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鼻头-无章节名:1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西市街全部拆迁了,所有的住户都拿了补偿款,搬进了政府为拆迁户建造的住宅区。按着户口上的人头以及老房子的面积,几乎家家都得了两套或者三套新房子,住不完,就出租,每个月的房租就有好几千,过日子绰绰有余。曾经在西市街上做的营生,现在不用继续做了,小顾不开生煎馒头店了,棉花店老板娘不给人弹棉被了,沈家阿婆的儿子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再天天出车拉客……不用上班的日子,每天东逛逛、西逛逛,悠闲得几乎人人都成了从前那个季先生。不过,季先生闲来无事喜欢欣赏风景,他们闲来无事,喜欢搓搓麻将。正好,原来的西市街邻居,除了季先生和方裁缝,其余都住一个小区,也还是邻居,凑一桌麻将,很容易。

    一日晚上,小顾吃饱夜饭没事干,约了沈家阿婆的儿子、棉花店老板娘,还有早已升天的寿公公的儿媳妇,到家里来搓麻将。沈家阿婆的儿子最后一个到,手里卷着一张报纸,进门就问另外三个:认不认得一个叫季伯仁的人?

    三人齐刷刷摇头:不认得,季伯仁是谁?

    沈家阿婆的儿子摊开报纸念起来:博仁织造集团在东南亚投资的第一家企业正式动工,董事长季伯仁出席签约,与印尼合作方签订十年协议……

    “好了好了,不要念了。”棉花店老板娘打断他,“我们怎么会认识什么董事长?快开始吧,搓麻将。”

    别急,听我念下去啊!沈家阿婆的儿子继续照着报纸念:集团总裁方士良表示,“博仁织造”投资建设境外企业,之所以选择东南亚,是其具备劳动力优势,印尼是第一家,未来将会有第二家……

    寿公公的儿媳妇叫起来:方士良,不就是方裁缝吗?这总裁,和董事长到底有啥区别啊?

    小顾想了想:这么讲吧,董事长呢,是投资的人;总裁呢,拿董事长的钞票去做生意,赚回更多钞票,给董事长。

    沈家阿婆的儿子表示赞同:董事长就是公司的大老板,总裁是他雇的高级打工仔。

    小顾对沈家阿婆的儿子说:你应该问问你妈,你妈年纪大,作兴记得季伯仁这个名字。

    沈家阿婆的儿子说:怎么没问?看到报纸我就回家问了,可是老娘说不认识季伯仁。现在她的脑子,就是一只漏筛,不要说装不进东西,存在里面的东西,也在一点点漏掉。

    寿公公的儿媳妇跟着说:沈家阿婆多精明的人,现在也是个“寿婆婆”了。对了,我记得,我家“寿公公”活着时讲起过,老底子,季先生的阿爷,就是季老太爷,开的也是织造公司,杨树浦有两爿织布厂,工人就有一千多,大资本家……

    这么一说,大家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不能确定地明白究竟是什么。棉花店老板娘听烦了,催促道:好了好了,辰光不早了,先搓麻将。

    四人围住一张方桌坐下,开始摸牌。可是,手里摸着牌,心里却还在想着同一个问题:报纸上写的那个季伯仁,和曾经在西市街上闲逛着欣赏风景的季先生,是不是同一个人?感觉像,又不太像。

    麻将搓到第三圈,小顾忽然想起什么,说:前天晚上,我去影城看了一部电影,这电影真叫复杂,导演吧,是个台湾中国人,电影呢,又是美国电影,还得了奥斯卡奖,名叫《断背山》。

    “断背山是啥意思?”棉花店老板娘年岁毕竟大一些,不了解新事物。小顾想了想,说:看过“香鼻头”的电影吧?

    寿公公的儿媳妇打出一张“发财”,说:现在的电影,香鼻头的镜头不要太多哦!我还记得第一次看,是日本的电影,叫《追捕》,杜秋和真由美香鼻头,那时候我还没结婚呢。

    小顾喊了声:碰!收了那张“发财”,打出一张“九条”,说:我也是在《追捕》里第一次看到香鼻头,不过,那是男人和女人香鼻头。这个《断背山》呢,就是男人和男人香鼻头。

    沈家阿婆的儿子嘿嘿笑了两声:男人和男人香鼻头?那男人和男人困不困觉?

    小顾被问住了,不过,凭他聪明的脑瓜,想想也能想出来:困觉,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难度高一点。说完,顾自呵呵地笑。沈家阿婆的儿子反应很快,紧跟着咯咯地笑。两个女人反应慢一些,不过也就两三秒,就好像明白过来似的,哈哈地笑开了。一屋四人,仿佛都要证明自己不比别人笨,前赴后继、争先恐后地大笑起来。

    原载《人民文学》2016年第5期

    原刊责编 马小淘

    本刊责编 黑丰

    作者简介:薛舒,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上海市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专业作家。曾就读鲁迅文学院第八届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作品发表于《收获》《十月》《人民文学》《中国作家》《上海文学》《北京文学》等杂志。曾获《中国作家》新人奖,《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奖,《人民文学》年度中篇小说奖,《上海文学》奖等。出版小说集《寻找雅葛布》《天亮就走人》《飞越云之南》,长篇小说《残镇》《问鬼》,长篇非虚构《远去的人》等。有小说被译为英文、波兰文出版。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