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新拗不过黄德高,就跟着他进了附近一家小饭馆。黄德高点了酱爆螺蛳,油炸花生,盐水鸡爪等家常菜,又叫了一斤黄酒。
吕新一动不动坐在那里。黄德高给他倒酒,他连忙把杯子捂住。他说,我不会喝酒。黄德高像看怪物那样看着他,说,喝一点,喝一点。于是,把吕新的酒杯倒满了。吕新看着酒杯里黄黄的液体,一时心思复杂。他出事后,真还没喝过酒。虽然牢里面也是可以搞到酒喝的,但他没碰过这玩意儿。这玩意儿真是香啊,香气从鼻腔里进入,迅速把他全身的细胞激活了,好像这些细胞有着自己的主张,根本不受他的控制。这感觉他太熟悉了,有些让他害怕。
黄德高端起酒杯,和吕新碰了一下,说,喝。然后一饮而尽。吕新用嘴唇碰了一下酒。他尽量不去闻香味,尽量把自己的味觉和嗅觉取消,就当自己在喝一杯白开水。
一杯酒下肚,黄德高的话多了起来。开始他的话题飘浮、空洞,以感叹人生为主。慢慢地,黄德高倾诉起自己的经历来。他说:“你应该留着胡子,胡子让你看起来像个艺术家。”
说完这句话,他诡秘地笑起来,说:“我是一个诗人。”
吕新感到有些新鲜。他怎么也难以把一个卖旧西服的人和一个诗人联系在一起。
“怎么,你不相信?我确曾写过诗,出过好几本诗集。”
黄德高替自己斟满酒,又牛饮了一口。酒从喉咙下去时,喉结愉快地涌动了一下。吕新能想象出酒在口腔滑动的快感。
“我最擅长写爱情诗。我可怜的身体,如此消瘦,像这个国家一样贫瘠,一如我的出身,饥饿是我的灵魂。忍受匮乏,罪孽深重。亲爱的,你是我渴望的滋润,让我清洁……”
吕新知道他在背诵诗歌了。他听不懂。不过,意思大致听出来了,这家伙在诗歌里很消瘦,可实际上很壮实,像一个董事长一样油光可鉴,所以感觉反差极大。
“写得如何?”
吕新好脾气地笑了笑,说:“我不是太懂。”
黄德高说:“诗歌没有懂和不懂,就像音乐,是用来听的,用耳朵。”黄德高又说,“你不懂,女人们懂。”
吕新说:“那你应该朗诵给姑娘们听。”
黄德高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指着吕新说:“我经常这样干。”
于是,话题转到女人身上了。喝酒、谈女人真是人生乐事啊。再说,关于女人,黄德高真有一肚子话啊。黄德高开始他的女性之旅。“女人是世上最美好的事物。”他断定。“在女人面前,所有的比喻都显得蹩脚,所有的诗歌都黯然失色。”他的语言华丽。接下来,他谈女人的气质、容貌、身体、器官及在女人身体里的感受。他这样谈的时候好像眼前站着一排女人供他指点江山。后来,他谈起了自己的遭遇。
“他们都说我是个风流鬼。你知道我是怎么关进去的吗?”
吕新摇摇头。
“搞女人进去的。我搞了一个军婚。那女人的老公是个军官,上尉。结果,被判了刑。纯粹是冤案。”
说完,黄德高十分满足地笑起来,好像坐牢对他是件无上光荣的事。吕新觉得黄德高今天特别可爱,他都怀疑他喝醉了。
吕新就慢慢放松了。他本来以为黄德高有事找他。或者会向他问一些问题。现在看来,黄德高找他喝酒,纯粹是需要一个听众。
但吕新错了。黄德高胡言乱语了一通后,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他说:“同你说点正经事。”
吕新又紧张起来,看着黄德高。
“想挣钱吗?”
吕新当然想挣钱,不知黄德高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这里有一单子。你干不干?”
“什么单子?”
黄德高严肃地看了吕新足足有一分钟。然后,他就讲了所谓的单子:有人出钱想把一个仇人做掉。黄德高认为吕新杀过人,又坐了二十年牢,缺钱花,也够狠,是个合适的人选。
吕新听了,竟然有些委屈。他想,亏黄德高想得出来,竟然把他当杀手。他有那么可怕吗?他当场否定这个提议。他说,他已洗心革面,只想做个守法公民。
但黄德高似乎认准了吕新,反复做他的思想工作。他说,那个家伙是个坏人,死有余辜,任何人杀他都是为民除害。黄德高开始列举了那家伙所干的坏事。他在城郊结合部出租房子给外地人和小姐。组织外地人,利用小姐敲诈嫖客。可以说无恶不作。最重要的是诱奸了当事人的女儿。当事人决定出十万元钱,把他做掉。
吕新安静地听了半天,然后一口把杯子里的酒干了,说:“你另找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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