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昂尼德钟表店-真伯爵和假江诗丹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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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贤珠每天的日子还是浑浆浆的。她每天都要喝酒。唐天琢每天修表的钱勉强够她喝酒。就在唐天琢和维克多到饭店吃饭的时候,她进了修表店。她见柜台里放着五块手表,旁边还有一张用俄文写的字:我们分手的礼物,也是你永远的记忆,表是假的,情谊是真的。

    唐贤珠把五块表摆好,又把那张纸条放在了抽屉里。这时,有客人进来。是一个胖子,剃着光头,穿着黑缎子马褂,脚上却蹬着一双棕色的羊皮鞋。他手里攥着一把油纸扇子,进了屋就说,小师傅在吗?

    唐贤珠就说,小师傅是我儿子,他出去吃饭了。客官是修表就把表放这儿,我儿子回来就给你修。

    胖子说,我姓崔,阿城县警察局的局长,是冯县长让我来的。我来不是修表,是想让小师傅帮助我鉴定一块手表。如果是真的,我给他十块大洋鉴赏钱,如果是假的,我给他两块大洋。如果鉴定错了,我老崔脾气不好……

    唐贤珠说,崔局长,你在这儿稍候,我给你沏茶,一会儿我儿子要是不回来,我就去叫他。

    正在这时候,唐天琢回来了。他脸被酒熏得通红,走道也有些不稳。进了表店,就对唐贤珠说,老妈,给我倒点儿醋,今天我和维克多喝多了。维克多要去德国,今天喝的是告别酒。

    崔局长怒着脸,说,就这个熊样,还能给我鉴定手表。

    这时唐天琢才看见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就说道,这位客官,让你久等了。店家无礼,今天多喝了几杯,不过,我喝得再多眼睛不会冒金星,手脚也不能不利索,修表的活一点儿都不耽误。客官您是……

    崔局长说,我是从阿城来的,也是冯县长让我来找你,是想让你给我鉴定一块手表。

    唐天琢说,拿出来看看。

    崔局长说,你最好能睡一会儿,醒了再给我鉴定。我是巡警,我知道人一喝酒就是眼睛不花,心也乱了。我常常酒后审案子,一审一个错。

    唐天琢说,崔局长说得对。

    唐贤珠拿出两块大洋给崔局长,巡警大人,看样子您还没有吃午饭,对面有一家刘家饺子馆,小菜做得也好,就算我请巡警大人吃饭,等你吃完了回来,我儿子也醒酒了。

    崔局长就起身走了。

    唐天琢躺到里屋的床上,一会儿就睡着了。等崔局长回来的时候,他还没醒。唐贤珠就把他推醒。唐天琢的酒是醒了,可是眼睛和脸还是红的。

    崔局长把那块表拿了出来,放在唐天琢面前。唐天琢拿出放大镜,前后看了看,说道,这是一块瑞士产的伯爵表,是一八八九年生产的,制表商名叫拉考奥克斯费。这块手表虽然很旧,但它是一块真表。

    崔局长说,我也认为这是一块真表。但是它总不准,每天都慢五分钟左右,我上岗看这块表,总误事。

    唐天琢把表盖打开,用放大镜照了照,说道,表的机芯被水侵蚀得时间太长,破损很重。如果换机芯,这块表就不能算是真表了。因为,这种表的机芯是现代工艺,不是拉考奥克斯费的工艺。

    崔局长说,那这表就不能戴了,只能放在箱子里当家底儿了。崔局长又看着柜台里的几块表,说道,你这几块表不错,能卖吗?

    唐天琢说,舍不得卖,也是我的藏品。

    崔局长说,舍不得卖,咱们换一块怎么样?

    唐天琢说,换一块你就不合适了,我这几块表没有你的表名气大。

    崔局长说,名气大小我不管,只要能戴,只要走得准,我和你换就值得。

    唐天琢说,那你看哪块表好你就换哪块。

    崔局长指着外壳很漂亮的表说道,这块怎么样?

    唐天琢说,崔局长好眼力,这表叫江诗丹顿,也是瑞士产,瑞士人称它为贵族的艺术品。

    崔局长问,走得准吗?

    唐天琢说,如果不准,你可以来修,来换都可以。

    崔局长说,就要它了。

    崔局长揣着那块贵族的艺术品,高高兴兴地走了,临走时还说,在阿城遇到什么事找我,我们双城警局有二十多支洋枪,老子十天八天就崩死个人。

    唐贤珠就问唐天琢,你换走的那块表可是维克多给你的?这么好的表却换了一块破表。

    唐天琢说,你就别管了,做表生意你不懂。

    唐天琢看着崔局长换的那块表,越加感到是占了大便宜。别看它是一只旧表,卖给手表收藏者,至少他得给五千块大洋,而被换走的那块假表,最多也就值几百块大洋。唐天琢感到维克多给他带来了好运,他开始赚钱了。

    这天唐天琢正在修表店里闲着没事儿,欣赏他和崔局长换来的真表。这时,有个女人将门推开。唐天琢愣了,宋姐姐,你怎么找到我这里来的?

    宋亚芬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说道,天琢,我知道我有这么一天,不是我来找你,就是你去找我,我一想,还是来找你吧。维克多今天早晨走了,他以为他走得很神秘,其实我知道他这几天要走。他走了好,省着出麻烦,因为在我心中衡量,我嫁给你比嫁给他要幸福多了。

    唐天琢笑了,宋姐姐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在俄国人办的学校里我是学习去的,可不是谈情说爱去了。我到餐厅打饭,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连句玩笑都没跟你开过。你怎么能说要嫁给我呢?

    宋亚芬说,天琢,你别装了,你和维克多在背后没少说我。你说我身材匀称,长着一张贵夫人脸,一举一动都透出了贵族气。你还对维克多说,如果我能把宋亚芬娶了,那我可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你还对维克多说,宋亚芬的小嘴儿像樱桃,红得像火炭似的。如果吻上一口,全身都是暖的……天琢,这话你说没说?

    唐天琢脸红了,半天才说,是维克多跟你说的?我当你的面可没说这话,至于我说没说,只有维克多能作证。这小子,一下子滚到德国去了,那这话就死无对证了。

    宋亚芬说,你说没说你心里知道。我宋亚芬有一双透视的眼睛,和你的眼神一对,我就能知道你在想啥。天琢,别装了,抓紧把我娶了,维克多一走,我可轻松多了。

    唐天琢说,你还有事儿没办完呢!你得跟老维克多回俄国,等你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了,再到我的钟表修理店,和我谈婚论嫁。

    宋亚芬就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够了才说,你真能开玩笑,我一个黄花大姑娘,肚子里怎么能有孩子。

    唐天琢说,是维克多跟我说的。

    宋亚芬说,维克多和你一样傻,我说我肚子里有孩子,是想要挟他,不然,他能给我两块手表吗?

    唐天琢说,你真没有怀上维克多的孩子?

    宋亚芬说,跟你实话说了吧,我和维克多确实上过床,不过,床上的事儿维克多比小孩子还幼稚。你别看他挺尖挺灵的,天文地理、武器弹药没有他不知道的,可是他就不知道男女的事情。他和我上床,吓得直哆嗦,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完事儿了。女人该破坏的,他根本就没破坏。这回你明白了吧。

    唐天琢说,是真话还是假话,我也能听出来。娶你不娶你那是我的自由,因为我不欠你的,你兜里的两块表对我也没有什么诱惑力。假如我要不娶你呢?

    宋亚芬说,不娶怎么行,得娶。我让马克西莫夫大街的算命先生给算了,我属兔的,得找属蛇的才能白头到老,我老家的人也说,这叫蛇盘兔。你和维克多都是属蛇的,他走了,我不嫁给你嫁给谁?如果你真不娶我,我也不能让你消停了,天天到你这修表店里来,我不给你添麻烦,我帮你干家务,擦窗户、扫地、锅头灶脑我都干。听说你母亲心眼儿挺好,就是能喝酒。我天天给她送酒来,我就不信,我就成为不了你这一间破房子里的主人。

    唐天琢一声长叹,对付这样的女人还真没有办法。

    唐贤珠这时从里屋走出来。刚才天琢和这个女人说话,她也听了几句,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就问,这姑娘是谁?

    唐天琢不知该怎么介绍她,想了半天才说,是俄文学校的同学,叫宋亚芬。唐贤珠说,这孩子个儿挺高,长得也水灵,说话的声音也好听。宋小姐,你说给我送酒,哪儿呢?

    宋亚芬说,阿姨,不知道你愿意喝什么酒。是路易十六,还是炮台,是轩尼诗,还是马爹利,是伏特加,还是威士忌?

    唐贤珠说,我喜欢喝列昂尼德红酒。

    宋亚芬说,我对洋酒很熟悉,还没听说列昂尼德红酒。

    唐贤珠说,列昂尼德是我丈夫,当年红透哈尔滨的酿酒师。酒吧的老板没有不知道我丈夫的。

    宋亚芬说,现在在哈尔滨已经找不到这个牌子的酒了。

    唐贤珠说,实在没有,中国产的红酒也能对付喝。江北呼兰县二毛子谢尔盖·宝庆酿的红酒也行,价格也不高,十块大洋就能买一坛子。

    宋亚芬说,往后,我就让谢尔盖·宝庆往咱们家送酒。

    唐贤珠就搂着宋亚芬,你真是天下难找的好姑娘。

    宋亚芬说,阿姨,你应该说,我是天下难找的好儿媳妇。

    唐贤珠一下子就变了脸,这孩子咋能有这个想法呢。儿媳妇是能随便当的吗,得门当户对。

    宋亚芬说,阿姨,你别装了,你们家咋回事儿我知道。咱们才门当户对呢。我也是混血儿,我的俄国名叫柳芭。我父亲叫亚历山大,是当年修远东铁路的工程师。他住在我姥爷家的院里。我姥爷是香坊肉食厂的老板。当年哈尔滨卖的肉肠,都是我姥爷家肉食厂的。后来又请了俄国人配料,这肉肠就变成了红肠。当年我姥爷家有伏特加轿车,利洛列夫大街(现安国街)还有房产。后来我父亲病故。我也成了没有父亲的混血儿。我姥爷的肉食厂后来被俄国一个商人给挤兑走了,举家去了直隶。我姥爷给我母亲和我留下了在利洛列夫大街的几间房产……阿姨,你听听,是不是和你们家的情景差不多。

    唐贤珠说,还真差不多。又问,你母亲现在可好?

    宋亚芬说,我父亲死了以后,她一直很忧郁。我姥爷举家搬迁对她又是一个打击。后来她抽大烟,把六间房子都抽没了,前年冬天,她死了。

    唐贤珠又问,那你在俄文学校读书,谁给你交学费?

    宋亚芬说,我在俄文学校不读书,在餐厅做饭。我中餐西餐做得都拿手,我能烤列巴,能做德式烧羊排,能做俄罗斯红汤。

    唐贤珠说,列昂尼德,就愿意吃这些东西。我也喜欢吃。好了,啥也别说了,咱们确实门当户对。

    唐天琢一直不说话,这时候笑了,宋亚芬,你不是混血儿,你父亲叫宋万达,原来在你姥爷开的肉食厂杀猪。

    宋亚芬站了起来,指着唐天琢,天琢,你放屁,我父亲怎么能杀猪呢。

    唐贤珠说,天琢,你别胡说了。屠夫的孩子怎么会做西餐。

    宋亚芬说,阿姨,天琢就是不想娶我,才诽谤我。阿姨,你要给我做主!

    唐贤珠说,我真得给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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