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斌高大的影子黑兀兀地站在那儿,让他有些感动。
林野爸爸催妈妈赶紧回去做饭。赵文斌陪着他慢慢往家里走。寂寥的天空散落着几颗星星,像垃圾坡上的一些小石子。
赵文斌说:“打架关键得狠,拿起什么东西也敢下手,专往要害处招呼,打倒一个别的就不敢上了。”
林野想到下午那几个小混混能把自己打成这样,确实是因为自己心慈手软了,打架就是上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林野问赵文斌:“你打架怕过吗?”
“从来没有,一打架我就把命泼出去了。”
林野想起战友们讲的上了战场谁怕死谁先死。自己当了几年兵,一直没有上战场的机会,要是上过战场的话,准能领个军功章什么的。
林野还在想石婉儿。
到了他家门口的时候,赵文斌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不进去了,你好好养伤,伤好了咱们喝酒。”停顿了一下又说,“我听说石婉儿打胎了,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
林野脸白了,他想那天医院门口那个人说的没错儿。
第二天,林野换上自己部队穿的迷彩服,直接去江湖道找曾司令。路上他想,万一曾司令像庄副县长那样难见,该怎么办?但他觉得曾司令不会这样。一个九岁就开始外出闯荡,能把事业经营得如此顺风顺水的人,肯定在用人方面有一套办法。曾司令手下像他这样经过专业训练的当兵出身的肯定不多,也不会有人去毛遂自荐。这样一想,林野的信心来了,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和杀气腾腾的赵文斌见到曾司令,曾司令那么慈祥可亲,让人由不得想去亲近,想去为他卖命。
林野到了江湖道,曾司令却不在,是石天接待了他。林野望着这位眼袋很大的中年人,知道自己在医院见到和石婉儿在一起的中年人不是他。林野想到自己要是以后和他在一起做事,离石婉儿就近了一步。想到石婉儿,林野觉得眼前这个人亲切起来。他仔细端详着石天,越看越觉得他和石婉儿长得一样,眉毛又长又弯,眼睛大大的,亮亮的。他想这个人年轻时一定特别英俊,由这个人他又想到石婉儿的妈妈,觉得一定也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石天对他很亲切,没有赵文斌讲的那样蛮横无理,甚至吩咐人给他沏了一杯茶,还拿出自己的中华烟给他抽。林野想自己要是以后娶上石婉儿,看望石天的时候,就得带中华烟去。
林野说:“我想跟着曾司令干。”
石天笑眯眯地耐心听着。
林野忽然为自己头上、脸上的伤感觉不好意思,他开始解释起昨天的打架事件。
石天说:“年轻人谁不打个架,你很勇敢。”
林野对石天的理解感觉很满意,他对这个人更有好感了。
林野告辞的时候,问:“曾司令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石天说:“曾司令一回来我就把你的情况告诉他,曾司令很爱惜人才,像你这样的小伙子他一定会喜欢,你就耐心地在家里等好消息吧。”
林野出了江湖道,感觉天地一下广阔了,他恨不得一下就遇到石婉儿,告诉她自己要和她父亲一起做事了。
林野非常兴奋,他不想回家,就去找赵文斌。赵文斌听了他的事,也很兴奋,说自己以前也想跟着曾司令混,在他的场子里做事,一年少说也能弄个几万,可是她不让。赵文斌朝一边忙碌的老婆努努嘴。林野觉得自己现在很幸福,没有一个女人来管他,即使以后娶上石婉儿,她父亲干的就是这个,她也不会管他。
林野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浮上了嘴角。赵文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外面有人买白面,他去搬面了。
林野路过粮站,看到爸爸正在扛着一袋粮食颤悠悠地走在架子上,衣服被汗湿透了,紧紧贴在背上。他想自己要是跟了曾司令,就不让爸爸再干这种重活了,他要比刘小田更孝顺,而且他相信凭自己的能力一定能干出一番事业来。他准备把自己在部队上学到的知识都用上,给曾司令训练一支优秀的队伍。
林野回家的时候,割了一斤猪头肉,买了半斤兰花豆,他觉得应该让爸爸现在就开始享受。
接下来的几天,林野一直在等“好消息”,甚至连门也不敢出,害怕曾司令派人来找他的时候,自己不在误了事。有几次他等得焦急,想去江湖道打听一下消息,可是一想到江湖中人最讲义气和信用,一言九鼎,就又免了。曾司令没有来找他,肯定是有原因的。他每天早上在院子里跑步、蹲马步、冲拳、踢腿,上午在家里看兵书,他转业以来,从来没有这样认真过。
等到第十天头上,他实在忍不住了,决定怎样也得去江湖道打探一下。一出门,看到好多人往江湖道跑,人们说江湖道被警察包围了,都是从省公安厅直接下来的。林野不相信这个消息,他跟着人群也往江湖道跑。
一跑到公路上,看到到处都是抱着枪的警察,江湖道前面戒严了,无数的警察围在那儿。抓捕已经接近尾声,三三两两的人被警察押着,从江湖道出来上了警车上。林野看到石天低着头,被警察押着,推上了警车。
警察散了之后,人群还围着议论这件事情,林野觉得这不可能是真的,曾司令怎么会被警察抓了呢?
晚上,省电视台播出了新闻,省公安厅经过三个月的卧底,破获了一个特大黑社会团伙。林野觉得自己眼前的光一点点黯淡了下去,曾司令这么神通广大的人,居然也让抓了。
饭桌上,爸爸妈妈都在议论这件事情,林野没心思听他们议论,他想自己一直在等曾司令的消息,没想到等来这么个消息。他忽然有些后怕了,假如自己早几天到了江湖道的话,恐怕今天被抓的人里面也有自己。这时,林野的一个战友看到电视上的新闻,打电话来问他,他和战友聊了起来。战友是河南人,在超市里租了个柜台做小生意,好的时候一天能挣三二百元,平时也能维持个生活。他说他已经搞了个对象,是超市的收银员,他们可能很快就结婚了。
聊着,林野庆幸自己没有早加入江湖道,想自己应该先踏踏实实挣点钱,然后再想办法干别的事情。
挂了电话,林野对爸爸说:“我明天和你一起去装粮食吧。”爸爸妈妈都惊愕地望着他,然后爸爸笑了:“好!这活儿累人,但也不丢人。”妈妈说:“我去找件旧衣服你明天干活儿时穿。”边找衣服边唠叨着,“你舅舅他们这几年装粮也不赖,平时地里的营生不误,一年还能多挣一两万,比去包工队当小工强多了。”
第二天,林野穿着一件旧衣服跟在爸爸后面去粮站装粮了。舅舅们看见他来了,都呵呵冲着他笑,大舅直接就给他分配任务,三舅冲他竖起一根大拇指。一麻袋玉米重重地落在林野肩上,足足有二百斤,压得他一下喘不过气来。林野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到舅舅、爸爸他们这些年就是这样扛过来的,他迈开了第一步。
傍晚回家的时候,林野累得一句话也不想说,腿软得像面条。他口袋里揣着舅舅今天给他的工钱,觉得腰里硬硬的,他希望遇到石婉儿,请她吃一顿便饭。如果,她以前是“名门望族的后代”,那现在是“落难人家的小姐”了,可是他没有遇上石婉儿。
晚上,睡觉以前,林野一直在为石婉儿担心,不知道她爸爸被抓以后,她怎样生活。但他太累了,很快就睡着了,连梦也没有做。
过了几天,开公审大会,林野装粮,没有去看。曾司令、石总管他们的判决下来了,曾司令被判了二十年刑,石总管比较轻些,但也是十年呢。人们都在议论这件事。林野希望能找到石婉儿,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嫁给他,他都愿意帮她渡过难关,但是他再也没有在街上见过石婉儿,人们说跟上一位富商去了南方。
林野每天背着沉甸甸的粮食上车、下车,偶尔他会想起那个叫石婉儿的女孩子骑着大摩托轰鸣着驶过街道,霞光铺满整个小镇。
过了几年,林野和舅舅们分开干了,另外组建了一个装卸队。他家的房子翻盖了,家里慢慢有了洗衣机、摩托、冰箱、电脑,也有了老婆、儿子。镇上的好多人觉得他了不起,年轻轻的就成了装卸队的头头。林野经常用自己满是茧子的手抱着还不会说话,满脸鼻涕的儿子说:“你要好好学习,长大千万不要像爸爸这样。”镇上的人们一听到他这样的话,就会打趣:“好好学习能怎样,你看咱镇上那些上完大学分配不了的学生,有的还不是跟着你当装卸工吗?”
责任编辑 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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