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眼看不退,段教员背着春草过河。洪水打上脸颊,把春草的泪打成一脸泥糊糊。东门城洞里的人看到了世上最感人最惊险的一幕,所有人的叫喊和祷告将如雷的洪水压了下去。
“草,我看见你腊梅姐了,她接我来了!”
“妈,你看见腊梅在哪里?”
“在镜河里呢,她冲我笑。”
“腊梅还跟你说啥了?”
“她是难产死的,死在榆社了。”
随即一首歌谣像隔着天地的洪荒,从遥远的记忆里唱起:
“一座院,四四方,
厦子屋檐青砖墙,
金也好,银也罢,
最值钱的是茅房。”
这首歌谣唐英早知道了谜底,那是秉廉留给她的下半世活路,茅房里藏着财宝。作为最后的守密人,她将把它带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唐英的嘴巴一张一合,发出的声音只有春草附耳听懂,却是春草想都想不到的遗言:
“和虎子说一声,妈的西窑,还有东窑,都给了你爱兰大娘家吧,记得别要钱,那窑,本来就是他们家的”。
春草的心里,像丝线一般勒着无言的疼。
唐英缓一口气,声音微弱如梦呓:
“妈记恨,不好啊,以后上坟,给憨憨你爹也点一炷香吧。”
唐英念叨的虎子,后来被春草介绍做了煤矿工人,连家一起安在阳泉了。那个遥远的憨憨,春草第一次从妈嘴里听到了要她也叫爹。
春草和她的儿女们看着唐英渐渐暗淡熄灭的两束光亮,泪流成河。
泪光里的春草跪在唐英身边:
“妈,你听好了,我给你找来了柏木船,你坐上吧,划几划就看见我爹和腊梅姐了。”
春草说的爹,也是她从没见过的秉廉爹。这一年,唐英八十六岁。其时,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吹遍了大江两岸,长城内外,也吹拂到这个闭塞落后的边远小城。在那个崇尚“读书无用论”的年代,春草的孩子们无疑是幸运的。在校园外,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他们被一种特别的文化所熏陶,从而个个具备了早慧、灵动的品性。时势一转,这些独特的、潜移默化的养成,给他们插上了可以飞翔的翅膀。从恢复高考制度起,春草的孩子,个个都上了大学。
唐英走进了期盼了一生的盛世。
作者简介
杨秀春,女,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诗集《一个人喝茶》《对岸》《比遥远更遥远的地方》,长篇小说《胭脂云》等。
责任编辑 王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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