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的门-无章节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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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秋被捕两天后,陆乔才从报童唐唐嘴里得知,心情沉痛,大受打击。

    这是上海最冷的12月底。唐唐发了一天高烧,头疼脚软在床上昏睡了一天。第二天醒来好些了他就赶紧跑上街。赶到阮秋楼下,发现窗户卷帘竟全部落下了。唐唐心里顿时一灰,绝望地想,坏了,阮秋出事了。原先阮秋和他定过暗号,如果卷帘全部拉下,就意味着自己遭到不测,唐唐要用最快的时间通知小组的其他人。唐唐有些不甘心,看看周围没有可疑之人,就抱着一摞报纸上了楼,路过阮秋的房间,只见房门大敞,屋里一片狼藉,东西被翻得到处都是。唐唐彻底绝望,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忘记了阮秋跟他定好的,如果卷帘拉下他扭头就走,千万不要上楼。唐唐一边流着泪一边向外跑,他是个孤儿,父母都死在日本兵的大扫荡之中。他跟随亲戚流亡到了上海,靠卖报讨活路。自从认识了阮秋,阮秋把他当做自己的小弟弟一般对待,可现在他的亲人被抓走了。泪水被北风一吹一条条凝结在唐唐脸上,他也不去擦,直到快到陆乔照相馆时,他才从怀里摸出一条皱巴巴的手绢擦脸上的泪痕和汗水。

    唐唐给陆乔说完后又去找伍月,伍月开始还不相信地摇头。唐唐说他上楼看到阮秋房里到处乱七八糟,阮秋肯定出事了。伍月颓然地跌坐到椅子上,双手捂住了脸。唐唐第一次感受到时间是这么漫长。

    几分钟后,伍月放下手,唐唐看到她脸上湿湿的一片。伍月对唐唐说,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你赶紧先想办法打听清楚阮秋是怎么被捕的。唐唐说,我会尽快给你消息。伍月向他摆摆手,你去吧。注意,别让人跟上了。

    伍月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了,这短短一段路,她感觉走了很久。陆乔的脸色很难看,伍月不敢抬头看他。阮秋对她说过陆乔的身份,关键时刻可以找他帮助,但阮秋却没把伍月的身份告诉陆乔。

    入夜,两人躺在床上各怀心思,谁都无法睡着。念伍在自己的小床上哼哼唧唧,伍月过去一看,是尿了。她给孩子换上干净尿布,趁势在念伍的身边躺了下来。

    自从和阮秋在公墓真实相遇,在度过了两年平静日子后伍月的生活再一次发生重大变化。她自认为是个冷静理智之人,唯独对阮秋没有抵抗能力。当初她毫没犹豫就加入军统,后来当真正的阮秋出现在面前,她百感交集哭得一塌糊涂。但在哭过之后,当她抬起头看着阮秋深潭般的眼睛,听见他说话的音调,感觉自己的心魂和意志随时都可以接受他的塑造。那天,阮秋反复说了好几遍对不起,我真没想到。后来他给她分析了当下时局和共产党必胜的理由,大胆提出可借保密局特工又来找她之机打入对方内部。他紧接着又说,当然,这件事充满凶险,随时都可能暴露身份甚至牺牲,你如果选择不做也在情理之中。

    她低头沉默了一会,抬起头对阮秋说,此事在我无需纠结,我同意。她看到阮秋眼里瞬间流露出兴奋的光亮。阮秋说,太好了,你一个文弱女子如此爽快,实在令人敬佩。伍月心里泛出一缕酸涩,她想:我过去承受过的你阮秋又何曾明白呢?

    这一年半来,伍月在保密局内部应付得还算自如。与阮秋在工作中建立起来的真实情感代替了以往虚拟的情感,虽然他们很少见面,只靠收发电报维持联络,但她很满足于这种方式,因为她确认自己和阮秋一起做着同一份有意义的事情。而今天唐唐带来的消息令她的心瞬间跌进黑暗中,她一夜未眠。

    第二天,唐唐就打探清楚了,阮秋是被一个叫何山的叛徒出卖被捕的。当天的情形是这样的。地下党组织在警备司令部安插的一个内线获悉何山被捕叛变,赶紧把信息传了出去,阮秋刚接到信息有人叛变让他马上转移,没料到保密局行动组三个人已经开车直奔阮秋住处来了。阮秋发出了最后一封译电,迅速将一些重要文件点火烧掉,又将窗户卷帘拉下,正要离开,稽查处特工已跑上了楼。除了屋里一股浓重的烟味,他们没找到任何想找的东西,就把来不及撤退的阮秋带走了。

    等再见许昌时,伍月主动提到了刑讯室新抓到的地下党。

    许昌说,你也知道了?

    像我们这种人什么事能不知道?何况是我们内部的事情。

    许昌说,这个刚抓到的叫阮秋的地下党什么都不说。你说他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呢?

    伍月忍住心里的疼痛,一副非常感兴趣的样子说,他能是什么材料做成,你倒是说说他怎么让你都敬佩了呢?

    只是让他说出共产党打到我们内部的眼线以及他知道的地下党交通员,许给他黄金不要,把他安全送到香港他不去,你说他到底要什么呢?

    伍月在心里哼了一声,心想你怎么会懂得呢?

    她又问,还没对他用刑吗?

    暂时还没用刑,也快了,上面的耐心是有限的。

    对那个叛徒何山呢?他还有多少价值可用?我就从不相信叛徒。

    许昌眯着眼看看伍月问,今天怎么了?

    伍月说,我几年没摸枪了,手有点痒痒。

    许昌嘿嘿笑了两声,这还不好办,下次我就给你送把来。

    三天后,伍月听许昌说刑讯室给阮秋用刑了。伍月不忍细问,轻描淡写说,他如果识相点就会招了,如果打死都不招,绝对是特殊材料做成的。我们保密局就缺这样的人。

    许昌讪讪笑两声没说什么,他心里明白,1941年秋76号对军统大抓捕,如果不是他恰好离开上海,自己最后什么结局真是说不准。他把一支小巧锃亮的勃朗宁和一盒子弹放在了伍月面前。

    伍月在跟踪了何山几天后,在何山回家的路上将他一枪击毙。在酝酿做这件事时,伍月将阮秋之前对她说过不可动用武力暴露身份的劝告,完全抛到了脑后,只想早一天杀死出卖阮秋的叛徒。虽然事后想起来,伍月也承认这一次自己犯了和上次几乎相同的毛病——贸然行事,但她别无选择,如果还有下一次,她相信自己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对此事,许昌倒没怎么在意,伍月对他谎称,我是给弟弟报仇的,我等这个人等好几年了。许昌说,这个人死了也不足惜,不过以后不可再这么冲动了。

    只是那天伍月击毙何山时,却被保密局另外一个小组正蹲点的特工郑川看到,引起他的警觉和怀疑。他认识伍月,伍月却不认识他。郑川和许昌素来不和,正想找点茬呢,那天的事让他决定盯梢伍月一段时间,说不定能盯出什么,盯不出来也没什么损失。而伍月对这些毫无觉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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