不管用了什么计谋,他总还是为了你好,你也别记恨老爷子。
刘九龄说,我不是在想这个事儿,我是在想咱这洋布庄将来会怎么样。现在,我爹一毛不拔了,是把我从刘家大院挤对出去了,将来的刘家大院不可能让我继承。我上边还有七个哥哥,他最喜欢的是我七哥,因为我七哥从小就听我爹的话。现在我不知道将来洋布庄要是真的黄了,我该怎么办。
水莲说道,就是黄了,咱们也不会没有退路,就是把洋布庄卖了,用这笔钱咱们的下半辈子也能活下去。咱们在哈尔滨就不走了,我喜欢这个城市,这里人多,生意好做,就是不开洋布庄咱们也可以开一个别的铺子。
刘九龄又不说话了。走出胡同,刘九龄忽然说道,如果我还去当相马师,你还能让我娶你吗?
水莲想了想说,细想起来,相马这个行当也不是低人一等。那个郭天举对你也不薄。但是,你不能再回咱们那儿的骡马大市了,如果你再回去做相马师,你爹说不定还会想啥计谋不让你干成。
刘九龄说道,你这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我想最近就和郭天举见上一面,先听听他的主意。还有刘家大院骗了人家九亩地,咱们得想办法还上。就是现在还不上,将来也得还。明天你去太平桥桥东,找郭六子粉坊。郭六子是郭天举的侄儿,让郭六子打发人请郭天举到哈尔滨来。
水莲说道,明天早上我就去。
刘九龄说,咱们对李儒林也要防备,他是我爹的人。
回到洋布庄,见李儒林正在吃饭,他在吃厨房里的剩菜和剩饭。刘九龄就说,怎么能吃剩饭,你吃多半天了?
李儒林说,刚吃。
刘九龄说道,我和水莲也没吃呢。走吧,咱们到对面的小酒馆吃点便饭。
李儒林就放下碗筷,三个人就到对面的小酒馆吃饭去了。
在小酒馆吃饭的时候,李儒林问道,少爷,洋缝纫机有着落没有?
刘九龄说,我舅也没有办法。
李儒林说,离咱们这儿再过三道街,有个旧货市场,听说那里的洋货也不少,咱们最好去看看,只要洋机器能用就行。肯定价格很便宜。
刘九龄说道,明天咱们两个就去旧货市场。水莲明天你就不用跟我们去了,你到太平桥那儿看看,听说那里的粮食很便宜,买一袋子稻米,再买一袋子洋白面。
第二天早晨。水莲要走了,说,稻米和洋白面别成袋子买了,现在咱们手头的大洋也不多。刘九龄对她笑了笑说道,你随便,铺子里的事儒林当家,后院的事你当家。
刘九龄和李儒林找到了旧货市场,在那里走了一圈,也没有看见洋缝纫机,两个人就回去了。回到洋布庄,刘九龄说道,没有洋机器,咱们的布庄就不能按照邵宗祥大叔的主意办了。
李儒林说,就是买了洋机器,恐怕也难再重新开张。木香镇的成衣铺只有两家,裁缝有一个男的还有一个女的。男裁缝我认得,姓朱,人叫朱大剪子。手艺倒是不错,恐怕洋服他做不了,他只做长衫马褂。那个女裁缝叫张玉芝,她只做旗袍和女衫,男服从来不做。再说,朱大剪子长得尖嘴猴腮的,根本就不像俄国老毛子。我看实在找不着,就到哈尔滨的洋成衣铺做它十几套洋装,就用咱们的布料做,然后挂在咱们这个铺子里,这和请老毛子裁缝也没啥区别。咱们既卖洋布,也卖洋服,也许咱们的生意就能好起来呢。
刘九龄敷衍道,行,这个主意不错。儒林,一会儿你就到街上走一走,找找看有没有洋成衣铺。
李儒林喝了一缸子水,又歇息了一会儿,就出去了。这也是刘九龄找出的理由,让李儒林不在布庄,估计水莲也该回来了。果然,李儒林走了不大一会儿,水莲就回来了,见到刘九龄就说道,少爷,也是巧了,不用到老家去找他了,他就在郭六子的粉坊,看样子他是在等你。他想让你到郭六子粉坊和他见一面。
刘九龄看了看挂钟说道,我让李儒林出去了,现在咱们马上就去郭六子那里。太平桥离高加索街并不太远。他们雇了一辆洋轿车,一会儿的工夫就到了太平桥。下了车,他们就直奔郭六子粉坊。
郭天举见刘九龄来了很高兴,就请他到里屋去坐。屋子里很昏暗,没有坐的地方,只有一铺土炕。刘九龄和水莲就上炕坐下了。郭天举也上了炕,他对刘九龄说道,九龄,我是主动来找你的。没有别的事,那九亩地的事就不用提了,我已经把我的全部家当都卖了。我和你见上一面,是想和你道别,我不可能在咱们那儿的骡马大市相马了。你出事了,我在骡马大市也常常遭人唾骂,所以,我非走不可。你到我那儿去,有些话我还没跟你说,我又找到了新的地方去相马,奉天的西北有个黑山县,那儿有一个骡马大市,比咱们这儿的骡马大市大得多了。这地方地势好,离内蒙很近,来相马的人有汉人,也有蒙族人,我想在那儿做相马这个行当肯定会赚钱。如果将来你要找我,就到黑山的骡马大市找我,不管你父亲对我咋样,但咱们两个的情分我是不会忘的。
刘九龄很感动。他想了想,又看了一眼水莲,说道,我找您不是为别的,我们刘家欠您的九亩地是应该还的。我在哈尔滨开的洋布庄,从开张到现在,也没有上门的买家,将来这个洋布庄肯定是要黄的。我想,把这个洋布庄卖了,加上库里的洋布,也能值两万块大洋,除了还您的钱,剩下的钱我留下。我想,还跟着您去黑山,如果您真的不记恨我,就请您把我也带走。
郭天举想了想说,我不能把你带走。我可以给你找另一个骡马大市,距离黑山骡马大市一百多里地有一个塔子沟,归懿州管辖,那里也有一个骡马大市。这个骡马大市的掌柜是我的私塾同窗,姓谷,叫谷子铭。我可以把你介绍给他。
刘九龄说,我听师父的,过几天我把布庄卖了,然后找您去。
郭天举说,你去塔子沟做相马师,最好能告诉你爹一声,不然,他还会……
刘九龄说,我知道怎么办。我就不在这里久留了。
郭天举看着水莲说道,这位是?
刘九龄说道,这是我的未婚妻。
郭天举说,今天咱们两个人见面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刘九龄和水莲下了炕,和郭天举道了别。郭天举要出去送他,被刘九龄拦住说道,您别出来,我怕有人盯我的梢。
两个人又上了太平桥,刘九龄和水莲没有坐洋轿车,而是漫步在街上。
刘九龄问道,水莲,你愿意跟我去奉天北的塔子沟吗?
水莲毫不犹豫地说,愿意。
刘九龄就笑了,这不是真话。你是一个懂得报恩的人,你也知道我们两个离开哈尔滨我娘肯定是要生气的,你也许趁我不注意,再回刘家大院向我娘通风报信。
水莲说,你说得对,我是一个懂得报恩的人。但咱们两个一起去奉天北,要跟家人有个交代,最好你别把洋布庄卖了,要卖也得你爹卖。虽然咱们欠郭天举九亩地,但早晚有一天也能还上。如果你长志气,就应该白手起家,将来你发财了,兴旺了,无论如何要回刘家大院一趟,尽尽咱们的孝心。
刘九龄说道,说得对,我也不承认我是一个不肖之子。现在,我还有一个担心,那就是这个李儒林。
水莲说,和李儒林实话实说。让他为咱们代写一封书信交给你爹。其实,李茂和李儒林是一路货,他们认钱。咱们给他一匹布,他把这匹布卖给叶成善,也能卖一百块大洋。
他们回到洋布庄,见李儒林已经回来了。见到刘九龄李儒林说道,我几乎把哈尔滨的主要街道都走遍了,也没有看见一家洋成衣铺。洋人不喜欢做衣服,他们会到洋服店去买洋服。明天我一大早再去找。
刘九龄说道,不必了。今天晚上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李儒林说,什么事儿?现在可以说吗?
刘九龄说,可以说,你要把笔和纸找来……
几天以后,刘九龄去找叶成善,把三匹布用最低的价格卖给了他。每匹布只要他七十块大洋。回到洋布庄,他把一百块大洋给了李儒林。李儒林说道,放心吧,少爷,我一定把事情办好。
几天以后,刘九龄带着水莲上了远东铁路的中东火车,直奔奉天。车徐徐地开动了,刘九龄长叹了一口气,我们终于可以不闻那发霉的洋布味了,我们找到了往后的出路。
水莲说,你也要知道,往后,你也不可能顺顺当当地干你的行当,不管遇到多难的事,你得挺下来。
刘九龄说,我刘九龄是男子汉,也是真正的相马大师!
水莲用敬佩的眼光看着他……
责任编辑 成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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