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莱特今天穿得比较休闲，白色亚麻上衣，群青色印度棉衬衫。他坐在罗尼的办公桌前，等老熊前来报告情况。隔壁玛赛拉的收音机在播放《金曲四十》。玛赛拉很少进这个房间，她属于那种每天只打招呼说你好说再见的类型，不需要和她闲谈。
观众肯定会喜欢：看见拉夫卓伊打开旧箱子，拿出一把大号左轮，一颗一颗装子弹。这部分很有戏剧性，但电影毕竟是电影，拉夫卓伊这种好人不能径直出去崩了坏人——就像某个人企图侵占你的生意，你开车经过他的住处，在他家门口台阶上崩了他。还有另外一次，某个人坐在车里，你开到和他并排的地方，停车就是一枪。现实生活中就是这么解决问题的。就好比呀哟一开口威胁他，那就再见了。呀哟，凶恶的小个子哥伦比亚人已经长眠于十号州际公路边沙漠地下两英尺了。老熊说：“别再这样了。我才不要清理现场，当你的从犯。”老熊随时会回来。呀哟在迈阿密的同伙打电话问他的下落，卡特莱特说：“我看着他从储物柜里拿出那个包？没回去吗？你们在墨西哥的朋友能不能帮忙找找？阿卡普尔科？伊斯塔帕？”有些把戏你对这些人只能耍一次。丢失十七万美元和一名运毒人只值一通电话，但要是再来第二次，他们就会来找你了。但是，按卡特莱特如今展望的未来，朋友，储物柜里的钱和掺假毒品会派上新的用场。他的思路从拉夫卓伊跳到奇力·帕尔默，但大多数时候停留在奇力·帕尔默身上——必须除掉这个人。
老熊带着法拉和游戏机来了，他们把游戏机接在电视上给孩子玩，方便老熊汇报工作。
“第一，看他衣橱里的机票，他确实叫C.帕尔默。从拉斯维加斯飞来，有一张去迈阿密的待定期机票。第二，还是在衣橱里，有一张邮政快件的存根，包裹寄给迈阿密一个叫菲·戴沃的人。第三，西装和两件运动上衣的标牌都来自迈阿密的男装店。这些加起来说明什么？”
卡特莱特在看小女孩玩《壮志凌云》，三岁的孩子开着喷气战机，击落天上的恶徒。他说：“看你女儿。”
“我是说，除了他来自迈阿密，”老熊说，“你认为还说明了什么情况？”
“你的想法，”卡特莱特说，“是他和呀哟有关系？不可能。他比呀哟早到洛杉矶，和毒品没有关系，否则他肯定会拐弯抹角提到或者说走嘴。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他有一万块，扎着赌场银行的纸带，都是百元大钞。”
“有意思。”
“摊平了放在手提箱的最底下。”
“你拿走了？”
“险些。”
“有人看见你进他的房间吗？”
“别逗了。”
“问问而已。哈利呢？你派人盯着他了吗？”
“哈利昨天下午早些时候回过公寓，待了一个小时左右，拎着个挎包出来。他开车到贝弗利山，停在拉科琳娜街最末端的一户。我后来去那儿转了转，找邻居家遛狗的女仆聊了几句。她说：‘哦，那是个影星的家，凯伦·弗洛瑞斯。’”
“哎呀，我就在琢磨这个名字。对，凯伦·弗洛瑞斯，”卡特莱特说，“拍过哈利·齐姆的几部电影，后来还演过些角色，但一直没红起来。他最近就躲在那儿？”
“至少昨天夜里是的。”
“这条老狗——估计他在选角，顺便给自己捞点好处。说他会给她在《拉夫卓伊先生》里安排角色，但要她和他玩‘大火球’。”
“大火球是什么？”
“你没玩过？你给自己的鸡巴点上火，女人必须以最快速度吹灭。”
老熊没有吭声。
“哥们，你就从来不笑吗？”
“听见好笑的自然会笑。”
“那么——凯伦·弗洛瑞斯，很好。按她的外形，可以演那个妓女，但她年龄太大了。除非他们打算把角色改成老妓女。倒是也没坏处。特蕾莎或格蕾塔可以演新增加的女主角。”卡特莱特顿了顿。他忽然坐直了身子说：“等一等，凯伦·弗洛瑞斯，她和迈克尔·威尔有过一段婚姻。而他们就想请迈克尔·威尔主演。”
他看见老熊在看法拉玩游戏，屏幕上出现一架喷气机，她就击落一架。电视里发出呜呜砰砰的电子射击声，老熊在为她加油：“干掉它，亲爱的。干掉那个狗娘养的。”
“听见我说什么吗？”卡特莱特说，“凯伦·弗洛瑞斯、迈克尔·威尔、哈利住在她家……他没有撒谎，哈利确实在请迈克尔·威尔拍这部电影，天，绝对会是一部大片。说起来，看见哈利紧抱着剧本不放，我就一直有这种感觉。我没读剧本就知道。读过以后……”
老熊看着女儿，笑成了一朵花。
“剧本有两份，都在奇力·帕尔默手上。他甚至不肯考虑和我们联手，组成最佳团队。白痴，甚至还没读过剧本。哈利当他是同事？老熊，这是我的机会。奇力·帕尔默得排队等他自己的机会了。听见我说话吗？”
老熊不止听见了，而且思路还跳得飞快：“我可不想再跑一趟沙漠了。这话我说在前面。我拿自己的脑袋冒险，帮你成就你的事业。你想制作电影？洛杉矶有的是各种各样的机会，你大可以用钱开路。”
卡特莱特说：“但有迈克尔·威尔加盟的两千万以上大制作绝无仅有。这会是一部超级大片。没有变异蟑螂，没有吸血怪人，全都没有。这就是我一直在找机会插手的那种大片。”
“还在口头阶段的时候，”老熊说，“哪一部不是大片？”
卡特莱特说：“老熊，我时不时替人开豪车。”
“我知道。”
“为什么？是因为我喜欢偷听，偷听各种各样的交易和坊间秘闻。听谁走红谁过气。这个月哪些人包赚不赔。哪个片厂老大快要出局，因为他在哪个大制片人的剧本上撒尿。最烫手的经纪人是谁，他们打包卖什么，谁一天接两百个电话。听经纪人对演员说，只要能达成交易，他会掏出枪杀个血流成河，他妈的不留俘虏。周末，有些经纪人、制作人和片场管理层去马里布丘陵用压缩气枪玩战争游戏，在林子里跑来跑去互射彩弹。听明白我说什么吗？他们说完为了生意可以杀人，一转眼就去耍玩具枪了。”卡特莱特咧嘴一笑：“你觉得我摆布不了这些人？哥们，老子是动过真枪的。”
“我玩过战争游戏，”老熊说，“挺好玩嘛。”
“你还从大楼上掉下来过，翻过车，打过五百场架——都是在电影里。但你不知道真刀真枪是什么感觉，对吧？终极大罪。对人开枪。”
“你崩过几个？”老熊这会儿不看法拉了，法拉自己玩得很开心。
“一个、五个还是十个，有什么区别呢？只需要一个，你的手上就沾了血。”卡特莱特伏在罗尼的办公桌上。“我的第一次，那年我十八岁，去贝克斯菲尔德看我老妈。溜出学校，撬了辆栗色的奥兹，从底特律一路开去。那天我们出去兜风，在一个加油站停下，我老妈要上厕所。加油站的工人说移民不准用。再一秒钟，他改了主意，说行啊。她进去了，他也钻进去，开始动手动脚。事后她在车里才告诉我。我开车回去，对他说：‘你不尊重我母亲，我要你向她道歉。’他哈哈大笑，叫我们滚出去。我老妈一直在哭……我后来又去找他理论。他耍横，我一枪崩了他。”
“十八岁，”老熊说，“枪从哪儿来的？”
“一直就有。在我身边。”
“但你为什么会有枪呢？”
“我辍学以后，开始寻找发展机会，”卡特莱特微笑道，“那会儿我还不知道我想搞电影呢。”
“你杀了一个人，因为他不尊重你母亲？”
“也不尊重我。我做了他，开上高速公路，回到底特律。哦，我还拿走了他的钱。给我老妈了。”
“让她知道，”老熊说，“你是多么可爱的好孩子。”
“我经常探望她。如今她住在德拉诺，交了很多朋友，所以不想离开。我给她买了幢房子。”
“想来，”老熊说，“她不了解你的底细，所以她为你感到骄傲。”
卡特莱特望着老熊，老熊捻着胡须，扭头去听女儿击落喷气战机时发出的噼噼啪啪声。这个老爸为他的女儿感到骄傲。要是自己也养个女儿呢？肯定很好玩。挑个好身段的漂亮女人生一个。挑个不留黑妹发型的。以前和白种女人厮混的时候，他常说自己不算黑人，但自从在洛杉矶遇见几个好妹子之后，他已经改了主意。
他说：“老熊？那个叫奇力·帕尔默的，你觉得他是什么路数？”
“手提箱里有一万块，”老熊说，“你觉得呢？银行信使？”
“钱是他在赌场赢的，对吧？”
“不管是不是，”老熊说，“但这家伙肯定在搞什么勾当。”
“你怎么知道？”
“我在这个行当里做过写字台研究，”老熊望向他，“假如说有人想知道……比方说，某个管理人员打算干点什么。例如这个人是不是打算带走一项他没有告诉过制片厂的资产。例如他是不是在和其他制片厂谈判待遇。我研究他们的电话记录，重放录音，看名片架上都有谁——这就足够了解一个人了。但你那位奇力·帕尔默什么都没有，看不出他和什么人有联系，或者他在做什么事情。他太干净了。他在记事本上一共只写了几个字：‘拉吉，好莱坞大街，靠近瓦因街’。”
卡特莱特皱起眉头。“拉吉？哥们，那是个硬摇滚场地。看一眼奇力·帕尔默，就知道他不听金属。我得去看看那地方。”
“有句话说在前面，”老熊说，“你崩了他，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卡特莱特又皱起眉头。“不，哥们，我也有良心，不会那么做的。他妈的呀哟不一样，他有可能会危害我们。我指的是你和我，对吧？你埋了那个贪财鬼，不但能保护我，也能保护自己。不，我想……老熊，你在听我说话吗？”
“我听得见。”
“咱们得把机场的现金和狗屁不值的掺假毒品取出来。我在想啊，要是让奇力·帕尔默去取怎么样？”
卡特莱特等着老熊转过来，老熊点点头，看清了这个局面。
“所以？”
“咱们可以打给联邦调查局。他们最喜欢匿名线报了。这样会发生什么？”
“你会少十七万美元。”
“他们会逮捕他，把他送进监狱。”
“你不在乎那笔钱？”
“我们有那笔钱买的毒品，对吧？又没割咱们的肉。”
“他会说他是被陷害的。”
“他当然会，但他怎么能想到是我们呢？我甚至不认识他，也没人见过我和他在一起。”
“哈利见过。”
“我可以找哈利聊聊，”卡特莱特说，“不，关键在于怎么让奇力·帕尔默先生去机场，打开那个储物柜。”
要想个干净利落的办法，就像法拉击落天上的喷气战机。
卡特莱特说：“哥们，她真厉害。”
老熊说：“我的小小王牌飞行员。”
雷棒走下德尔塔航空的飞机，找到一个年轻男人，这家伙的头发和珠宝都多得过分，举着一块洗衣房用的硬纸板，上面用黑色马克笔写着“巴尔棒先生”。年轻男人的衬衫扣开了一半，袖子卷了两下。他说：“巴尔棒先生？欢迎来到洛杉矶。我叫波比，是你的司机。德菲利普斯先生让我向你表示诚挚的欢迎，我将尽我所能帮助你。一路都还顺利？”
雷棒说：“希望你的驾驶技术他妈的比拼写强。我叫巴尔博尼，不是巴尔棒。”
从机场沿405公路向北行驶，棒槌坐在黑玻璃包裹的凯迪拉克后排座位上。他评论交通状况道：“操，还不坏嘛。迈阿密，他妈的从早到晚，前保险杠顶后保险杠。”他问司机波比：“那是什么？”
“油井。”波比说。
“他妈的难看死了。你们有油井和公路。有雾霾……”
“要是想去海滩，”波比说，“走的就是这条公路，我们正朝那个方向去。”
“我就住迈阿密海滩，”棒槌说，“你他妈的要给我看海滩？这儿出不出太阳，还是二十四小时雾霾？天。市区在哪儿？我看不见。”
405公路转圣莫妮卡大道到贝弗利希尔顿饭店，波比说假如喜欢中国菜，这就是伟克商人的本店。棒槌说他最讨厌中国菜。他们开到饭店大门口下车。
“你有什么要给我的？”
波比打开行李箱，取出棒槌的行李——只有一个拎包，然后回车上取出一个黑色皮革公文包。“德菲利普斯先生的礼物。姓名和电话都在里面。给你那位朋友帕尔默先生的也是这个名单。”
“还有什么？”
“也在里面。贝雷塔点三八，上等货。”
“车钥匙给我。”
“我应该给你当司机的。”
“弗兰克·德菲利普斯让你向我表示诚挚的欢迎，尽你所能帮助我，对吧？”
“对……”
“那就他妈的给我钥匙。”
棒槌塞给年轻人五百块，叫他去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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