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苓

    家里的自行车都上了年纪，动不动就闹点毛病，我便频频光顾修车的地方。

    附近有家修车铺，我最初把车推那儿去。师傅50多岁，不苟言笑，问：哪儿坏了？

    我说：带扎了。

    他说：我最不愿意补带了，一个窟窿眼才1块5，根本不挣钱。

    他说不愿意补带，还是动手干了。一边干一边嘟囔：有些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车带总扎。我是干这个的，补带方便，可我的车带从来不扎。

    车是儿子的，我能想象出他放学路上狂骑狂奔的样子。我很有耐心地掏钱为他补带，师傅已经没有耐心了。师傅接着跟我聊天：修车最没劲，忙活一天也挣不了几个钱，没本事的人才干这个。

    我再去修车，他问：哪儿坏了？

    我说：车链子掉了，卡在轮子上，后轱辘动不了。

    他打量一眼自行车说：修了这么多年车，没谁为这事找我，人家自己都能弄出来。

    他弄了一会儿没弄出来，便开始拆卸。屋里原本有个人，看他忙就走了。他自顾自地嘀咕：这人没事总在这儿猴着，最烦人了。

    师傅收费不高，也许还很善良，但我再没有去他那儿修车。他太喜欢抱怨了，抱怨别人，也抱怨自己，我怕我的情绪受到他的传染，不是说近墨者黑吗？

    竖起耳朵听听，周围的抱怨声还真不少，差不多是怨声载道了，好像谁都能找出N个抱怨的理由，然后理直气壮地抱怨。抱怨米菜涨价，抱怨环境卫生差，抱怨工作不如意，抱怨配偶不优秀子女不争气，等等等等。他们年复一年地在抱怨中生活，日复一日地在抱怨中老去，却很少采取行动。

    我不喜欢抱怨。活着本来就不轻松，抱着抱怨不放，不是更累吗？对什么事情有所不满的时候，我考虑的是：改变，还是改善？

    总有一些事情是我能够决定的，我就去改变它。更多的事情不是我能够决定的，即使我努力也不可能根本改变，我会考虑如何改善。

    比如物价。我改变不了上涨的物价，也改变不了工资额度，那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但我可以砍去不必要支出，调整各种支出额度，让家里的日子正常运行。只不过，原来就捏着钱包过日子，现在要把钱包捏得更紧些。精打细算的时候，我还经常鼓励自己，越是这种时候，越能锻炼家庭主妇的本事。

    前些天，自行车坏在半路，我就把车推到路边的修车摊。师傅60岁左右，穿的皮袄污迹斑斑，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两个袖子都开了花。他个子矮小，十根手指却异常粗大，挂着厚厚的油泥。

    正赶上降温，在冷风里站一会儿，就有两串清鼻涕悄悄溜出。我问师傅：冬天你也在这儿修车吗？

    他看了我一眼，露出牙齿，牙齿不很白，在他灰黑色的脸上白光一闪。他说对，干起活就不冷了。

    我接着替他操心：水搁在外面就冻，你怎么补带啊？

    他安慰我说：补带是补不了，修别的地方，冬天没几个人扎带。我这活挺好的，挣点辛苦钱。有活的时候干活，没活的时候看街景。

    我当时感觉一震，特想向他，向所有快乐的劳动者致以我哆哆嗦嗦的敬礼。修车摊前面是十字街，穿梭的车辆，匆匆的行人，叫卖的商贩，可不是流动的街景吗？生活有时多么简单，在很多事情无法改变的时候，我们至少可以改善自己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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