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冰冰离婚记-不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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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店就这样开起来了。每天是如此的劳碌与奔忙,我就这样喜欢上了这简单的乡间生活。每天早上,我与婆婆早早就起床,在菜地里浇菜施肥,为一天的饭市作准备。周游骑着摩托车到镇上去,采购需要的肉类。

    更多的时候,我们就在村里直接购买蔬菜和鸡鸭鹅蛋之类的,我学会了用乡民们惯用的杆秤,在称秤的时候,故意用“旺秤”,乡民们据此认为我是一个厚道的人,都很乐意把东西卖给我们。

    其实我也没吃亏多少,但却赢得了他们的信任。主动愿意吃亏的人,其实人们是不会让她真的吃亏的,因此每当我买了一只鸡后,他们还会送我一把菜,或者送我一袋番薯。

    每次我到村民家中买东西,总带着番薯或芋头之类的土产回饭店,周游很奇怪地说:“奇怪,为什么我每次到村里买东西,都没人送东西给我,但你每次都会有人送?”

    我笑着说:“那是人家看我品行纯良,愿意结交我。”

    其实我想告诉他,那个愿意先付出的人,往往会得到更多。不过我不想跟他说这种话,免得他以为我另有所指。

    破镜重圆的事情,只是古戏文中的桥段而已,就算镜子真的不计前嫌地重圆了,可是镜子里的那两个人,还会是当初一样的想法吗?

    阿龙经常带着客人来这里吃饭,有的客人来过一次后,下次会与朋友一起过来吃,有的特意过来买粽子,有的是特意过来品尝恩平焖鹅。

    遇上外地的旅游团来,我总是吩咐花嫂等人,在上菜的时候注意听客人的交谈,如果客人对农家菜表现出兴趣,可以告诉客人,村民有新鲜的瓜果蔬菜和鸡鸭之类的可以卖。这些虽然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对于农家来说,就可以解决些农产品的流通了,农民也可以挣点钱,何乐而不为。

    每次阿龙带客人来,我都会为他装上一袋粽子,让他带回去与同事分享。时不时地,我也会叫他带家人来吃顿饭。

    朋友归朋友,人情归人情,不能因为大家是朋友,就忽略了该有的人情。你忽略了人情,势必失去朋友。我虽然做的是小本生意,但小本生意也有小本生意的利润,不能恃着人家与你熟,你得了人家的好处就不当一回事。

    饭店因此渐渐有了一批稳定的客源。

    不过,对于我的做法,苏总有点不认同。他后来来过几次,看见我随便叫花姐给他装了一袋粽子带走,于是便惊奇地说:“谁都可以把粽子装走,你不怕弄乱了数目?”

    我说:“怎么会?反正粽子都是自家包的,店里的服务员要吃的话,任她最多不过吃一两个,再乱又能乱到什么程度?”

    苏总朝我摇头:“这样是不行的,你必须要有一盘明细的账,不然你会搞不清饭店在哪方面赚了,哪方面亏了,如果你一直不知道,就会一直亏下去。”

    我不以为然地笑了:“没事,不会的。”

    苏总说:“我以前在单位是财会出身,你相信我,一定要把进出货品记清楚,不然饭店会是一盘乱账。”

    饭店开张两个多月后,我们亲手种下的菜也长好了,有的客人喜欢下田亲自采摘蔬菜,自己洗干净亲自下厨,也有的客人喜欢在吃完饭后,摘几棵菜称好带走。

    正当我为饭店的顺风顺水而庆幸不已时,店里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情。这件事,让我深深地意识到,苏总的建议是对的。

    那天傍晚,我在为客人点菜时,一位老阿姨说:“听说你们的粽子不错,先上几个粽子给我们尝尝鲜吧。”

    “行,我马上进去拿。”我兴冲冲地走到厨房,却发现平时用来装粽子的竹筐空空如也,一个粽子也没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奇怪地问花嫂,花嫂说:“我不知道哦。”说罢便匆匆忙忙地走开,应付客人去了。可是我看她的脸色,却表情古怪。

    跑去问阿英:“阿英,今天很多客人点粽子么?还是有客人买了粽子带走?”

    阿英慌慌张张地说:“我没有卖过粽子,我不晓得啊。”

    我跑去柜台前查账单,单子上也没有显示有客人大批量地买粽子,奇怪,粽子都到哪去了?我不由得跑进厨房问婆婆:“妈,你一直在厨房里,看到什么人拿粽子没有?”

    婆婆边洗菜,边回我话:“好像她们几个,都进来拿过粽子啊。”

    我惊奇地说:“真的吗?你没记错?账单上显示粽子出货不多啊。”

    婆婆说:“是真的,阿英她们三个都拿着袋子进来装过粽子。我当时以为是客人要买,也没多理会她们。”

    周游连忙放下手上的活,要冲出去找她们论理,我连忙拉着他,叫他先不要急。事情已经发生了,急也没有用,关键是从中查找漏洞,及时查漏补缺。

    晚上,待客人都离去,我把阿英和花嫂等三人叫到一边,静静地看着她们,许久不说话。

    我的静默,让她们感觉到压力了,三个人都沉不住气了,她们心虚地互相对视,眼睛却始终不敢看我。

    我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有时候,沉默的力量远胜于大声斥责。只有没有底气的人,才会大吵大嚷唤得别人的注意,有份量的人,只需要一个沉默的表情。

    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很牛逼,我干脆做戏做全套,沉着嗓子说:“今天的事情,我不说,想必大家也知道了。客人要点粽子吃,厨房里竟然一个也没有!可是账单上仅只有少量的出货,有没有人能够告诉我,粽子跑哪里去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先是花姐嚅嚅着说:“今天我有个朋友过来吃饭,我想着粽子也不值什么钱,就给她装了十多个带走。”

    我冷冷地说:“还有呢?”

    花姐急急地申辩:“真的没有了,我只是拿了十多个左右,我拿的时候,竹筐里还有几十个左右的样子,后来我真的没有拿了。”

    村长老婆低声说:“我拿了一些。”

    我说:“拿了多少个?”

    村长老婆红着脸说:“我看见花姐拿了粽子给朋友带走,后来恰好有个亲戚在这里吃饭,我就装了一袋粽子给她带走。但是,我装的时候,竹筐里还剩下不少的。”

    我把目光投向阿英,阿英慌慌张张地说:“我看见她们两个都拿,我也干脆装了一袋,打电话叫弟弟来拿走了。我也没有全拿光,后来有的客人点了一些粽子,才把全部的粽子都吃光的。”

    我沉痛地说:“我和婆婆,每天包的粽子不足100个,就是为了保证它的质量,让客人可以记住我们饭店,但在这个基础上,每天也要保证一定的数量,才能让更多的客人品尝到粽子,让它口口相传,引来越来越多的客人,这样大家的收入才会提高……可是现在你们偷偷把粽子拿走,这样与做贼何异?”

    三个人脸上都挂不住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这戏不能再演了,点到即止,不然演得过火了,就不好收场了,于是我收住脸色,难过地说:“但是,我不能怪你们,我只怪我自己,开了一个坏头,我以前就常常这样随手把粽子拿出来送给客人,导致你们有样学样,如果要罚,应该先罚我!”

    老实厚道的村长老婆挂不住脸了,正要说话,我摆手示意她打住:“既然我有错在先,所以大家跟着犯的错,我也不能全怪大家。这事,以后谁也不许再犯,包括我在内。以后粽子也要入账,每天有多少个粽子入货,然后卖出多少粽子,一定要有记录。还有,今天这件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说,谁传出去,谁就是影响饭店生意的罪人。”

    “但是,”我接着说:“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这样乱拿食品的事情,一定不可以再发生,如果再次发生,我会向全体村民说明,饭店有村里的股份,我要向村民交待这件事。”

    三人听了,脸上俱露恐惧之色。农村人,都在一个村子里生活,最看重的,就是名声,如果谁被打上小偷小摸或爱占小便宜之类的烙印,那可是一件全家丢脸的大事情。

    在农村遇到这些小事,说法律没用,谈理想谈文化也派不上用场,关键是来点实际的教训。

    更何况,她们的本意也不是偷东西,而只是人为我亦为、不拿白不拿这样的心态导致,所以轻拍即可,无需出力兵力。

    我现在的处理方法,既不伤她们的脸面,但又给了她们一个警告,可谓恩施并重。

    三人均惭愧地点头,表示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事件。

    周游对我仅教训了她们几句表示失望,他说:“应该罚款处理的,严肃处理,才能管理好饭店。”

    我说:“罚款那一套,只适用于城市的企业,在这个乡村饭店不适宜。她们在村里生活,如果因为偷粽子受到处罚,就算不传出去,她们心中有会有一根刺。她们都是老实人,干活也还行,适当调教一下就行了。”

    周游说:“那就看她们以后的表现了。”

    我充满信心地说:“不信你走着瞧。”

    第二天上班时,她们三个竟都不约而同地从家里带来了糯米、绿豆等,村长老婆不好意思地带头说:“昨天是我们不对,以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我装作恼怒的样子问:“你告诉村长了?”

    她不好意思地说:“没有没有,我怕他骂我丢他的脸。”

    我笑着说:“这是咱们姐妹四人的秘密,谁也不许说出去,谁说出去,就罚谁包下一个星期的洗碗!”

    “对,”阿英说:“说出去就要罚。”我得意地暗暗朝周游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他却不服气地朝我撇嘴。

    粽子只是一件小事,可是它却让饭店里的几个女人变得空前团结起来。如果真的如周游所说,每人罚她们几十元,或许可以泄一时之气,可是却伤了她们的自尊,说不定第二天就辞职不干了。

    对于我们这间小饭店来说,这算是一次危机事件了。我庆幸自己处理得还算完满。

    每一次危机,其实都是一次机会。有危才有机,危机出现的时候,也是机会来的时候,处理得好,就能化危为机。

    粽子的事情解决了,可是周畅的儿子欢欢却出事了。

    具体来说,是欢欢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那天中午,周游接到周畅的电话,接完电话后就脸色铁青,悄悄对我说:“欢欢生病了,烧到40多度,鼻子不断流血。”

    我惟恐婆婆听到担心,把他拉到外面,说:“查过是什么病了么?”

    周游说:“查过了,我哥说,欢欢患的是白血病。医生说,必须要迅速做手术,不然,恐怕凶多吉少。”

    我心里一寒,想起欢欢那张可爱的脸,出生没多久,母亲就抛下了他,现在不足一岁,却又患上这样的病,这个孩子,真让人心疼啊。

    我说:“那你回城里看看吧,看有什么你可以帮得上忙的。”

    周游说:“那行,我回去看看。”说罢边走边摘下围裙。

    我进了里间,拿了5000元塞到他手里:“把这钱带着,给欢欢看病。”

    他应了一声,匆匆地跑到外面公路坐车。

    直到他走远,我才轻描淡写地进厨房告诉婆婆:“周游回家去了,朋友有点事找他帮忙。”

    因周游不在饭店,晚上一搞完卫生,我与婆婆便迅速关上饭店大门,婆孙三人在屋里闲聊。夏天的乡村,野外的风从窗外涌进来,这是在城市里躲在空调房中的人永远体会不到的凉爽。

    睡上待婆婆与小好睡下,我便半卧在床上看书。电话响了,是周游打来的。

    “睡了没?”

    我说:“还没有。你妈和女儿都睡着了。欢欢现在怎样了?你哥怎么说?”

    周游说:“医生建议做骨髓移植,但是你也知道,我哥根本不可能适合为欢欢捐骨髓,现在凌霜又找不到人,我哥都急死了。”

    我说:“那怎么办?这事一定得通知凌霜才行,她是欢欢的妈,必须要让她知道一起想办法。”

    周游说:“我哥今天已经硬着头皮通过公司内部的人帮忙找到黄文生了,叫他通知凌霜。”

    夺妻之仇,不共戴天,可是现在周畅硬着头皮求仇人,可见他对欢欢的心疼,我隐隐有点难过,说:“那凌霜现在复了电话没有?”

    周游说:“还没有,也不知道黄文生会不会与凌霜说。”

    我叹气:“那也是他的孩子,不管大人如何作贱,骨肉之情是不可割舍的,如果他稍有人性,都会立即赶回来看欢欢的。”

    周游半晌无语,或许他以为我另有所指,重提他当初为了另一个女人而忽略我与女儿,而我本来并没有那个意思。

    两个人陷入沉默。

    曾经伤过的心,如同一个暗藏机关的僵局,触摸不得,只因害怕乱箭攻心。

    半晌,他才说:“关好外面的大门没有?”

    我说:“关了。”

    他说:“在里面反锁了没有?”

    我说:“反锁了。”

    然后他怅然地哦了一声,似乎意犹未尽,却不知说什么好。

    我说:“睡觉了,晚安。”

    不等他回话,我便按了结束键。我们现在还能说什么呢,无非也就是女儿婆婆还有欢欢的事。我们之间共同的话题,也仅只限于说说我们身边这些熟悉的人了。

    结婚仅7年,曾经彻夜不眠喋喋不休的一对男女,便相对无言,越过越陌生,越过越客气,只好从熟人处寻话题。

    所谓爱情,是多么不靠谱的事。来的时候势不可挡,结束时便成了一场杀青的戏,不管男女主角曾经一起如何欢笑,如何落泪,可是戏一演完,就得彼此收起笑容和泪水,面无表情地奔赴下一个角色。

    默默地拿起手中的一本食谱看,看益母草,看五味子,原来很多对身体有益的食材,全部悄无声息地长在农村的田边地头。信手拈来,便是粮食,或是良药,只是,它们已习惯了被人们所忽略。

    正在我沉思时,电话又响了,还是周游打来的。

    他说:“凌霜明天会与黄文生一起过来这边,看孩子。”

    我说:“那好啊,不管大人曾经有过什么错,但看在孩子的份上,大家都应该放下恩怨,为孩子谋一条活路。”

    他说:“但现在我哥担心,黄文生不愿意伸出援手。”

    我说:“欢欢那么可爱,黄文生见了也会改变主意的,更何况,这孩子是从凌霜的肚子里生出来的,就算黄文生不积极,凌霜也会想办法。”

    周游说:“那倒也是。”

    我说:“睡了,困了。”

    周游迟疑了一下,说:“那好吧。”

    第二天中午,周游打电话给我:“凌霜回来了,现在正在医院抱着孩子哭得喘不过气来。要不你回来陪一下她吧,毕竟你们曾是妯娌一场。”

    我担心地说:“就算饭市我走得开,也不敢把女儿和婆婆留在这里过夜,一老一小,我可不放心。”

    周游说:“晚上的饭市就暂停吧,你回来一趟。傍晚时再赶回去,应该可以的。”

    我犹豫了一下,答应了。与婆婆和花嫂等人交待了几句,便匆匆赶到路边等车。

    除了确实关心欢欢那个可爱的孩子外,我也好奇凌霜现在的情况。

    每个看似与世无争的小女人,其实都有当狗仔队的潜质,她们探究身边同类的兴致,不因年龄和身份的变化而减少。

    下午,我赶到医院时,欢欢在病床上睡着了,凌霜坐在床边,周畅和周游兄弟俩站在那里一筹莫展。

    一见到我,凌霜手足无措地站起来,欲要说客套话,我朝她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吵醒欢欢。她抛夫弃子的事只有愧于周畅与欢欢,根本无需向我交待。

    有的人在别人做了不那么光彩的事情时,总喜欢跳出来扮英雄强出头,对人家指桑骂槐声东击势,其实你不是当事人,人家的苦你没吃过,人家的痛你没受过,凭什么教人家做人?

    我摸摸欢欢的小脸,他睡得正香,全然不知道大人们的愁苦。凌霜苦笑,示意与我到外面说。

    “听说你们现在到农村开饭店了。”凌霜说。

    我说:“是的,现在刚起步不久,妈也在那边帮忙,对不起,也许是我太自私了……”在她面前,我有愧意,当初为了把生意做好,我鼓动婆婆到饭店去,周畅只好把欢欢送给别人家带。

    凌霜说:“我自己的儿子,我都没好好带,反而把他扔在家里,自己跑出去……我有什么权利怪别人?现在想来感觉自己真不是人,尤其是今天一见到他,他的小脸烧得通红,却张开双手要我抱,也不知道是认得我,还是他习惯了让陌生人抱,看着心疼……”

    我说:“那你,现在还好吗?”

    我不好意思问黄文广的事情,只好旁敲侧击。

    她马上心神领会:“他一个人上班,我没出去。他收入不低,过得还不错。只是,我经常想念欢欢。他曾经叫我回来接欢欢走,可是我哪能这样做。”

    我知道她嘴里的他,是指黄文广,于是便道:“大伯把欢欢看作心上宝,视同己出。你走了之后,欢欢成了他的精神支柱,他给欢欢冲奶粉,换尿布,晚上陪他睡觉,既当爹又当娘,你在家都不一定能做到像他那样。”

    她说:“这个我看得出来……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只觉得再也熬不下去了,欢欢老是哭,周畅老是让我不痛快,我老是莫明奇妙地发火。只想逃离,逃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她在为当初的轻率离去而解释,我劝慰她说:“其实当时也不能完全怪你,我当时已经提醒过大伯,你喜怒无常,极有可能患了产后抑郁症,是他没当回事。”

    她说:“当时如果我还呆在这个家里,也许很快就会疯掉了。后来到了深圳,黄文广带我看了几次医生,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只是有时候想起儿子,心里就难过得不行,觉得对不起他们父子俩。”

    我说:“现在再说后悔,已是于事无补。对于你和大伯来说,这未尝不是最好的安排,他现在与欢欢在一起,过得也挺好,如果欢欢没有生病的话。”

    凌霜说:“我打算为欢欢换骨髓,我问过了,手术费大概需要20万左右,周畅那里有10多万,我叫黄文广拿十多万,应该是没问题的。”

    我说:“那太好了,黄文广愿意吗?”

    凌霜说:“我在电话里已跟他说过了,他没表示反对,晚些他会从深圳赶过来,说过来再谈。”

    我说:“黄文广对你好吗?”

    她迟疑了一下,说:“还可以,但,他还没有离婚。”

    我以为是她这边的问题,于是便说:“大伯这里,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劝他,与你办妥手续。他现在变了很多,不那么急躁了,也许他愿意成全你们。”

    她摇摇头:“不是我这边的问题,是他那边的问题。暂时不想这些事了,就这样先拖着吧。”

    傍晚时分,我到外面给周游兄弟俩和凌霜买了快餐,便匆匆忙忙在坐车回了芳邻村。我怕回去得太晚,婆婆会担心。

    这天晚上,临睡时,周游打电话告诉我:“黄文广到医院来了,给欢欢带了3万元治病。”

    我说:“你哥收下来了吗?”

    周游说:“收下来了。”

    我说:“你哥终于成熟了。”

    如果是以前的周畅,以他一贯的火爆脾气,一定会把钱朝黄文广身上砸。可是经历过这许多事,他逐渐变得平和、务实,再也不是那个心浮气燥的人了。

    一个人要进步,真的要受很多教训,很多挫折,才能脱胎换骨。

    周游说:“我哥为了欢欢,再大的委屈都可以忍受。”

    我说:“他是真爱这个孩子,不然,你看他如何忍受。”因为疼爱这个孩子,为了这个孩子,他才能接受不能接受的事情,忍受不可忍受的人。

    周游说:“明天,凌霜会抽血检验,如果与欢欢配型成功,就可以把骨髓捐给欢欢了。”

    我说:“这是万幸中的大幸,但愿欢欢能快点好起来。”

    周游说:“你那边怎样?”

    我说:“你妈和女儿都睡着了。”

    他哦的一声,又问:“外面的大门关好没有?”

    我说:“都关好了,我要睡觉了。”

    他似乎若有所失,欲言又止,但还是说:“那,好吧,睡吧。”

    饭店照常营业,生意还不错。婆婆的招牌菜恩平焖鹅获得食客的青睐,就连一些北方的食客,都说:“我们极少吃鹅肉,但尝过你们饭店的焖鹅,真的感觉很不错,很与众不同。”

    婆婆完全没有商业秘密的观念,她会热情地把人家请进厨房,让人家看她如何泡制焖鹅,甚至还一一向人家解释:“你看,我们的焖鹅,都是用大锅做,用柴火烧好的。”

    我问婆婆:“妈,你就不怕人家偷了你的师,学了你的艺去,抢了咱们的饭碗?”

    婆婆笑咪咪地说:“当然还藏着一招。”

    婆婆说的这一招,就是焖鹅中的广陈皮。

    陈皮本来就是广东菜中常用的调味品,但像我们这样整块地放进鹅肚中,却是少见。婆婆说:“陈皮健脾,舒解胃气,帮助消化,因此把陈皮与肥鹅一起煮,可减少鹅肉中的肥腻之气,而陈皮本身的味道,亦可祛除肉类的血腥味,吃起来更香。”

    我常常感叹,想不到那不起眼的一块陈皮,竟然有如此大的功效。婆婆洋洋自得地说:“最好吃的菜,都是最常见的东西做出来的,那些珍贵的食物,卖的只是人的好奇心。”

    我闻言大惊,说:“妈,你可以去开讲座了。像你这样的话,少点文化都讲不出来。”

    婆婆说:“你让我读多几年书,我都可以上国务院办公去了。”

    我更笑不可抑,自从在饭店里当了厨房老大,这老太太是越发抖起来了。与在家里低眉顺眼地做饭带娃的老太太对比,我更喜欢现在这个充满自信的老大娘。

    自信,是最好的兴奋剂,一张再平凡的脸,因为有了自信,都能在瞬间流光溢彩。

    这天下午,周游回来了。他悄悄告诉我一个不好的消息:凌霜的配型结果出来了,与欢欢不合,凌霜听从医生的建议,打算与黄文广生一个孩子,用新生儿的脐带血来救欢欢。

    我听了有点意外,说:“那你哥怎么办?”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养育自己的老婆与别的男人生下来的孩子,已属不易,现在还要靠老婆与别的男人生一个孩子来挽救这个孩子,这是何等残酷的事?

    虽然,他已经接受了老婆另投他人怀抱的现实,但这次凌霜与黄文广如若生育,无疑是在他的脸上又狠狠地踩上一脚。我为他难过。

    周游说:“他现在一心想救欢欢,其他的事情,顾不上这么多了。他甚至还友好地与黄文广商量,叫黄文广带凌霜回去休息一段时间,好让她顺利怀孕,生个孩子出来救欢欢。”

    我说:“那凌霜回去了吗?”

    周游说:“还没有,医生建议她先检查身体。”

    我感叹世事无常,一年前,周畅还在为凌霜怀上别人的孩子而难过,现在却盼望她与别人再生一个孩子来挽救这个孩子。

    曾经的爱和恨,一旦遇上生离死别,又算是了什么?有时候,我们以为自己会爱一辈子,会恨一辈子,其实都只是过高估量自己的毅力。

    哪有真正一辈子的事?我们都是凡夫俗子,再深爱,也爱不了一辈子,再痛恨,也恨不了一辈子。

    饭店的生意一天好过一天,旅游社组织的团队也不少,时不时地,苏总也会与朋友或同事过来吃饭。每次见到我,他都毫不掩饰地表达对我的关心。而周游虽然不敢明里表示对他的反感,但每次当苏总出现,他都会借着各种机会走过来,露出一张臭脸,摆出一副“老子看你不顺眼”的表情。

    我心里暗暗好笑。我当然还没有幼稚到认为两个男人为我争风呷醋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就像两个小孩争玩具,你真以为那玩具有多重要么?其实只是抢着玩玩。不是因为需要,而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击动作。

    而玩具的下场,往往是你抢我也抢,你不要我也不要。

    所以每当周游走过来的时候,我总不会让他得逞,总是若无其事地走开,让他想找个由头吵架都没机会。对于我来说,吵架是一个费心费力的事情,有那力气,不如多想点办法,改良婆婆煮焖鹅的技术。

    这天中午,正忙得不可开交,凌霜打电话给我了。一听她的声音,便知道不对劲,只叫了一句:“阿冰……”,她便悲伤难抑。

    我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连声问:“凌霜,你怎么了?是不是欢欢发生什么事了?”

    她说:“没有,是我,我救不了欢欢了……”说罢便在电话里哭起来。

    我焦急地说:“你发生什么事了?快说呀,先不要哭,告诉我,你发生什么事了?”

    她说:“医生说,我输卵管堵塞,有可能永远无法怀孕了,我救不了我的欢欢了……”

    这太意外了,我啊的一声,呆住了:“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么?比如说,骨髓移植方面,还可行吗?”

    凌霜说:“我和黄文广都配过型了,都不行。现在都没有办法可想了……”

    我为她难过,只好胡乱地安慰她:“现在好心人多,医学昌明,说不定明天就有配型合适的人捐献骨髓出来,欢欢一定可以平安无事的。”

    凌霜说:“没有办法可想了,我现在只想好好地陪着欢欢,他能活多久,我就陪他多久……”

    我听得暗暗心酸,为那个可怜的孩子,出生没多久就被母亲遗弃,而今母亲回来了,却又面临生离死别。

    那两个男人,面对这样一个有病的孩子,一个悲伤的母亲,他们会作出怎样的决定?我忍不住问凌霜:“他们两个怎么说?你带欢欢走还是在这边陪他?”

    “我在这边陪欢欢,让他在妈妈的怀里过得开心些,也算是送他最后一程……我的欢欢,真可怜,他还什么都不懂,每天一醒来就甜甜地笑,多可爱的孩子呀,老天爷怎么这样对他……”

    末了又哭着说:“黄文广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在这边陪欢欢,到时如果钱不够,他再想办法筹,总之欢欢能活多久,他就会负责他多久。”

    我听得越发的难过。都是通情达理的人,都是善良的人,可是为什么上天却要让他们如此难过?我只觉得悲从中来,与凌霜对着电话乱哭一气。

    从那天开始,凌霜又回来了,回到了周畅与欢欢的身边。欢欢的事,我们一直瞒着婆婆,不敢让她知道。反正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告诉她,徒然让她伤心,不如不说,让她时不时打个电话回家,听听欢欢呀呀学语的声音。

    有时候,我们要真正对一个人好,只能说谎。

    秋天来了,我们饭店周围的农田,都是一片黄澄澄的丰收景象,配上我们饭店旁边的蔬菜,黄是黄,绿是绿,看上去让人心情特别好。

    正当农民们憧憬着丰收的时候,一场不期而至的台风,把田间即将丰收在望的稻谷,毁掉了大半,而我们的饭店,也遭受了灭顶之灾。

    本地毗邻港澳,海岸线特别长,因此每到夏秋时节,台风频起,当地乡民早就见惯不怪了。

    那天早上,村长遂家遂户地通知大家,傍晚有台风来袭,大家一定要做好防范措施。家家户户都忙于收割稻谷,有的乡民甚至还把树上还未长满的香蕉砍了下来,往家里搬。

    据说这场台风特别大,村长在通知完村民后,还特意走过来告诉我们:“今晚的台风11级左右,你们要做好防范措施。”

    一向生活在城里的我们,还没有意识到这场台风到底有多大,而婆婆,显然也高估了我们饭店的抵抗能力,她说:“以前农村的瓦房才怕台风,我们这房子是新修的,再大的台风也不怕。”

    当天晚上,风雨交加,客人虽然不多,但我们还是坚持做生意。待打扫收拾好一切,花嫂等人回去后,我们便进房间睡下了。

    午夜时分,我突然被一声巨响从梦中惊醒,感觉脸上似有雨水飘过的凉意,不由得大声叫:“周游,周游!”婆婆与女儿过来后,虽然我们搬到了同一间房睡,但还是分床而睡。

    周游被我叫醒,忙不迭地爬起来,说:“怎么了?什么事?”

    我慌张地说:“屋顶好像漏水了,难道是石棉瓦被掀开了?”说罢便起床穿上拖鞋去开灯。

    周游惊慌大叫:“慢着,不要开……”

    我已经把灯打开了,只是房间与大厅靠近的一角,朝天亮出一个洞,我慌忙地打开房间门,原来厅里的屋顶,都被狂风掀翻了,风挟着雨水呼啸而至,整个大厅已成泽国……

    “糟糕,估计会漏电!”周游惊呼道,话音未落,便听到“啪”的一声,屋内一片膝黑。

    周游喝住我:“幸好安装了漏电开关,现在暂时没事了,不过你先不要动,免得被屋顶的石棉瓦砸中。我先出去看看。”他摸索着拿出手电筒,便要到外面去。

    几乎是在同时,另一间房间传来女儿与婆婆的喊叫,我吓了一跳,摸索着走过去,屋里全是水,那一老一小站在床前,不知所措。

    我连忙说:“先把她们两个送到村长家里吧,这里不安全。”周游说:“赶快走,我现在先把你们三个送到村长家去。”

    战战战兢兢地找来几把伞,我们扑进了风雨中。可是这么大的风雨,雨伞根本无济于事,只一会儿,伞便被吹得东倒西斜,大家便满头满身都是水。小好吓得哭着说:“妈妈,我好怕……”

    周游把电筒交给我,一把抱起她:“怕什么呢?爸爸妈妈在小好身边,不用怕。”

    我听到婆婆的牙齿格格地打架的声音,只觉得很内疚,当时为了自己自私的想法,把这一老一小带到农村来受罪,我是不是做错了?

    把我们送到村长家,周游便一头扑进了夜幕,往饭店奔去。我紧跟在后面,他回头对我喝道:“你去饭店没用,回村长家休息吧,我得去看看!”

    我说:“不行,我一定要过去,我不能回去睡,回去了也睡不着!”

    饭店,是寄托着我全部希望和理想的地方,在这个风雨交加的晚上,我怎能舍弃它?就算它要倒塌,我也要看着它倒塌才会死心!我徒劳地撑着一把破伞,跟在周游身后顽强地走。

    他看实在无法说服我,只好拿电筒给我照路,两人趟着泥水往饭店奔。

    在这个台风呼啸、大雨滂沱的晚上,我们终于迈着同样的步伐了,可是这个代价,是多么沉重——

    当我们赶到饭店的时候,在惨白的电筒光下,几乎全部的房顶都已被台风狠狠地撕裂开,石棉瓦和稻草全部砸了下来,满地狼籍,“厉冰冰饭店”的牌子,被掩盖在一堆破裂的石棉瓦中,让我心痛欲裂!

    我原以为,这间饭店是我迈向新生的第一步,可是现在,一切戛然而止。

    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努力,在瞬间化为乌有。我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我接受不了这一切!我疯狂地冲上前去,拍打着门,绝望地把头往门上撞。我宁愿就在此刻死去,也不要看到饭店变成这样!

    我听到自己的噪子嘶哑地发出含义不明的声音,我让自己在屋前的泥地里打滚,周游拉扯着想让我站起来,可是我已经站不起来了,我狠狠地推开他,我指着他大骂,我怪他为什么对我不好,我恨老天爷为什么不肯怜惜我……

    我跪在泥水地里,对着一地破碎的石棉瓦和稻草,狠狠地大哭……是的,我已经疯了,我的一切,都完了。

    周游也终于知道我疯了,他不再拉扯我,他像我一样,跪在泥水地里,我哭他也哭,我不知道他哭什么,有什么值得他哭,我只管哭我的,不顾不管地大哭。

    天色微明的时候,风停了,雨也止了,而我再也哭不出声了。

    是的,再深重的悲伤,也没有流不尽的泪水。没有泪水的哭泣,不如不哭。

    我用手抹了一把脸,绾起头发,走进饭店里。这一桌一凳,一碗一筷,无不是我精心购来,细心布置,如今,全部成空。

    我把凌乱的稻草从一张张桌子上拨下来,边拨边回想着这间饭店曾有过的笑声和快乐,百感交住。周游狐疑地一直跟着他,害怕我再有疯狂的举动。

    我苦笑着对他,说:“这些桌子,村里谁需要,就让他们来拿吧。一会,你去村里买了肉菜来,咱们请村长和花嫂、阿英等吃顿钣,就当是散伙饭了。”

    周游说:“你决定了?如果就这样回去,那我们的投入,就全打水漂了!”

    我愤懑地说:“那又怎样?这样的事我做得还少么?我嫁给你7年,最终这个家还不是打了水漂?!”

    其实心里也没骂他,只是心情不好,他正好撞在枪口上,正好旧恨加新仇,一整儿算到他头上。

    他苦笑着朝我摆手:“好好,是我错,我不说话。”

    两人很有默契地把一张张桌子、椅子整理干净,把厨房里还可以用的东西整理好,已经砸碎的碗碟拿到外面去。

    太阳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了,台风过后的阳光特别猛烈,我找来两顶草帽,扔了一顶给他,自己戴上一顶,与他挥汗如雨地干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村长与村长老婆来了,阿英和花嫂也来了,还有很多村民也来了,我朝大家苦笑:“我在收拾看还有什么还能用的,大家一会看中哪件,就搬哪件走吧。”

    村民们脸有喜色,有的还窃窃私语。

    村长说:“不能搬,这里一件东西都不许动!”

    我说:“村长,都成这样了,你也不要怪我失信,我的钱,都差不多投进去了,现在也说不上什么利润不利润的事了,现在仅剩下的一点钱,我一会给你算一下,就当是这几个月的租金交给村里吧。”

    村长说:“你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这间饭店,必须要继续开起来!”

    我苦笑:“这间饭店,如果要重新开起来,何谈容易?村长,你就不要为难我了。”

    村长说:“一点也不难!你别忘记了,这饭店村里也有股份的,你不能说走就走,我说你不能走,你就得继续开下去!饭店砸了,我们帮你修好,碗筷少了,我们挨家挨户地给你凑!”

    村长老婆大声说:“对,你不能就这样走了,大家说是不是?你们想想,自从冰姐在这里开饭店,帮大家买了多少鸡鹅?有多少客人到村里买菜买番薯?这样的财神,怎可以让她走了!”

    “对,不能让冰姐走了。”渐渐地有人附和着。

    村长挥挥手:“我立即去订铁皮,把整个屋顶盖上铁皮,再在上面铺上稻草,这样以后刮风下雨都不怕了。老婆子,你带人把这些碎瓦和稻草全搬走!”

    村长老婆说:“我办事,你放心!”

    阿英说:“我家中有工具,大家跟我回家拿……”

    看着这么多热情的乡民,我的眼睛红了。婆婆过来跟我说:“这村里的人多好呀,真舍不得离开这里。”

    小好说:“妈妈,我也舍不村里的小朋友,要不咱们还是继续把饭店开下去吧。”

    周游也说:“要不,我们再试一下?大家都在帮我们,我们可不能就此离开,让大家失望。”

    我点点头:“那好!周游,你马上去买一只鹅和一只猪脚回来,今天,我们要做一顿饭,好好地招呼大家!”

    周游说:“我马上就去!”

    热情的村民纷纷动手收拾起来,连小好都自告奋勇地拿起扫把要扫地,后来让婆婆赶到外面乘凉去了。

    晌午时分,周游在饭店的前面架起了一个大锅,我把鹅和猪脚洗干净,一起整只地放进了铁锅中。

    猪脚与鹅同一个锅中焖,这是我与婆婆经过几次试验后的成果,这两种肉所需的调味料都差不多,放在锅里同煮,两种肉的香味互相渗透,但又不影响其本身的味道。一直猛火煮到一小时左右,把焖鹅和猪脚拿出来斩件,吃起来各有风味。

    当大锅中徐徐飘出香味的时候,两名陌生的男人走了过来,先是围着大锅转了几圈,然后又看看我身后正在忙着修屋顶的人,其中一名年轻的小伙子问我:“这里是厉冰冰饭店吗?”

    我说:“是的,不过,对不起,我们今天不营业了,两位请到别家去吃饭吧。”说罢我向来人弯腰致歉。

    “喂,你这不是正在做菜么,还挺香的,为什么要赶客人走?”那小伙子不甘心,围着大锅直转圈。

    另一名头发全白的男人朝他摆手,示意他打住,转而问我:“今天为什么不营业?”

    我解释说:“你也看到了,昨晚刮台风,我的饭店都毁坏得差不多了,乡亲们在帮我把饭店重新开起来,我现在做的这顿饭,是用来款待他们的。实在不好意思,两位请改天再来好吗?”

    想不到那头发全白的男人一听此话,不但不走,反而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饶有兴趣地说:“那我更要试试你煮了什么好吃的答谢大家了。”

    我急了:“你,我,哎呀,大老爷,你就别添乱了。你看我也正忙着,就煮了鹅和猪脚给大家下饭,连蔬菜都没准备……”

    一直冷眼旁观的周游看出门道了,他走上前来对白头发男人说:“请问你是……”

    那年轻小伙子说:“这位就是我国著名的美食家杜风先生。”

    杜风?这个就是我经常在饮食杂志上看到的杜风先生?我又惊又喜,说:“你真的是杜风?我最喜欢在杂志上看你的饮食专栏,你写的那些,用最简单的食材,做出最美味的食物,简直是太棒了!我们就是这样做的。”说摆我揭开锅盖:“你看,我们的材料,很简单。”

    大锅里,鹅与猪脚都煮得差不多了,浑身糯黄,一阵阵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

    杜风先生深深地吸一口气,说:“今天这顿饭,我在这里吃定了。”

    我不好意思地说:“求之不得,请试一下我们的焖鹅和猪脚,为我们提意见。”

    杜风是一个很有风骨的人,他的食经深得人们喜欢,但是他有个特点,就是从来不接受别人的请客,要品尝食品,一定要自己掏钱,因为这样不会因为吃了别人的嘴软而乱说好话。也正因为他如此认真,所以在业界业外一直有着非常好的口碑。凡是杜风在食经上赞过的好东西,基本上都会迅速扬名大江南北,因此他又有“食神”之称。

    一个有风骨的人,可以赢得连钱都买不到的东西,比如信任,比如权威,杜风正是如此。

    那小伙子朝我做鬼脸:“大姐,你刚才差点赶跑了食神啊。”

    我笑着回答:“真正的美食家,是不会拒绝美食的诱惑的,杜先生是真正的食神,他一定会坚持留下来品尝我的焖鹅的。”

    杜风宽厚地笑,对我说:“当然!其实厉冰冰饭店的焖鹅,我是从一名驴友的日记里看到的,当时他在游记里写道:从来没有尝过这种味道的肉类,不辣,但让人开胃;不咸,但味道丰富;不甜,但嘴里回味无穷。”

    我笑了:“想不到我们这样的小店,杜先生也能来,真是太开心了。”

    杜风说:“真正美味的食品,它的香味多远都可以飘出去;真正的美食家,追求的是朴实无华的食物,这样的食品才能吃得舒服,吃得健康。”

    当天傍晚的晚宴,因为杜风先生的参与,最后竟然演变成一场混乱的“双抢”大会。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秩序还是比较好的。我让周游把鹅肉和猪肉,分别切成大大的两盘,然后煮了一锅饭,请大家吃肉送饭。

    开饭之前,我还很谦虚地对大家说:“今天大家都辛苦了,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呼大家,大家凑合着……”

    不等我说完,已经有人不客气地拿筷子朝鹅肉进攻了,定睛一看,原来是杜风。

    我只好草草地结束演说,说:“大家动筷吧……”大家一看这个外面来的家伙如此不客气,那我也不客气了,于是筷子纷纷飞象过河,一大盘鹅肉转眼不见了一半。

    我眼见不妙,忙找了一个碗来,夹了几块肉留给小好,待我再装好一碗饭来,才吃了半碗,竟然发现杜风先生端起肉盘子在倒汁。

    天啊,他连盘子都端了!有人惊呼,早有人高声说:“他端我也端!”眨眼间,已有人把装猪脚的大盘子端起,飞快地躲到一角享受战果去了。

    我端着半碗饭,哭笑不得,与杜风先生一起来的小伙子,因为忙着拍相,竟然连一块肉也没有吃上,他只好端着一碗白饭,追着那个端着盘子跑的人哀求:“给我一点汁吧,肉没有,汁也得给我一点哇……”

    全部人都笑得背过气去了,我看他实在可怜,只好把准备留给小好的肉端了出来给他:“这点肉本来是留给我女儿的,给你吃吧,我再给你烫点青菜,今天真对不起,下次再来试,想吃多少有多少……”

    三天之后,厉冰冰饭店恢复营业了。那场台风,在给我制造了一场混乱之后,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重新修葺饭店,因为有村长和众村民的帮助,并没有花多少钱。相反,村长还因为台风对酒店的破坏,经征求村民的意见后,特意减免了一些租金。

    当时,我以为那场台风,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后来才知道,原来不是,那是老天爷即将厚待我之前的劝勉演练,相当于提拨干部时,先作培训学习。

    上天在准备给你巨大好处的时候,它一定会先给你设置难关,那一关越难过,说明它打算给你的好处越多。

    这不是什么绝密的秘决,当年,孙猴子与他的师傅和师兄师弟们上西天取经时,也是这样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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