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清涓

    一

    夜更人静，月色溶溶，于静薇坐在书房电脑旁，微笑着跟网友视频聊天。

    客厅里的电话突然响了。于静薇跟网友说了句，我去接个电话，你等我一会儿。于静薇站起身子，一路小跑到了客厅。

    电话是孙浩杰单位的同事小陈打来的，小陈说孙浩杰在高速路上出了车祸，让于静薇赶快到市人民医院去看看。

    不可能，不可能，出车祸的男人，绝对不是我的浩杰。放下电话，于静薇感到莫明其妙，忍不住好笑。我的浩杰一大早乘飞机去北京出公差了，他怎么会出现在高速公路上呢。

    不相信归不相信，当小陈再一次打电话来的时候，于静薇还是关掉电脑，换上新买的时尚套装，乘公共汽车去了市人民医院。

    在医院见到全身缠着绷带，像个大棕子躺在病床上的孙浩杰，于静薇的五脏六肺，仿佛猛然被人一下撕得血淋淋的。

    浩杰，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不要这样，还有一个月我们就要举行婚礼了。于静薇的大脑一片空白，哭着叫着，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拼命用双手摇孙浩杰的身子。

    孙浩杰木然地睁着双眼，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孙浩杰成了植物人，无论于静薇如何哭叫，他都没有办法回答于静薇的任何问题了。

    二

    第二天早上，于静薇一边流泪一边细心地给孙浩杰擦拭身子。病房门口来了一对满面悲伤和愤怒的陌生中年男女。

    你们，你们找谁？于静薇感到奇怪，用哭痛了的嗓子，沙哑着小声问。

    姓孙的，你这个罪魁祸首，你害死了我们的女儿，你怎么不去死！中年男女不理睬于静薇，径自冲到病床边，对孙浩杰又是打又是骂。我们的女儿今年才十九岁，姓孙的，你还我们如花似玉的宝贝女儿！

    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坏了于静薇。她呆在一边，不知所措，一头雾水。

    护士和保安闻讯赶来，拉开怒发冲冠的中年男女。在中年男女悲悲切切的哭骂声中，于静薇的心，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相爱三年同居两年的孙浩杰，居然背着于静薇找了个在校女大学生做情人。为了讨小情人的欢心，孙浩杰偷偷带小情人去看海，结果孙浩杰和小情人乘坐的旅游车在高速路上出了车祸，小情人因为伤势太严重当场死亡。

    为你付出那么多，你就这样回报我？孙浩杰，我恨死你了！眼泪顺着于静薇白净俊丽的脸颊，一颗接一颗地掉下来。怨怨地瞪了一眼病床上的孙浩杰，于静薇捂着脸离开了医院。

    天黑了，于静薇没有回家，一个人蜷在公园的角落里嚎啕大哭。

    于静薇的伤痛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哭得几乎透不过气来。被心上人欺骗和抛弃的双重痛苦，令于静薇气恨难平，心胆俱裂，柔肠寸断。

    三

    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于静薇再也没有去医院看孙浩杰。

    毫不犹豫地卖掉和孙浩杰一起买的房子后，于静薇搬回家里和父母弟弟一起生活。

    白天，于静薇是怨恨孙浩杰的，夜里，于静薇又总是梦到孙浩杰。母亲常常对于静薇说，是孙浩杰对不起你，他现在变成植物人是自作自受，他是死是活都与我们无关了，静薇，重新找个男朋友忘了那个负心的男人吧。

    亲友介绍了几个条件人品都不错的男人，于静薇都不同意，说是对他们没有那种感觉。父母没办法，只好听任于静薇成天在网上和单位来往。

    这一天，于静薇独自在街上闲逛，碰到一个钱包被偷的老太太蹲在地上哭。出于好心，于静薇上前劝慰了老太太几句。得知老太太是乡下人，家住在晴川湖附近，没钱不能坐车回家了，想去晴川湖散心的于静薇便花钱买了两张车票。

    乡村路上，红瘦绿肥，瓜香果鲜。于静薇的心情非常轻松，时不时的，还哼出几句歌来。

    老太太的家在离城五十多里的一个小山村。老太太家里很穷，连沙发电视冰箱也没有。不过，收拾得比较干净。

    姑娘，你先坐一坐，我进去看看我孙子。老太太招呼于静薇坐下，端上一杯水，急急忙忙向卧室走去。

    老奶奶，啊……浩杰？！好一会儿不见老太太出来，于静薇走进卧室去叫老太太。当于静薇的眼睛落到床上时，她不由发出一声惊异地尖叫。

    圆睁着双眼，脸色惨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的人，居然是几个月不见的男友孙浩杰。

    不好意思，姑娘，吓着你了吧。老太太抬起头，难过地抽泣着。我孙子花心找小情人，老天爷替他的女朋友惩罚他，他和小情人在高速路上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伤心的女朋友跟他分了手，我儿子和媳妇离了婚，没有人管他，只有我这个七十多岁的老婆子照顾他。

    老奶奶，你放心，从今天开始，你的孙子浩杰有人管了。于静薇的眼泪忍不住，成串成串，汹涌而出。

    四

    回家拿了卖房子的银行卡，带了些日常用品，于静薇把孙浩杰和奶奶接到城里租房子住。父母赶来，劝哄打骂都没有让于静薇离开孙浩杰。

    母亲临走时，伤心地哭着问，静薇，你说过，你是恨孙浩杰的呀。

    于静薇难过的转过身子，没有回答母亲。感情上的事，实在是无法说清楚，也用不着说清楚。

    把孙浩杰接回城里，于静薇的生活完全改变了，每天一下班，第一件事就是照顾躺在床上的孙浩杰。

    可是，无论于静薇和奶奶怎样尽心尽力的照料和付出，孙浩杰都没有反应，始终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好几次，奶奶泪汪汪地对于静薇说，静薇，浩杰可能不会好了，你还年轻，离开他，寻找你的幸福去吧。

    不，奶奶，浩杰他欠我太多，今生今世我一定要让他站起来，让他把欠我的加倍偿还给我。于静薇泪水纵横的说完，伸出右手，轻轻为奶奶理了理银白色的头发。

    五

    一天夜里，奶奶听到孙浩杰屋子里有响动，起床去看，回来时不幸摔伤了腰。于静薇吓得不知所措了，只好打电话求助父母。

    父母虽然满肚子不高兴，但还是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父母走进家门，没说什么，母亲哭了起来，父亲背起地上的奶奶往楼下跑。

    听不到父母的脚步声了，于静薇望着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孙浩杰，忍不住狠狠地骂了一句，都怪你花心，害得奶奶七十多岁了还受伤进医院。

    骂了孙浩杰，于静薇觉得心里舒畅多了。

    打开电视，看到电视上有个女植物人被母亲的歌声唤醒。于静薇不由得心里微微一动，说不定，我的骂声，也能够将浩杰唤醒。

    从此以后，于静薇一有空就坐在床边或骂或哭。孙浩杰，你没有资格这样安安逸逸的躺着。孙浩杰，你要赔偿我的青春损失费。孙浩杰，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们的爱情。孙浩杰，你是个对感情不忠的坏男人，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孙浩杰，你欠我太多，我要活生生的你来补偿。

    一天不哭不骂孙浩杰，于静薇心里就不踏实。于静薇上班的时候，就叫奶奶用复读机录放她的骂声和哭声给孙浩杰听。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于静薇就这样不停地哭骂着孙浩杰。

    六

    三年后，一个朝霞满天的清晨，于静薇坐在孙浩杰床边，哭着骂着，为孙浩杰擦洗身子。

    孙浩杰，你这个没有良心没有责任的家伙，你欠我的，什么时候才还得清呀？

    孙浩杰，我恨你，你这样不死不活的躺着，我看不起，你必须给我站起来。

    静……薇……骂……我……孙浩杰清晰地说出四个字。他那张苍白消瘦的国字脸上，挂着两颗亮晶晶的泪珠。

    天地在那一刻定格了。

    浩杰，你知道吗？一个女人没日没夜流着泪骂一个失去知觉的男人，这种骂不是恨，而是人世间至真至深的爱。于静薇眼里噙满了泪水，却一滴也没有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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