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玲月

    没错，就是那棵榕树。树下那张脸上的皱纹盘根错节，让人怀疑榕树的根须爬错了位置。

    一阵风吹过，片片黄叶飞离树身，翻着筋斗，唱着歌，投身这场春之旅，一身嫩绿新装的榕树顿时返老还童。

    天气已经有些热了，大街上爱美的女孩子迫不及待地把四肢从长衣裤中解放出来，穿起靓丽的短裙来拥抱春天。老人还是那身黑布袄，袖口绽开处隐约可见发黑的棉絮。

    老人大概困了，蜷在榕树下打着瞌睡，面前的塑料盒里懒散地躺着几枚硬币。年轻人不想惊动老人，把一张五十元纸币悄悄放在盒内，用两枚硬币压住，怕纸币被淘气的春风卷走。

    那年春天，就在这棵榕树下，年轻人结识了一位老人。老人在他的心里燃亮了一盏灯，这盏灯为他照亮了明天。

    老人一只手拎着蛇皮袋，一只手拄着拐，向这棵榕树蹒跚走来，挨着树根坐下。年轻人把头仰靠在粗壮的树干上，仿佛正在沉思。老人的到来并没有分散他的注意力，反而是一阵稀里哗啦声把他从遥远的记忆拉回到眼前。

    一堆空饮料瓶、旧纸壳散落在老人和年轻人的脚下，同时一阵难闻的汗酸味从那件黑布袄上毫不客气地涌入年轻人的鼻孔。年轻人皱皱眉吼道，你这人真是不像话，那么多地方偏偏和我挤什么。老人赔笑说，怪我，平常习惯坐这里，我这就挪地方。

    老人挪到另一棵树下，清点瓶子数，把旧纸壳捆扎好，重新放回蛇皮袋里。他又掏出一个破旧的塑料盒摆在地上，里面放上两枚硬币，之后就像一尊泥塑坐在那儿，微闭着眼休息。偶尔的投掷声让老人睁开浑浊的双眼，向好心人点头致谢。

    望着老人轻松获取路人的施舍，年轻人突然有些羡慕，自己现在身无分文，饥饿感如海啸阵阵袭来，再这样下去恐怕要饿死他乡了。怎么也不能做个饿死鬼，填饱肚子再死也不迟。

    年轻人捡起一段粉笔头，在地面上写下三个字“我饿了”，写完这三个字年轻人就蹲下身垂了头。一个童声传来，妈妈，大哥哥饿了，我们给他钱买饭吃吧。妈妈阻拦道，年轻轻的就想不劳而获，不能给！孩子被妈妈拉走了，把钱投到另一棵树下老人的盒子里，妈妈笑着夸孩子有爱心。年轻人的脸被鞭子抽了似的火烧火燎，他不相信碰不到一个好心人。等到夕阳西下，双膝发麻，也没等来一毛钱，这种悲哀简直比饥饿更可怕。

    刚刚走出校门的年轻人彻底绝望了。迷人的晚霞哪里知晓人世的冷暖，不如在晚霞中永远睡过去吧，至多给人留下一点茶余饭后的谈资。

    年轻人的意识走向朦胧，一缕缕饭菜的香味变成一只只无形的手抓挠着他不断缩紧的胃。孩子，吃饭吧。是父亲的召唤么？年轻人努力睁开眼，一盒冒着热气的快餐就在眼前。他揉揉眼，果真是一盒快餐，旁边还有一张皱巴巴的脸，居然是他？年轻人别过头。老人笑眯眯地说，人是铁饭是钢，总不能和饭较劲吧！

    年轻人的胃实在是抵不住饭菜的诱惑，他终于端起饭盒狼吞虎咽。老人又递给他一杯豆浆，年轻人一饮而尽。

    吃饱喝足，精神头回来了，年轻人发现老人也在吃饭，他的晚饭居然是一个馒头一杯豆浆。年轻人疑惑地问，你就吃这个？老人笑笑。年轻人试探他说，是不是你的晚餐刚才被我吃了？老人摇头，孩子，别多想，我每天都吃这个，又便宜又解饿。年轻人若有所悟，鄙夷地说，省下钱回老家享福吧，现在好多乞丐都这么做。老人嘴角抽动了几下，艰难地吐出一句话，不是享福，是还债。

    年轻人的脑海里浮现出父亲的身影，父亲借遍了乡亲供自己上学，为了还债父亲去工地出苦力，汗水伴着鲜血一起流淌在那片工地上。年轻人的口气里带着同情问，你也是为了孩子读书吧？老人摇头说，我这辈子没修来那样的好福气啊！养了一个孽障捅伤了人，人家孩子才十几岁就成了残废。将心比心，我活一天就不能不管那个孩子。岁数大力气活干不动了，我就来城市里拣废品当乞丐挣钱还债，这样我的良心才会好过点。孩子，我看得出你遇到了难处，挺一挺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年轻人的泪水再也收不住，失声痛哭。老人拍拍他的肩说，你还年轻，要站着活出个人样来！年轻人擦干泪水点点头，他要为梦想去拼搏，只要活着就有成功的希望。

    站在似火的骄阳下派发宣传单，冒着倾盆大雨骑单车去送水，年轻人像一只小小的蜘蛛，用身体在大街小巷织出一张密实的网，网上凝结着他永远干不透的汗水。

    年轻人经常喜欢哼唱一首歌，“放飞梦想抹去悲伤，拥抱暖阳让笑容留在脸上。放飞梦想点亮希望，重新登场做个潇洒的亮相。放飞梦想大声歌唱，挑战自我让自己足够坚强。放飞梦想青春绽放，梦想就在不远的前方。”他不再惧怕失败，因为心中的梦想已经长出了翅膀。虽然还徘徊在低空，他相信只要肯努力，梦想就会走出那片瑰丽的梦境，呈现在湛蓝的晴空下。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