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桑塔格日记-1950年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50年1月5日

    [SS回到了芝加哥,开始大学的春季学期。]

    一次累垮人的火车旅程,“好像从未这样过。”这个学季[1]有望在学业上更加令人振奋。施瓦布是一如既往地了不起(每隔一周的星期天,他都在浸礼会教堂就伦理学进行小组研讨,我和E都选这门课了!)旁听的英语课上的两个教授——R. S. 克兰和埃尔德·奥尔森——是难以置信地优秀,让人茅塞顿开。我也选了梅纳德·克罗格的社会学(本学季是经济学),但我第三周才会去。同样的时间,E.K.布朗在就[简·奥斯丁的]《傲慢与偏见》进行非常精彩的分析。当然,还有[肯尼思·]伯克;我还得写篇研究[康拉德的]《胜利》的论文交给他……

    50年1月9日

    重读:

    《浮士德博士》

    读:

    安东尼·怀特[2],《五月的严寒》

    奥尔德斯·赫胥黎,《加沙盲人》

    赫伯特·里德[3],《天真的孩子》

    亨利·詹姆斯,《贵妇画像》

    50年1月16日

    [SS的17岁生日;下面是该日的唯一一则。]

    马尔塞鲁斯一世[4]是圣马尔塞来努斯[5]的后任——308年5月在马克森提乌斯[6]统治下任职;308年被逐出罗马,因为他严厉惩罚在最近的迫害中叛教的基督徒而引起暴乱;同年去世+由尤西比乌斯[7]接任。

    50年1月25日

    我在读《战争+和平》、《失意人的日记》(巴贝利翁[8])+《新约外传》,并在思考神圣死亡。

    50年2月13日

    [这一则实际上是1951年这一天记的。]

    看《战争+和平》是一次无与伦比的体验;也在看克里斯托弗·考德威尔《幻象+现实》,恩斯特·特勒尔奇[9]。[罗伯特·]默里,《宗教改革的政治后果》[10],里尔克的信札,杜威论逻辑,+[爱德华·]卡尔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传。

    引自里尔克:

    “……这个伟大的问题-朝代……如果我们在爱情中还是无力,做决定时继续没有把握,+在死亡面前继续软弱无力,那么,怎么可能存在?”

    然而,我们确实存在,+证实我们确实存在。我们证实欲望的生活。不过,还有更多的。一个人并非从自己真正的本性——即动物性、本我——逃往一种自我折磨的、外在强加的良知,即弗洛伊德所谓的“超我”——而是相反,正如克尔恺郭尔[11]所说的那样。我们的道德敏感性对人类来说是自然的东西+我们从它那里逃往动物性;这只不过是说我抗拒软弱的、操纵性的、令人绝望的欲望,我不是野兽,我不会成为一个悲观主义者。我不只是相信带有英雄情节的个人史诗的价值,我不只是相信我自己的生命的价值:在各种虚假+绝望之上,有自由+超越。人能够了解自己没有经历的领域,对从未被给予过的生活选择一种反应,创造一种非常强大+富有成效的内在性。

    但是,人能够做到的话,又怎样让完整性+爱成为重要因素呢?人必须尝试本能反应式的培育的信念以外更多的东西。如果“生活是个空洞的外形、一个否定性的模型,其所有的凹槽+缺口就是痛苦、悲伤+最痛苦的洞见,那么,从中铸造出的……就是幸福、赞许——非常完美+非常肯定的福祉”。但是,人得要受到多少保护、得有多大决心啊!这将一个人带出艺术,带向死亡、疯狂——哦,挣脱束缚的自由,那种挣脱了什么的有帮助的自由、不是这种对某人自己已经死亡的心灵的巨大占有的自由,它又在哪里?

    战争即将打响。我们预订了6月22日的“伊丽莎白女王”号客轮。

    [未标明日期,很可能是1950年2月下旬。]

    巴尔扎克——《在恐怖时期》[12]——

    她的脸“像悄悄地过着苦行僧生活的人的脸”。

    伊妮德·韦尔斯福特:《傻瓜》

    (费伯出版社,1935年,伦敦)

    M. 威尔森·迪舍[13]:《小丑+哑剧》

    (1925年,伦敦)

    G. 基钦:《英语中的滑稽讽刺作品+戏仿[概览]》

    燕卜荪[14]:《英国田园诗》

    (诺顿出版公司,1938年,纽约)

    [肯尼思·]伯克:《永恒与变化》

    《对历史的态度》

    《艺术与经院哲学》——马里丹[15]

    《论生长和形态》——达西·汤普生[16]

    《道德价值与道德生活》——[艾蒂安·]吉尔松[17]

    《原始人的心理》——博厄斯[18]

    《欧洲失去的宝藏》(潘神出版社)

    西博姆[19]:《牛津改革者》

    圣师十字若望[20]:《攀登加尔默罗山》

    雅各·伯麦[21]:《曙光》

    麦斯特·埃克哈特[22]:《布道集》

    托拉赫恩[23]:《几个世纪的灵修神学》

    林恩·桑代克[24]:《巫术与实验科学的历史》

    亨利·马尔特[25]:《萨阿迪亚·果昂》

    E. R. 贝文 + C. 辛格:《以色列遗产》

    I. 胡斯克[26]:《中世纪犹太哲学史》

    利昂·罗斯[27]:《斯宾诺莎、笛卡儿和迈蒙尼德[28]》

    S. 谢克特[29]:《犹太教研究》

    S. 蔡特林[30]:《迈蒙尼德传》

    沙漠+闪电一起融化在一面镜子中——《沙漠里的爱情》(巴尔扎克)

    Quis—who (谁)

    Quid—what (什么)

    Ubi—where (哪里)、when (什么时候)

    Quibis auxiliis—by the aid of what (在……的帮助下)

    Quia—why (为什么)

    Quo modo—in what manner (以什么方式)

    Quando—how (怎样)

    [下面这则日记的首页遗失了,但肯定是写于1950年9月上旬。]

    上周末我和索菲亚、佩蒂一起在巴尔博亚[31]过的,然后再一次参加生物竞赛。和索菲亚聊天,不是特别聊我自己的事情,但总是和往常一样,非常受启发。

    我问一个人怎样和一个少年讨论死亡,+,在另外一个晚上,又问及性与爱之间的两分法。几种现身说法:

    1.针对我目前对死亡神经质的焦虑,最合理的回答是:死亡是消灭——万物(有机体、事件、思想等)都有形式,有开始也有结束——死与生一样自然——没有什么长存不灭,我们也不想那样——我们一旦死了,便不知道它了,所以,想想活着!即使我们还没有经历过我们要求生活给予的事情就死了,那在我们死的时候也没有关系——我们失去的不过是我们“在其中”的时刻——生活是横向的,不是纵向的——它无法被堆积,所以,好好活着,别卑躬屈膝。

    2.不可能把令人满意的性与爱分离——不可能,我是说,对我而言——尽管我一直以为过去我能——两者在我心里永远是联系在一起的,否则,我是不可能那样频繁地拒绝性事的——性一直是对情感需要的一种隐秘的、默认的、自己心知肚明的认同,如果是纵向的,那必须忘掉它——让我记住这一点!

    3.我需要对母亲“坦白”,这根本不值得称赞——这并不表明我是正直诚实的,而是表明1)软弱,寻求加强我仅有的爱的关系,+2)施虐狂——因为我的不正当活动是反叛的一种表达;除非为人知晓,否则,它们并无效果!

    50年9月11日

    重读:《美丽新世界》

    读:《机缘》——结构自然、清晰,但结尾部分不可信;对动机的分析细致、非常精彩——

    50年11月4日

    [不清楚SS具体指哪首诗。]

    不,我根本不喜欢这首诗。在道德层面,它混乱、困惑——非常乏味地复杂。但是,它是“好的”,不是在“艺术方面”,而是“在历史层面”——源自对孤独的满怀激情的接受,这一直是我渴望的。我把我的孤独当作一个美丽的礼物来拥抱;通过它,我会变得美丽!

    50年11月5日

    “他的脸是那些因为怕被滥用而就根本没用的脸之一。”

    ([朱娜·]巴恩斯)

    50年11月6日

    [爱德华·“内德”·]罗森海姆今天告诉我,[肯尼思·]伯克说在所有的“导修课”课程论文中,我的最好——这就意味着比E的好!我只要能让我自己相信他不是天生就比我优秀,我就不会老去想他的生活和表现而烦恼不已了,被动,没有完整性,他知识贫乏,但只要大量+认真地阅读文史哲书籍便可以得到弥补。道德、创造、混沌、知识、感官享受,他对这些东西不屑一顾,而我却全身心地为之燃烧;不过,想到他有一种我将决不会有的天赋+能力,我就发憷!

    50年11月12日

    我更多地了解到有关我的《夜林》论文的情况:伯克看后(他在给罗森海姆的信里称之为“绝妙的东西”),论文就给了另一个读者,某个人文学院的老师,但他根本不喜欢。伯克的看法非常有分量,所以,就破例请了第三个读者,又请了人文学院的一个老师看一下,让他仲裁。他更加不喜欢!最后,人文学院院方找到华莱士·福利[32]。他当时正好在这个大学,+以他的判断为准。福利同伯克一样,很欣赏这篇论文!(昨天,我查阅了福利的一本批评文集[《小丑的圣杯》],看看他怎么说这本书——他的观点是宗教性质的(天主教?),但是,他的分析似乎要比弗兰克有说服力得多。

    三年来,我又一次看起了[杰克·伦敦的长篇小说]《马丁·伊登》。从第一次阅读到现在的四年间,我能够清楚地看到,它对我个人产生了多么大的影响,尽管我觉得作为艺术作品,它是微不足道的。尽管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看成人文学作品(《星星监狱两万年》、《天语》[33]、《悲惨世界》+兰姆的《莎士比亚戏剧故事集》,我记得全是9岁前看的!),看伦敦的书碰巧是在我人生真正觉醒的阶段,我12岁快结束时开始记这些日记就是我的这一觉醒的标志。《马丁·伊登》中没有一个想法我不强烈同意,我的许多想法都是在这本小说的直接刺激下形成的——我的无神论+我认为的身体能量+它的表达、创造力、睡眠与死亡,还有幸福的可能性的价值!……

    对于许多人来说,“觉醒的”书同时也是一大肯定——像乔伊斯的《肖像》——这样,他们的青春期就充满了有希望的激情,+只有后来到了成人时代,他们才遭遇幻灭。但对我来说,“觉醒的”书灌输的是绝望+失败,所以,我在长大成人的过程中,真的是从来都不敢奢望得到幸福……

    马丁的“能看见幻象的本领”——伦敦那普通的全景式闪回手法——借助于这一手法,在他生命的每个重要关头,他都面对他过去的一个壮丽场面——在过去四年里,这对我一直是必需的:记录+设计我的经历,辩证地理解我的成长——充分意识到每时每刻,即意味着感觉过去就像感觉现在一样真实——我在这本书里第一次看到了这种生活方式、这些自恋忧虑的来源……充满希望的激情因外在欲望+努力为之奋斗而存在;我一开始就接受的令人感到绝望的激情只有反思的培育——它自我养育——它能够得到的唯一好处就是知识……这种悲观主义另一个更加可耻的结果体现在人的社会行为中——他变成一个知识吸血鬼!……

    50年11月17日

    重读:另一部对我来讲是关键的、“提早看的”书——[毛姆的]《写作生活回忆》——13岁竟然就完全信奉这样一种温文尔雅的贵族禁欲主义!他的文学趣味的结构当然对我影响很大——尤其是,又是在格局方面。

    50年11月21日

    昨晚(在市中心)《唐璜》的精彩演出。今天,我获得一个绝好的机会——为一个叫菲利普·里夫的社会学讲师做些研究工作;除了别的事情以外,他在编一个政治+宗教社会学读本。机会终于来了,我能够在别人称职的指导下,将自己融入一个领域中了。

    50年12月2日

    [事实上,1950年的这一天,SS和PR[34]结婚了。]

    昨晚,或者是不是今天(星期六)早上?——我和菲利普·里夫订婚了。[在这一则的下面,在页边空白处,SS写道:“詹妮·图雷尔[35]《玛丽的一生》。”]

    ※

    [注意:SS去世后,在她的遗物里,我没有找到她1950年写的其他日记,1951年只有宣布她嫁给菲利普·里夫那一则(见下页);我也没有找到1951年或1952年的笔记本。我不知道这两年是她没记日记呢,还是给她处理掉了,或者遗失掉了。]

    注释

    [1]指一学年的四分之一,约12周。

    [2]Antonia White(1899—1980),英国作家,著有《五月的严寒》(Frost in May,1933)等作品。

    [3]Herbert Read (1893—1968),英国艺术教育家、诗人、评论家,著有《天真的孩子》(The Green Child,1935)等作品。

    [4]Marcellus I (?—309),意大利籍教皇(308—309)。

    [5]Marcellinus (?—304),意大利籍教皇(296—304)。

    [6]Maxentius (?—312),罗马皇帝(306—312在位)。

    [7]St. Eusebius (?—310),意大利籍教皇(310年4—8月在位),对接纳基督教受迫害时叛教者重新入教持异议,被罗马皇帝放逐至两西西里岛至死。

    [8]W. N. P. Barbellion是英国日记作者布鲁斯·弗雷德里克·卡明斯(Bruce Frederick Cummings,1889—1919)的笔名,《失意人的日记》(The Journal of a Disappointed Man)出版于1919年。

    [9]Ernst Troeltsch (1865—1923),德国神学家。

    [10]罗伯特·默里的这本著作全名为《宗教改革的政治后果:16世纪政治思想研究》(The Political Consequences of the Reformation:Studies in the Sixteenth-Century Political Thought)。

    [11]Søren Kierkegaard (1813—1855),丹麦哲学家、神学家、存在主义先驱。

    [12]可能指巴尔扎克的小说《恐怖时期的一段插曲》(Un Episode sous la Terreur)。

    [13]M. Willson Disher (1893—1969),戏剧史家。

    [14]William Empson (1906—1984),英国诗人、文学评论家。

    [15]Jacques Maritain (1882—1973),法国哲学家、新托马斯主义主要代表。

    [16]D'Arcy W. Thompson (1860—1948),苏格兰生物学家、数学家。

    [17]Étienne Gilson (1884—1978),法国哲学家。

    [18]Franz Boas (1858—1942),美国人类学创始人。

    [19]Frederic Seebohm (1833—1912),英国经济史学家。

    [20]St. John of the Cross (1542—1591),加尔默罗会修士。加尔墨罗会(Carmelite Order)为天主教托钵修会。

    [21]Jacob Boehme (1575—1624),德国哲学家。

    [22]Meister Eckhart (1260—1327),德国哲学家。

    [23]Thomas Traherne (1636—1674),英国诗人、宗教作家。

    [24]Lynn Thorndike (1882—1965),美国研究中世纪科学和炼金术的史学家。

    [25]Henry Malter (1867—1925),美国拉比、学者。该书全名为《萨阿迪亚·果昂:生平与著作》(Saadia Gaon:His Life and His Works,1926),萨阿迪亚·果昂(892—952)为9世纪著名的经院哲学家、神学家。

    [26]Isaac Husik (1876—1939),生于乌克兰基辅,后移民美国费城。犹太史学家、翻译家。

    [27]Leon Roth,英国哲学史家、伦理学家。

    [28]Maimonides (1135—1204),犹太教法学家、哲学家。

    [29]Solomon Schechter (1847—1915),美国犹太教保守派领袖、希伯来语学者,创建美国犹太教联合会堂。

    [30]S. Zeitlin (1886—1976),美国犹太史学家。

    [31]Balboa,巴拿马中南部港市。

    [32]Wallace Fowlie (1908—1998),美国作家、文学教授。

    [33]Heavenly Discourse (1927),美国作家、公民权利论者、律师C. E. S. 伍德(C. E. S. Wood,1852—1944)的著作。

    [34]即菲利普·里夫(Philip Rieff)。

    [35]Jennie Tourel (1900—1973),美国女中音歌唱家。《玛丽的一生》(Das Marienleben)为德国作曲家保罗·欣德米特(Paul Hindemith,1895—1963)的音乐套曲。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