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晚上,小顾吃饱夜饭没事干,约了沈家阿婆的儿子、棉花店老板娘,还有早已升天的寿公公的儿媳妇,到家里来搓麻将。沈家阿婆的儿子最后一个到,手里卷着一张报纸,进门就问另外三个:认不认得一个叫季伯仁的人?
三人齐刷刷摇头:不认得,季伯仁是谁?
沈家阿婆的儿子摊开报纸念起来:博仁织造集团在东南亚投资的第一家企业正式动工,董事长季伯仁出席签约,与印尼合作方签订十年协议……
“好了好了,不要念了。”棉花店老板娘打断他,“我们怎么会认识什么董事长?快开始吧,搓麻将。”
别急,听我念下去啊!沈家阿婆的儿子继续照着报纸念:集团总裁方士良表示,“博仁织造”投资建设境外企业,之所以选择东南亚,是其具备劳动力优势,印尼是第一家,未来将会有第二家……
寿公公的儿媳妇叫起来:方士良,不就是方裁缝吗?这总裁,和董事长到底有啥区别啊?
小顾想了想:这么讲吧,董事长呢,是投资的人;总裁呢,拿董事长的钞票去做生意,赚回更多钞票,给董事长。
沈家阿婆的儿子表示赞同:董事长就是公司的大老板,总裁是他雇的高级打工仔。
小顾对沈家阿婆的儿子说:你应该问问你妈,你妈年纪大,作兴记得季伯仁这个名字。
沈家阿婆的儿子说:怎么没问?看到报纸我就回家问了,可是老娘说不认识季伯仁。现在她的脑子,就是一只漏筛,不要说装不进东西,存在里面的东西,也在一点点漏掉。
寿公公的儿媳妇跟着说:沈家阿婆多精明的人,现在也是个“寿婆婆”了。对了,我记得,我家“寿公公”活着时讲起过,老底子,季先生的阿爷,就是季老太爷,开的也是织造公司,杨树浦有两爿织布厂,工人就有一千多,大资本家……
这么一说,大家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不能确定地明白究竟是什么。棉花店老板娘听烦了,催促道:好了好了,辰光不早了,先搓麻将。
四人围住一张方桌坐下,开始摸牌。可是,手里摸着牌,心里却还在想着同一个问题:报纸上写的那个季伯仁,和曾经在西市街上闲逛着欣赏风景的季先生,是不是同一个人?感觉像,又不太像。
麻将搓到第三圈,小顾忽然想起什么,说:前天晚上,我去影城看了一部电影,这电影真叫复杂,导演吧,是个台湾中国人,电影呢,又是美国电影,还得了奥斯卡奖,名叫《断背山》。
“断背山是啥意思?”棉花店老板娘年岁毕竟大一些,不了解新事物。小顾想了想,说:看过“香鼻头”的电影吧?
寿公公的儿媳妇打出一张“发财”,说:现在的电影,香鼻头的镜头不要太多哦!我还记得第一次看,是日本的电影,叫《追捕》,杜秋和真由美香鼻头,那时候我还没结婚呢。
小顾喊了声:碰!收了那张“发财”,打出一张“九条”,说:我也是在《追捕》里第一次看到香鼻头,不过,那是男人和女人香鼻头。这个《断背山》呢,就是男人和男人香鼻头。
沈家阿婆的儿子嘿嘿笑了两声:男人和男人香鼻头?那男人和男人困不困觉?
小顾被问住了,不过,凭他聪明的脑瓜,想想也能想出来:困觉,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难度高一点。说完,顾自呵呵地笑。沈家阿婆的儿子反应很快,紧跟着咯咯地笑。两个女人反应慢一些,不过也就两三秒,就好像明白过来似的,哈哈地笑开了。一屋四人,仿佛都要证明自己不比别人笨,前赴后继、争先恐后地大笑起来。
原载《人民文学》2016年第5期
原刊责编 马小淘
本刊责编 黑丰
作者简介:薛舒,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上海市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专业作家。曾就读鲁迅文学院第八届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作品发表于《收获》《十月》《人民文学》《中国作家》《上海文学》《北京文学》等杂志。曾获《中国作家》新人奖,《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奖,《人民文学》年度中篇小说奖,《上海文学》奖等。出版小说集《寻找雅葛布》《天亮就走人》《飞越云之南》,长篇小说《残镇》《问鬼》,长篇非虚构《远去的人》等。有小说被译为英文、波兰文出版。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