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蓝印-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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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轻感觉眼前模模糊糊的,他眨巴了一下,这回焦距才对准了,一抬眼,就看见许如崇嘴角都快咧到耳根的一个大傻笑脸,苏轻感觉脸上的肌肉还不大听使唤,于是表情淡定地被惊吓了一下,心想这是什么庙供了这么个二货?

    然后他又看见陆青柏比划着两根手指头凑到他面前:“告诉我,你知道这是几么?”

    苏轻:“……”

    靠,还有个更二的,这也时兴买一送一。

    他还是感觉很累,好像刚爬完喜马拉雅山,连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才睁开的眼睛又不由自主地往一起凑。陆青柏立刻急了,完全不管床上躺着的是金刚还是病患,没轻没重地就伸手去推他肩膀:“哎哎,你这是要冬眠还是怎么的,怎么又合眼?醒醒——小许你去拿杯凉水去……”

    幸好这时候程未止即使出面制止,他往前走了一步,凑到苏轻面前,轻声说:“苏轻,你看看,还记得我不?”

    苏轻一愣,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张张嘴,无声地说出一个“程”字来。这一瞬间,程未止的心才真正放下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像劫后余生的人是他自己一样。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领会他这一番又哭又笑下的拳拳之心,陆青柏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本子,又欠又贱地凑过来:“那什么,机会难得,我先问你几个问题哈,你现在感觉看东西有什么不一样么?世界在你眼里还是三维的么?你看人的时候是不是连细胞质流动都看得清?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会不会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

    苏轻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陆青柏,由于通讯器多少会有些失真,他没意识到这个穿着白大褂,敞着怀,衬衣一半掖在裤子里一半露出来的邋遢鬼就是电了他好几回的那位蒙古大夫,于是默默地把头转向一边,心说这位同志上班之前忘了吃药了吧?

    陆青柏不依不饶地占据着他的视线,对这位新鲜出炉的怪胎一族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趣,逐日夸父追屁苍蝇似的围绕在苏轻周围,对他进行喋喋不休的精神攻击:“你现在的动态视力怎么样?我这样晃手指在你眼里是不是都不是重影的,是不是跟放慢动作似的……哎呀你看一眼嘛,不要看天花板……”

    “……”苏轻认为自己这个动作应该被翻译成“翻白眼”才比较准确。

    陆青柏鸡血起来比许如崇那个话痨还要聒噪,胡不归终于看不下去了,一把拎住他后领,把他从苏轻身边往旁边拖了两步,陆青柏本想说什么,看见苏轻正好对上胡不归的目光,于是把话又给咽回去了,一双眼珠高深莫测地转了转。

    胡不归像个闷葫芦似的站在那,定定地看着苏轻,也不说话,好半天,都快憋出汗来了,才有些愣头愣脑地挤出一句:“你好点了么?”

    苏轻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好一会,才垂下目光,尖尖的下巴微微收了一下,算是点过了头,然后他把头往旁边偏了偏,再次合上了眼,表示不接客了。

    胡不归沉默了一会,低声说:“大家都出去吧,叫他好好休息。”

    陆青柏对这么一个活的稀罕物还有些恋恋不舍,可惜被胡不归强行撵出去了。苏轻这才又重新睁开眼,透过玻璃窗扫了一眼往外走的几个人,就明白自己这是到了什么地方了,感觉很糟心,他痛苦地想:“怎么总是这帮瘟神阴魂不散?”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苏轻的意识开始一会清楚一会模糊,大部分时间仍在昏睡,时常做梦,偶尔会因为周围有人而被惊动,半睡半醒间迷糊一会,片刻,又睡过去。

    朦胧间能感觉到一个人一直在他身边,尽管这个人尽可能地放轻了动作,仍然让人感觉到他有些笨拙,粗手粗脚的,有时候会帮苏轻翻身擦洗的时候会弄疼他。

    苏轻隐约知道这个人是谁,可是不愿意睁眼看,也是太累,睁不开眼。

    等他真正清醒过来,又是十天以后的事了。

    这回他是被一阵“通通通”的声音给震醒的——屠图图小朋友正在他的病房里拍皮球,看见苏轻睁开眼,屠图图一激动,把皮球给甩到了墙上,反射回来,照着苏轻的脸山呼海啸地就去了——也不知道谁那么缺德,把这小兔崽子放进来的。

    皮球砸过来的时候,苏轻忽然有了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真的就像是它被施了个冰冻术似的,明显变慢了,慢到足够让苏轻偏过头去,皮球就擦着他的耳朵边,在枕头上震了震,又落回到地上去了。

    屠图图扑过来,大呼小叫地说:“讨厌鬼叔叔,你又活了呀!”

    苏轻:“……”

    屠图图就继续掰着小手说:“你都‘死了’好几十天了,再不活,他们可就把你烧‘糊’了,关进小盒子里了。”

    苏轻费力地用他那破锣嗓子说:“老子……又……不……是烤鸭。”

    屠图图才不理他说什么,严肃地阐述功劳:“还是我跟他们说的,你一定会活的,不能把讨厌鬼叔叔关进小盒。”

    苏轻一语双关地说:“是多……亏你。”

    屠图图往后退了一大步,把头上戴着的小棒球帽一推,歪着戴,站在那一边抖腿一边说:“感激就不用了,你以后就‘以身相许’吧……咦?好像也不是这么说的……哎,反正你以后就跟我混吧,有你一口吃的,就得有我一口吃的……”

    苏轻:“……”

    归零队都给这小屁孩看的什么破电视?

    屠图图磕磕巴巴地背完黑帮老大台词,又谄媚地扑到苏轻病床旁边,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笑得弯弯的:“那你先给我买好几种颜色的巧克力豆吃吧?”

    苏轻非常想坐起来,把这小鬼揍成好几种颜色的巧克力豆。

    自打苏轻醒过来,就再没有看见过胡不归,照顾他的人换成了一个叫薛小璐的漂亮小姑娘,小姑娘是专业的,让苏轻的日子过得十分舒服,美中不足的是他觉着这姑娘可能是小时候摔过脑子什么的,会时不常地就抽一下,有时候她说着说着话,就不知道想什么去了,一手托着腮,直眉楞眼地看着自己,看着看着就傻笑起来,要不是那傻笑里又带着点诡异,苏轻几乎以为小女孩是爱上自己了。

    只有每天深夜的时候,会有一个人到他的房间里来,也不干什么,偶尔替他关上忘了关的灯,拉拉被子什么的。

    这个人动作很轻,一般来说他偷偷进来,不会有人发现,可是苏轻的感觉忽然变得很敏锐,即使是站在门口,对方的心跳声也足以惊动他。

    苏轻其实知道这个人是谁,只是觉着和他没什么话好说,所以每次都装孙子当不知道。

    程未止也来看过他一次,他来的时候,程歌在专人的看护下在门外等着他,老教授是来告别的。

    “我这辈子啊,不消停。”临走时,程未止叹了口气,“可能是上辈子没干好事,这辈子都跟我讨债来了。”

    苏轻说:“程大叔,你一个科学工作者,怎么这么不唯物?”

    程未止就笑了:“遇见你这么个好孩子,是我的福分,你父母有你这么个好儿子,也很幸运。”

    苏轻苦笑:“看来我老爸实在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不但不知福,还仇福。”

    程未止伸手拍了拍他的头:“有机会回去看看他,父子之间哪会有化解不了的深仇大恨呢——我走啦,能活着不容易,逢年过节的时候,上大叔那坐坐,给你包饺子吃。”

    苏轻忽然叫住程未止:“程大叔,你再给我画条线吧。”

    程未止想了想,说:“甭管世道怎么变,甭管别人怎么变,也甭管你自己怎么变,你只要是记着你自己是谁就对了。”

    老教授说完,戴上帽子,把满头花白的头发扣在了里面,离开了。给苏轻的生命中留下了一条新的坐标。

    而陆青柏就成了苏轻每天要见的人,尽管苏轻觉着这蒙古大夫看他的眼神十分饥渴,像是想把他剥皮抽筋的模样,他还是从对方嘴里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

    苏轻看着自己瘦得爆出青筋的手,总感觉这件事很梦幻,因为他没发现自己有什么不一样的——直到陆青柏第一天允许他下床走路,苏轻脚底下碰到地面,觉着自己躺了那么长时间,有些腿软,挺不踏实,于是站起来的时候,特意用力踩了一下地面。

    悲剧就发生了,在陆青柏貌似淡定其实激动的注视下,苏轻把地板给踩出了一道裂缝。

    陆青柏兴奋得直搓手:“对,你现在就是这种情况就像是一个穷小子一夜暴富,身体里突然充满了你所不熟悉的能量系统,这和你以往对自己的认知相悖,也可能会给你的生活造成一些麻烦,不过没关系,反正它们是你身体的一部分,过不了多长时间,你就会像熟悉自己的手脚一样熟悉它了!”

    苏轻看了一眼被自己踩坏的地板,又看了一眼眼冒绿光的陆青柏,心想这玩意果然是公物,谁都不知道心疼。

    陆青柏一拍巴掌:“我这就去准备一个测试,测试出你身体的各项指标,方便我列一个锻炼计划,虽然是机缘巧合的极特殊案例,但是我相信,你是全人类进化的福音!”

    他话还没说完,就火烧屁股一样地跑掉了,苏轻无言的把翘起来一角的地砖给踢了回去,小心翼翼地自学起走路来。

    三天以后,陆青柏急吼吼地安排好了针对苏轻的各项测试,打算进一步对他进行研究。而苏轻也基本学会了走路吃饭等等基本生活技能,就在当天晚上,在胡队长结束了他习惯性的夜游巡视离开以后,苏轻突然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一路小心地避开各个角落的监视器,摸到了屠图图的房间,把睡得昏天黑地的小孩摇醒:“醒醒,小老大,我问你,你跟我私奔不?”

    屠图图揉着眼睛:“啊……你要去哪啊?”

    苏轻说:“我要离开这,去一个他们都找不着的地方。”

    屠图图问:“为什么呀?”

    苏轻说:“这里的人身上都沾着霉味,跟他们混的时间长了,出门走路要踩狗屎的。”

    屠图图就皱皱鼻子:“那你给我买糖吃么?”

    “买,天天给你买,行了吧?”

    “那你给我买大火车么?”

    “大的不行,买不起,电动的可以考虑。”

    屠图图认真地思量了一会,痛快地点头拍板说:“行啊!”

    第三十二章

    胜利大逃亡

    苏轻和屠图图拉了勾,约定了保密计划,然后安安静静地回到了自己的病房里。在灰房子里,他学会了耐心等待以及谋而后动。

    随着他以惊人的速度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的身体,苏轻被允许白天的时候离开病房,到外面走一走,一开始他还会应小老大要求,陪他玩一会球,不过苏轻就会一种玩法——把球老远扔出去,让小朋友颠颠地跑出去捡回来,再扔出去,再让去捡——时间长了,即使屠图图还小,也知道自己是被当成巡回犬了,对这种以下犯上的行为,小老大表示很不爽,于是抛弃苏轻去纠缠薛小璐大美女了。

    苏轻却趁机把归零队的医疗所从里到外打量了个遍,他发觉这里安保做得很好,住在里面可以高枕无忧安度晚年,不过想要往外跑,就有点胃疼了,于是连观察再计算路线,颇费了一番功夫。

    苏轻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一定想跑,在灰房子里的时候,他就无时无刻想着往外跑,虽然后来又回去了,不过那也是为了再跑一次——他怀疑自己是这样一来二去地跑习惯了,到哪都不愿意老实呆着。

    但有一句话是实话,他不想再和归零队扯上关系。

    尽管这里有吃有喝有美女,他还是越来越觉得憋得慌——尤其每天夜里,胡不归做贼似的来偷偷看他的时候——苏轻感觉得出对方的愧疚。可是自己究竟还介意不介意呢?他也说不清楚,他清醒过来不脑残了以后,就一次一次地对自己说,其实姓胡的做的这事也说不上有什么不对的,再说现在自己也活得好好的,屠图图还四处蹦跶满世界讨嫌,不是挺好么?

    苏轻以前觉着人生应该及时行乐,现在虽然从良不那么混蛋了,也认为人活着,很多事得过且过就行,还是不要太小肚鸡肠,不然不是给自己添堵找爹么?

    可是他仍然觉得胡不归这个人的存在就让自己很是堵心,尤其是他醒来以后,经由正面侧面等多种渠道,苏轻发现,胡队长在不干正事的时候,是个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的货,什么都闷着,哪怕他心里可能很难受,可能很愧疚,也不会到“受害人”面前当面道个歉,他只是会默默地,用他自己的方式弥补。

    苏轻以前习惯别人捧着他惯着他,没觉着有什么别扭的地方,后来生不如死了一回,又差点真死了一回以后,他就给折腾出一身老茧,简直有点铜皮铁骨的意思了,胡不归再这样,他就别扭了。

    他觉得胡不归这么把他当瓷人一样照顾,是拿他当废物——因为他知道自己本来就是个废物,所以越发忌讳这个。

    以前没发现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就连郭巨霖痛心疾首地劝他为自己的未来想想,也没给他那麻木懒惰的心灵造成触动……如果不是上回被埋在爆炸的房子里的事,苏轻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深切的意识到,别人对自己再好,有再多的感情,那也是别人,情谊无价,可它也无保,关键时候他照样可以转身走向别人,一切都取决于对方。

    靠山山倒,靠树树摇,这话说给别人听,就是说教,说给把自己靠趴下了一次的苏轻,就是切身之痛,所以他决定离开这个让他不痛快的地方。

    至于屠图图,那是田丰临死前交给自己的,那位哥们儿信得过他,苏轻觉得答应人家的事得办到,把孩子交给谁也不放心。

    他想自己只需要带上这个小拖油瓶,和一把能照得见自己影子的镜子,就可以上路离开了。不需要知道别人对他是憎恨、是厌恶、是嫌弃还是愧疚,就自己和自己走。

    他人即地狱。

    等苏轻摸清楚了路线以后,就把拉了屠图图到自己的房间里睡,跟小孩说了:“咱们今天晚上,得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小老大,这次出逃关键靠你,你不能掉链子。”

    屠图图骤然接到革命任务,觉着自己的小身板伟岸起来,表示坚决完成任务。

    于是薛小璐晚上查房的时候,就遭遇了屠图图的赖皮攻势,这小东西还真有点小聪明,又扭脖子又扭屁股,说话带着二尺长的波浪线,把一边的苏轻给浪出一身鸡皮疙瘩,还真让小美女同意他寄宿苏轻的房间。

    屠图图吐吐舌头,小猴子似的蹿到苏轻床上:“现在怎么办?”

    苏轻拍拍自己身边:“上来,装睡,到时间我叫你。”

    屠图图肉虫子似的拱进他怀里,老老实实地闭上眼睛,平时睡前得哄半天,这天让他装睡,他还挺敬业,过了没多大功夫,真睡着了。苏轻偏过头瞅瞅他,悄悄地伸手捏他的鼻子,被小孩哼哼两声,用小爪子给扑棱开,这无聊青年就乐了,自己也闭目养神。

    胡不归照例来报道的时候,就看见屠图图缩在苏轻怀里,一只肉呼呼的小手攥着他领口的衣服,苏轻被他拽得微微侧过一点身去,柔软的头发盖住额头,一张侧脸在黑暗中显得特别柔和好看。

    胡不归在门口愣了一会,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感觉床上躺着的是一大一小两个天使——即使那个小天使顶着一个可笑的西瓜太郎头。

    这叫他竟然生出了几分自惭形秽的感觉,于是罕见地没有走进去,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又悄无声息地走开了。

    他一走,苏轻就睁开眼睛,留心听了片刻,确认楼道里暂时没有人声了,他这才推醒了屠图图,摸出一边搭的毛巾,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给小孩擦了把脸,压低声音说:“屠师长,咱俩要准备突围了!”

    屠师长懵懵懂懂地任他折腾。

    苏轻拉开床头柜,从里面取出一瓶胶囊,揣起来带走——胶囊是陆青柏的得意之作之一:高纯度的营养药。传说这东西别人吃不了,有点古龙先生《楚留香》里那天一神水的意思,吃一粒能撑死一头恐龙……不过撑不死苏轻。

    苏轻在知道了自己现在是饿死鬼投胎以后,就坚定地认为,营养药什么的都是好东西,不然他一天到晚不用干别的了,光吃饭都来不及。他身上还是病号服,本来的衣服破得差不多了,一直住院,归零队也没给他准备其他的衣服,苏轻皱皱眉,打算出去以后通过偷鸡摸狗的方法解决这个问题。

    他推开窗户,探头出去看了一眼,窗外有防护栏,这是四楼,传说摔不死他……苏轻吞了口口水,不知道陆青柏这回能不能靠谱,楼梯每个拐角处都有监控录像,楼下大厅又比较戒备森严,苏轻做了一下心理建设,还是决定按原计划,走窗户。

    他伸出手去,用力扒在防护栏的铁窗上,这才悲催地发现,即使他变成了一个怪胎,也没有想象中一拳撞飞一头牛、一脚踹到一栋楼的本事——那天被他踩裂的地板很可能自己质量也不过关。

    这回使了吃奶的劲,苏轻才终于徒手把铁栏给掰弯了一个弧度,所幸他人也比较瘦,不需要太大的空间。

    屠图图在一边探头探脑,打了个哈欠,不知天高地厚地说:“还不行哪,你怎么这么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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