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炎

    都知道，陶老大是个大能人。

    陶老大住在明珠城市花园，那是个有档次的住宅区，住在里面的人，都是有些钱的。陶老大前些年做过生意，料是有些积蓄的。有了钱，陶老大就把生意转了，对人说：“人活一世，草木一秋。钱多少是个够，不操那个心了，享受生活。”

    平日里，登门求助陶老大的人，总是隔三差五地来，带些好烟好酒，有的还送红包。送红包的人，自是有底气的，红包里的大钞，不会少于五张。陶老大也不客气，照单全收。他说：“这年月，智慧无价。信息社会嘛，什么最金贵？创意！”

    陶老大的脸上，很是有些得意。

    陶老大的点子多，一眨眼不是一个点子，而是一串。不管你有什么问题，陶老大都从容自若，眯起眼，脑袋一晃，然后从那架斯文的眼镜后射出两束智慧之光。如此这般，稍加点拨，求助者立即心领神会，大叹高妙。

    有一样，陶老大出点子，不害人。比如有人开饭店，竞争不过对手，陶老大不会出那些诸如故意往人家饭店放脏物或者搞毁谤之类的下作主意，而是在特色、人气上下功夫。陶老大问：“那家店主要经营什么？”来人答：“海鲜。”

    陶老大说：“你呢？”

    “也是海鲜。”

    陶老大点点头：“海鲜吸水，食者易渴，你可配些粥品，另每菜以水果点缀，取名要讲究，比如蟹王摘桃；虾仙贺寿之类。还有，店名也要改一改，就叫润粥海鲜馆。人图什么，就图个滋润。”

    来人一试，果然大见成效。当然，人有三六九等，出入于陶老大门庭的，有官，有商，也有布衣百姓。陶老大倒没什么身份歧视，一概接待。一次，来了个中年人，挺瘦，营养不良的样子。陶老大说：“有什么事，尽管说。”

    中年人哭丧着脸：“前些时让人骗了，给我两百块钱假币，花也花不出去，真叫人心疼。”“哦，是挺闹心的。”

    “不光是这个呢！”中年人说，“今天又接到了一个请帖，让我去参加他儿子的婚礼。那人我仅仅是认识，平常又没什么交情，这不是逼着我给他凑份子吗！”

    “你不去就是了。”陶老大不以为然。

    “不行啊，老伴说再怎么也是个面子——这个冤大头我是做定了。”

    陶老大突然笑了：“这事好办。你用红包包一张假币，既送了人情还赚了一餐。留下那张，下次用。”

    中年人一拍脑门儿：“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好，好，一箭双雕。”

    看中年人高高兴兴离去，陶老大也很开心，扯开嗓，唱了段京戏。

    这年，陶老大的儿子有了难处。儿子逢着一个机会，能争取到一个很有实权的位子。儿子把位子看得比命还重，他有太强的政治抱负。而要争这个位子，就得给上司“表示”。陶老大说：“花多少钱？老子出得起。你说，多少？”

    儿子摇摇头：“要是这样就好了，事情没那么简单。”

    “怎么说？”

    “这个上司就喜欢一样，收藏，尤其爱收藏古董。”

    “这有何难？去文物市场买几件就是。”

    “一般文物和仿制品，上司根本不入眼，这方面，他内行得很。”

    陶老大也犯愁了：“那怎么办？”儿子说：“我问你呢，难得住别人还能难得住你吗？”是啊，他陶老大何时作过难呢？

    “除了这条路，就没别的法了？”陶老大说。

    “没有！”陶老大踱了半天步，也没什么主意。一个大能人，居然也有山穷水尽的时候。

    儿子一咬牙：“盗墓！”陶老大的脸白了：“那是先人留下的东西呀，你疯了！”儿子说：“顾不了那么多了。”

    陶老大到底妥协了，尽管他反复掂量了这件事的风险，可他还是妥协了。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视如珍宝。他不忍心让儿子受屈。陶老大吸了几支烟，下了决心：“这事太危险，咱不能出面。我出钱雇人，成败都是天意了。”

    文物拿到了，警察也上门了。陶老大把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全城人都知道，大能人栽了。法院审判时，法官让陶老大做最后陈述。陶老大仰天一叹：“哎，我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人再能，也不能丢了良心。报应啊！”

    所有的人都看到，陶老大的眼睛里，流下了两行晶亮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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