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年3月3日

    杰克逊·波洛克[1]：

    “我感兴趣的是表达——而非说明——我的情感。”

    “我放弃我在玻璃上作的第一幅画，因为我失去了与画的联系。”

    “我努力不在画上完善自己；画有它自己的生命。”

    ※

    摄影棚

    44街（西）432号

    （白楼）

    第9+10大街之间

    一楼

    ※

    X的来源：

    并不真的喜欢那个人

    也许我从未喜欢过任何人

    61年4月13—14日

    偏头痛：

    1.“我很好，痛得厉害。”

    2.我受伤害了，所以，安慰我吧。

    偏头痛随着毫不抱怨地忍受某种令人失望的、不愉快的事情而至

    我压抑的感情流露出来——慢慢地

    以怨恨的形式

    怨恨继续流露出来

    然而，没有在任何特定的时刻都呈现出来的感觉的全力支持，我的怨恨就没有支柱。它表现的形式是吁请对方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内心相互抗争的两种基本需要：

    需要得到别人的赞许

    害怕别人

    我的指责总是一种反应，而非行动。它们是针对对方指责我的指责！

    我给了别人所有我不让自己享有的自由。去表达他们的情感，去成为他们那样的人（因为“他们是不由自主的”）。我允许自己为之生气的事情仅仅是：

    对一种信任关系的出卖

    拒绝帮助我

    61年4月14日

    我不是个好人。

    这句话一天说20遍。

    我不是个好人。对不起，情况就是这样。

    指责伤不着他们。

    61年4月23日

    还有更好的。

    说：“你到底是谁？”

    61年4月23日

    情感的问题本质上就是个排放系统的问题。

    情感生活是个复杂的污水管道系统。

    每天都得大便，不然，管道就会堵塞。

    需要大便28年才能克服28年的便秘。

    情绪便秘：赖希的“性格铠甲[2]”的来源

    从哪里开始？精神分析说：从一张大便清单开始。它在连续不断的——最后是幽默的——凝视下分解。

    ※

    靠喊叫？靠责备人？靠摔东西来排放？这最后一种方式是苏珊·陶布斯最喜欢的幻想。但是，如果那个东西被有意识地理解成象征性的，那么，这就不奏效。

    我作为一个作家的问题是如何既不完全置身局外（比如安德斯太太那样），也不像希波赖特那样置身局中[这两人都是SS的小说《恩主》中的人物]。

    ※

    关于：卡西尔，第二卷[恩斯特·卡西尔是位德国流亡哲学家和哲学史家。SS写这则日记时，他是哥大教授]：（神秘思想中假定的）感觉空间vs科学的度量空间。

    感觉空间是容量的空间——是左+右、上+下的根本区别的空间。度量空间是纯粹的、无色的、平面的、纯正的、空的。

    感受力的现代混乱源自一个事实，即我们仍旧从感觉方面来体验空间，但我们不再相信我们的感知——我们的体验——是真实的了。

    （关于空间、时间、身份、传染等）没有截然不同于现代的（科学的、理性的）理解方式的原始心态。

    “原始的”看的方式、体验的方式是人的方式、自然的方式。

    科学的方式是人为的，是抽象的产物。我们从来都不相信它，即不体验它。

    只是在现在，我们被传授/相信自然的体验+感知的模式是错的，[我们从不体验的]人为的模式是对的。由此患上了一种感受力精神分裂症。

    科学作为感受力异化的一种形式。

    [1961年的一本笔记本完全就是看过的电影的一个清单。从来都没有连续四天以上不看电影；SS记录道，经常是每天至少看一部，一天两到三部也不稀罕。下面是3月25日至4月16日这三周一个代表性的例子。]

    3月25日[现代艺术]博物馆

    [高蒙]《七宗罪与圣经》（约1900）

    本·威尔逊，《法律的西方》（约1927）[主演]本·威尔逊、内华·格伯[3]

    兰伯特·希尔耶，《勇气的摇篮》（1920）

    威廉·S. 哈特“旧金山犯罪”；《举起手来》[主演]雷蒙德·格里菲思[4]

    3月26日 大使馆

    约翰·休斯顿[5]，《不合时宜的人》（1961）编剧：阿瑟·米勒，[主演]玛丽莲·梦露（罗斯琳），克拉克·盖博（盖），埃里·瓦拉赫，蒙哥马利·克利夫特，瑟尔玛·瑞特

    3月27日 小黎敦剧场[6]

    约瑟夫·冯·斯坦伯格，《摩洛哥》（1930）玛琳·黛德丽，加里·库柏，阿道夫·门吉欧

    3月29日 纽约客

    威廉·韦尔曼[7]，《人民公敌》（1931）詹姆斯·卡格尼（饰汤姆·鲍尔斯），爱德华·伍兹（饰马特·多伊尔），琼·哈洛（饰格温），琼·布伦戴尔（饰玛米），唐纳德·库克（饰汤姆的兄弟[8]），莱斯利·芬顿（饰“钉子”·内森[9]）

    斯坦利·库布里克[10]，《光荣之路》（1957）柯克·道格拉斯（饰达克斯上校），阿道夫·门吉欧（饰——将军），乔治·麦克雷迪（饰——将军），拉尔夫·米克（1号），蒂莫西·凯里（2号），韦恩·莫里斯（饰中士），埃米尔·迈耶（饰牧师）

    3月31日 纽约客

    英格玛·伯格曼，《夏夜微笑》（1955）厄拉·雅各布森，埃娃·达尔贝克，甘纳尔·布耶恩斯特兰德

    G. W. 巴布斯特[11]，《最后十天》（1956）

    4月1日 [现代艺术]博物馆

    林恩·F. 雷诺兹[12]，《紫艾灌丛中的骑士们》（1926）汤姆·米克斯（饰拉西特尔），沃纳·奥兰

    4月3日 纽约客

    雷内·克莱尔[13]，《大演习》（1956）米歇尔·摩根，杰拉德·菲利普，布里吉特·芭铎

    [华纳兄弟]霍华德·霍克斯，《长眠》[14]（1946）博加特，巴考尔

    4月4日 纽约客

    雅克·贝克[15]，《金盔》（1952）克洛德·多芬，西蒙娜·西尼奥雷，塞尔日·雷贾尼

    迈克尔·柯蒂兹[16]，《卡萨布兰卡》（1942）英格丽·褒曼，亨弗莱·鲍嘉（饰里克），保罗·亨里德，克洛德·雷恩斯，康拉德·维德（饰斯特拉塞尔少校），悉尼·格林斯特里特，彼得·洛

    4月5日 阿波罗

    [让-博耶][17]《为爱疯狂》，布里吉特·芭铎，布尔维尔

    莫洛·鲍罗尼尼[18]，《狂野之爱》，安东内拉·卢阿尔迪，弗朗科·英特朗吉

    4月6日 [现代艺术]博物馆

    弗雷德里克·埃尔姆列尔[19]，《帝国的碎片》（1929）

    柳德米拉·谢苗诺夫娃，雅科夫·古德金

    4月7日 纽约客

    劳伦斯·奥利弗，《亨利五世》（1944）奥利弗，艾尔默，盖恩，阿舍森，牛顿

    雷内·克莱尔，《鬼魂西行》（1936）罗伯特·多纳特，简·帕克，尤金·佩里特

    4月10日 纽约客

    莫文·里罗伊[20]，《我是个越狱犯》（1932）保罗·茂尼（饰詹姆斯·艾伦），格伦达·法雷尔，爱德华·埃利斯，普雷斯顿·福斯特，海伦·文森，诺埃尔·弗朗西斯

    [华纳兄弟]约翰·休斯顿，《马耳他之鹰》（194[1]）亨弗莱·鲍嘉，玛丽·阿斯特，悉尼·格林斯特里特，彼得·洛

    4月12日 16电影院[21]

    麦克尔·布莱克伍德，《百老汇快车》（18分钟）

    理查德·普雷斯顿，《黑白滑稽歌舞杂剧》（3分钟）

    戴维·迈尔斯，《问我，别告诉我》（22分钟）

    特伦斯·麦卡特尼-菲尔盖特，《一行结束》（30分钟）——加拿大

    拉尔夫·赫什肖恩，《夏天的结束》（12分钟）

    4月13日 布利克街

    G. W. 巴布斯特，《三分钟歌剧》（1931）鲁道夫·福斯特（饰麦凯·梅瑟），卡萝拉·内尔（饰波莉），弗里茨·拉斯普（饰皮查姆先生），瓦勒斯卡·格特（饰皮查姆太太），洛特·莱尼亚（饰燕妮），《帕瓦仪式》[22]

    4月14日 档案馆

    《格里菲思报告》（USC）

    普雷斯顿·斯特奇斯[23]，《红杏出墙》（1948）

    雷克斯·哈里森，琳达·达内尔，鲁迪·瓦利

    4月15日 哥伦比亚人文学会

    V. 普多夫金[24]，《亚洲风暴》（《成吉思汗继承人》[1928]），英基吉诺夫

    4月16日 比克曼

    米开朗琪罗·安东尼奥尼[25]，《情事》（1960）

    莫妮卡·维蒂（克劳迪娅），加布里埃莱·费尔泽蒂（饰山德罗），莱亚·马萨里（饰安娜），多米尼克·布朗沙尔（饰朱莉娅），詹姆斯·亚当斯（饰科拉多），伦佐·里奇（饰安娜的父亲），埃斯梅拉达·鲁斯波利（饰帕特里齐亚），莱利奥·卢塔齐（饰雷蒙多），多萝西娅·德·波廖洛（饰格洛丽娅·佩尔金斯），乔万尼·彼得鲁基（饰年轻的王子）

    61年5月1日

    我要求艾琳做到感情不偏不倚足以当医生，同时，对我又要充满爱意而且坦率。

    这两个要求相互矛盾。

    ※

    对一个感觉对自己的行为不要承担责任的人而言，讨厌受到批评是必然的反应。这种人把他的所有行为都视为他人对他的胁迫；它们都并非出于他的自愿。于是，所有的批评当然都是不公平、不正当的。

    61年5月[此外，未标注日期]

    书是一堵墙。我置身于它的背后，人家看不见我，我看不见人家。

    电影也是一堵墙。只是我和其他人坐在它的面前。不过，电影不像书那样在文化上有可以商量的余地——书是一堵墙、一个堡垒，它以后也可以变成弹药，向别人——墙那边的那些我将与之讲话的人——开火。

    ※

    城市的生活：一个个房间里的生活，人在里面或坐或躺。人际的距离由家具的布置来决定。在客厅，（除了做爱——即进卧室）和另一个人只有一件事情可做——坐着聊天。客厅的生活逼得我们聊天，抑制活动和思考的能力。

    H下结论说：最好没有家具

    61年6月11日

    看加文·兰伯特[26]的《滑动区》和福克纳的《八月之光》。两类粗俗的作品

    61年6月12日

    关于[电影人罗杰·]瓦迪姆的[27]《危险的关系》：要绝对清醒，总是需要主动——处于控制、被动状态、无助感，原因在于在自己的感情面前当懦夫——因此，害怕种种后果

    比如：1951年夏天，怕去美国捷运公司，因为怕会在P面前撞见H。我想见她，但一想到P会看到，她毫无魅力，又像个男的（正如我记得的那样），我就畏缩了！

    我没有勇气爱H或者公开反抗菲利普。两样我都怕。“一次我只能应对一样。”

    （今天还是这样，唉+我的错[28]）

    在自己的感情面前，我懦弱、木然，所以，在我拒绝表达对那些我爱的人的感情时，我才会在言辞上背叛他们。

    ※

    清醒=主动，不想去“好”，即不想让每个人反过来喜欢

    ※

    我烂[即“差劲”]，老是害怕我不会“获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因为我的需要不强烈——它害怕冒险；它希望得到别人的赞许

    我还是不知道如何独处——连一个人在咖啡馆坐上一小时都不行。（现在，我是一个人，感觉自己强，我在高马丁街[29]等鲍比。但这种纯粹感极为罕见）

    要想能写，就得清醒，独自一人，即使I. 和我同处一室。

    ※

    我的小说[原文如此]不是作为我脑子里的一些想法存在的。正如我在为写这些小说做计划、做笔记时明白的那样。只有当它们写下来的时候，它们才存在；此前，我脑子里是空的。正如一个人无法在脑子里赛跑，他得等发令枪响才起跑

    [下面这则记于1961年春/夏，但未标明日期的日记，由SS为她一部后来再也没有进展的小说所作的记录构成。]

    主题：

    （1）海达·加布勒类型的女人（被剥夺权利者）

    （2）X（一个女人）“休息日”

    （3）被辟为博物馆的老房子的残骸《危险的关系》

    （a）她希望是清醒的

    日本情人

    （b）她愿意耽于声色之乐[原文如此][30]

    看英文版拉克洛[31]

    也不是

    （a）劳伦斯式的狂喜的发现

    （b）作为反叛的性（男女滥交）

    冷静

    [未标明日期，可能和上一则同时期]

    伯克

    形式重复的原则：对一个以新的面貌出现的原则的持续坚持

    ※

    6月9日

    旺多姆广场[32]，歌剧院大街：耶尔齐·卡瓦莱罗维奇[33]，《修女乔安娜》（1961）电影资料馆：埃里奇·冯·斯特罗海姆[34]，《愚蠢的妻子》

    6月10日

    好莱坞，高马丁街：罗杰·瓦迪姆，《危险的关系》（1960）让娜·莫罗 杰拉·菲利普 安妮特·瓦迪姆

    6月12日

    星工作室，瓦格兰大街：沟口健二[35]，《西鹤一代女》

    [还有一则未标明日期的同时期日记]

    《爱德华》11世纪葡萄牙的哲学家国王？

    ※

    《他尔根》=《圣经》的阿拉姆文译本

    《塔木德》=百科全书著作，包含对《圣经》和《密西拿》[36]中发现的犹太法律的讨论+阐释

    纯粹的法律部分称为《哈拉卡》[37]，非法律部分称为《哈加达》[38]

    巴比伦的和巴勒斯坦的《塔木德》都提供了有关犹太人在公元前2世纪至公元5世纪社会生活的信息……

    ※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39]，《迷宫》

    ※

    [下面这一则是关于和两个编辑的一次会面，可能与《恩主》有关]

    兰登书屋

    PL[40] 1—2600

    贾森·爱泼斯坦

    乔·福克斯

    星期三3:30

    一小束熏衣草花

    ※

    买

    米歇尔·莱里斯[41]，《人的时代》[该书名划掉了，可能是在SS买了之后。]

    乔治·巴塔耶[42]，《色情》

    罗伯特·米歇尔斯[43]，《性伦理学》

    托伦斯[44]，《加尔文的人论》（路特沃斯出版社）

    哈纳克[45]，《（头三个世纪）基督教的扩张》

    布鲁克斯·亚当斯[46]，《社会革命理论》

    让-华尔，《哲学的辩护与发展》

    《求助于诗人：克洛岱尔》（巴黎，1959）292页。

    《胡塞尔》（巴黎，1959）两卷本。

    《胡塞尔的遗作：危机》（巴黎，1959）17页。

    ※

    R. 凯卢瓦[47]，《诗艺》（巴黎，1958）202页，第二版

    1961年8月10日

    [1961年8月，SS去雅典和九头蛇岛[48]旅游，8月份的日记即记于其间。这本笔记本也包括一些札记——人物梗概；情节；一些相关的段落——都是属于这本笔记里称为的《希波赖特自白》，并将成为SS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恩主》。]

    B. B. 不快乐的沾沾自喜

    ※

    我在梦里为什么鄙视我自己？

    我担心我从未用过我的身体。（我的梦告诉我……）

    61年8月13日

    除非大人先跟他说话，否则，戴维从来都不会友好地接近他们。

    大人们跟戴维讲话时，我常常代他回答！！

    ※

    我从来都没有搞明白禁欲主义是怎么回事。我总以为禁欲主义起因于缺少感官性，缺少活力。我从未意识到有一种禁欲主义的形式——在于简化一个人的需要以及试图更加积极地去满足它们——这完全是一种更加成熟的感官性。我唯一明白的感官性必须喜爱奢侈+舒适

    ※

    要写作，你就得允许自己成为你不想成为（你身在其中）的那个人

    科学家面对美国经济（有赖于备战）时的作用就像服装界的时装设计师——创造落伍的种种标准，这样过去这些年的[原文如此]就可以废弃。

    ※

    写作是一种美的行为。它是在创造某种日后将带给别人愉悦的东西

    61年8月16日

    [根据这则日记的语境，下面这两个句子很可能是指艾琳·福恩斯，但没有明指。]

    粗俗，像我母亲一样。爱权，贪财，好名。

    ※

    什么东西坏了或者不能用的时候，我极少想到试着去修修。我通常——不假思索地——想出一个办法来确定这件事，而不去管它坏掉的部件。

    艾琳恰好相反，比如，她对那台打字机的反应（“问号”[键]折弯了，色带只能朝一个方向展开），那机子我整个星期都一直在用、而她昨天才用。她才打了一行字，就开始修机器了——而且修好了。她用一张纸固定了色带卷轴，找到了调双倍行距的那玩意儿——而这一切我一直就是靠手动调的——

    ※

    我通过交换名片来与别人建立联系。你来自哪里？哦，你知道某某某吗？（如果这个人是个男同性恋者那就是个男同性恋者；如果他是个作家，那这个人就是一个作家；如果我跟他讲话的人是个教授，那他就是个教授；如此等等）。后来问的是：你看过某某书吗？你见过某某人吗？

    61年8月23日

    I.说这是她几个月来第一次有过这么爽的高潮，可我接下来搞砸了。

    她的兴致渐渐败了下去，厌烦了，对我失去了耐心。

    记得那天她提出的想法：等我们回到纽约，她要单住一间房，我们“经常”见面。

    你得了肿瘤，就要开刀，她说。我哭了。她抓住我的手。但她会再提这事儿，很快就会提。

    我今天对她说：“我爱你。”她回答说：“那件事和这有什么关系啊？”

    今天晚上（她去港口那边期间），我自慰+拿镜子照着仔细看阴道一小时。她回来时，我告诉了她。“你发现什么没？”她问。“没，”我答道。

    ※

    事先的考虑

    有什么好东西的时候，别粗心大意。别那么肯定，以为任何随之而来的东西一定是好的。

    ※

    你放下手头看的书的时候，在页码上做上标记，这样，你下次重新拿起书的时候，就能非常准确地从这个地方接下去。相似的是，你在做爱时稍停片刻（要撒尿，脱衣服），你必须十分注意你到什么点了，以便你随后就从这个点继续。接着，你得仔细看好是不是有效果，因为有时候——哪怕是稍微停一下——就有必要整个从头再来。

    ※

    I.：性就是催眠。单调地保持一种节奏。（尽管不是所有的节奏都是性节奏。）以几个连续换挡加速的节奏。

    ※

    过去差不多就是一场梦。

    ※

    形象：一个没有指挥的交响乐团；一个没有董事长的公司；一个没有父亲的梦

    61年8月24日

    决不跟艾琳谈：

    1.菲利普

    2.我的童年、我上的那些学等

    3.母亲

    （把这些留给精神分析师-下水道，+也不谈论她[指戴安娜·肯尼迪，当年春天SS已经开始见的精神分析师]）

    ※

    I.前几天说：“对我来说，性已经成为宗教。”

    ※

    性当中没有礼貌的位置。礼貌（不是细腻体贴）是单性的。

    [只注明“8月”]

    [司汤达的早期小说]《阿尔芒丝》——比后来的19世纪长篇小说更加离题，但推进更迅速，不那么有视觉效果，更少戏剧性

    注意：德·马利维尔夫人的想法：明说阿尔芒丝的肺结核将会迅速恶化（第一章）——就像“语言点燃情感”——就像[司汤达的]《巴马修道院》里一样（马车上的圣赛韦里诺）

    ※

    短篇小说。

    两个同性、同名的人

    其中一个因为对另一个的嫉妒（>以及蔑视）而备受折磨

    两个生命的映照：孩子，研究员职位，离婚，工作，辞职，精神分析师

    61年9月12日

    [日期下有一个注：布拉格-巴黎火车]

    1.关于我自己的性格、趣味、标准，没有一概而论——比如“我从不……”，或者“我不会……”

    从我童年时代起就在心里积淀的——作为标准而非爱好或趣味——我这样来确切地表述。

    比如，“我不会带戴维去诊所”，或者“我决不借钱给H”——

    趣味、个性不对自身进行概述；它们总在某种具体情况下显示自己的威风。不被期待时，它们并不表示愤慨。

    愤慨是条好线索，表明什么事情出问题了——

    你不会说：“我喝咖啡决不加奶！”

    愤慨、概述必须证明所有已经花在保持那种姿态上的努力。并不是说它总是反对某人的爱好（在大多数情况下或许如此），但至少它是一种没有被占有的姿态，一个人“承担”的一个职责、义务、规则。当你得知并非每人都承认这个职责，+你的努力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做出努力而显得不那么有价值的时候，你就愤怒了。

    2.关于钱：[没有进一步展开]

    3.保持清洁——这个问题与性有关。洗完澡，我觉得“为性行为准备好了”，但又没有性行为；所以，我不愿意洗澡——我害怕洗澡总让我意识到我自己的肉体。（记得：那次淋浴——和丹尼去[芝加哥]近北区参加一个聚会时对她说的话——被要求离开。）

    ※

    不治之症的寓言：

    三个星期前，两片阿司匹林就能治好病；两个星期前，青霉素就足够了；到了上个星期，就要用氧气罩[49]了；本星期需要截肢了；下个星期，病人就会死。上星期用青霉素的医生真蠢！他难道不是既没治好病，甚至反倒是加速了病情的恶化吗？

    61年9月14—9月15日

    1.不重复我自己

    2.不刻意变得发噱

    3.少笑，少讲话。相反，很重要的是，真想笑才笑，相信我说的+只说我相信的

    4.缝上我的纽扣（+缝上我的嘴唇[50]）

    5.东西坏了想办法修

    6.每天洗一次澡，每十天洗一次头。对D也一样。

    7.思考我看电影时为什么咬指甲

    8.不取笑人，不阴险狡猾，不批评他人的长相，等等（这一切都是粗俗的、虚荣的）

    9.更节约（花钱大手大脚让我不得不去赚这么多的钱）

    [在笔记本里未标明日期]

    I.是对的。我必须放弃一切，否则，我永远都会是有胆汁而不是有血，有皮而不是有肉。

    这没关系。想想死亡。别试图“露面”。我是如此的自我放纵：我根本不知意志为何物。

    思考：“这没关系”

    想想布莱克。他不为别人而笑。

    我不占有自己。我千万别想去占有任何其他人；这没希望，因为我太笨拙。

    别笑这么多，坐直了，每天洗澡，尤其是别说这个，所有这些我舌头打个滚随口就能轻易说出的表示欢迎的话。

    “别渴望，”等等

    我甚至必须超越这一点，而一直以来，做到这一点对我来说已经是极其艰难了。

    当心你听见自己常说的任何话。

    比如，火车上的法国女孩：

    她：“坐在那边的我妹妹”——（指指妹妹，少女的圆脸，姿势不雅地在睡觉）

    我：“哦，她是你妹妹？”

    她：“是的。我们长得一点都不像，是不是？”

    想想这话她肯定说了成千上万次，想想这些话背后的感受——她每次说的时候，都麻木了、语气更强、更加确定。

    [还有，1961年9月15日这则日记在笔记本非常前的地方，还标了“飞行中”字样]

    死亡的想法，以假设我今天可能会死掉的想法为参照，来衡量我全心关注之事的想法。

    所有的规划都遭到讽刺。

    “等等……我还没有做完……”

    性不是个规划（不像著书、谋生、养孩子）。性每天都在自我消耗。没有承诺，没有目标，什么都没有延期。它不是累积。

    一旦我们开始以性的方式而生活，性就是唯一一样死神无法阻止我们得到的好东西。过了一年性福生活后死去，并不比过了30年这样的生活后再死更悲伤。

    如此看来，只有重复的行为才没有死亡的痛苦滋味。

    [未标明日期，可能是六年后插进这本笔记本的（无法判断是“1961年”还是“1967年”）。]

    几年前，我意识到看书让我不舒服，我就像个酒鬼，明知每次狂饮之后都会有一次难受的宿醉却还要喝。在书店浏览一两个小时之后，我感觉麻木、烦躁不安、情绪低落。但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可我不做这事儿又不行。

    ——看了一会儿书（尤其是如果我一直在看几本书）就需要睡觉，这也反映出这一点（以前我往往昼夜颠倒——不明白我那时的感觉——在晚上以这种贪婪的方式同时看床头的几本书，为了入睡）。

    大多数东西一旦买下、出了店门——甚至在回家的公交车上——看上去就会更好，那是因为买的人已经开始爱它们了。

    （火车上那个法国女孩手袋上那个用塑料或别的材料做的娃娃）

    “我喜欢袒露情感的人。”

    坦率、亲切、自然[51]

    英国人缺乏热情，不是在友善的意义上，而是在肉欲的意义上。

    [未标明日期]

    加缪：

    一个人（我）每次屈从于虚荣心，每次为了“露面”的缘故而去思考、去生活，那么，他就背叛了……没有必要向他人袒露心迹，只向自己爱的人袒露。这样，一个人袒露心迹就再也不是为了“露面”，而只是为了给予。一个人只在他必须“露面”的时候露面，那他就会更加强大。最终，那意味着知道如何去保护他自己的秘密。我受过一人独处的罪，但为了保守我的秘密，我挺过来了。而今，我知道，没有什么荣耀能大过独自生活以及不为人知。

    写作，我巨大的快乐！

    认同这个世界，并享受这个世界——但只能赤裸裸地。

    ※

    亨利·贝拉曼基金会=每年[颁奖]

    伊迪丝·M. 桑瑟姆

    董事

    科纳里街1534号

    新奥尔良

    亨廷顿·哈特福德基金会

    乡间峡谷路200号

    太平洋帕利塞兹

    加州

    创作资助金

    尤金·F.萨克斯顿纪念信托基金

    2500美元 没有指定日期

    由哈珀兄弟出版公司转交

    33（东）49号

    詹姆斯·梅里尔基金会

    ※

    （在桅楼）[巴黎的书店]买

    米歇尔·莱里斯，《贡德尔的埃塞俄比亚人中精灵附身仪式及其戏剧因素》[52]1958

    《男子气质：人种学、地理学和语言学手册》——新的一套——第一卷，由法国高等研究实践学院（第六小组）和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列维-斯特劳斯，等）出版

    普隆书店

    茜草田街[53]八号

    巴黎六区

    A. 舍费尔，《戏前戏》，《复调》（巴黎，第一卷，1947—48）7—14页

    H. 让迈尔，《狄俄尼索斯，巴克斯崇拜史》（巴黎：帕约出版社，1951）

    ※

    假斯文：“感觉糟糕”

    在句子中间，不用过于正式的“one（一个人）”，而改用叫人更舒服的“he（他）”

    ※

    61年9月19日

    我身上正在发生某种怪事。昨天，我努力去看一个书目+没能看下去，+扔掉了。——我开始有判断好坏的能力了！

    有神秘物（不仅仅是不确定的东西）：这就是清教精神不理解的东西。

    例如，热内的圣人。

    想不脱衣服就睡觉与没洗漱有关。是我想做这事的时候啦。

    变瘦：身份的一个变化。

    我们通过改变我们个人的外表来庆祝我们的性格变化。

    H为什么不这样做？

    一个人为什么不能成为基督教等的正统的信仰者，他是无法相信任何一个宗教是通向真理的唯一的途径。那简直是在否认其他文明的人性，[下面是一个未写完的句子，划掉了。]一旦超越了你自己的文明的疆界，那你

    [本子上未标明日期]

    订购

    《左派研究》古巴，等

    第1卷第3期

    85美分

    2121信箱

    威斯康星麦迪逊5号

    波拿巴书店

    戏剧，电影

    《安托南·阿尔托与我们时代的戏剧》雷诺-巴罗剧团的小册子

    肯尼思·安格，《好莱坞巴比伦》

    ※

    Pourquoi aurais-je túe cette femme？

    我为什么会杀了那个女人？[54]

    ※

    母[亲]

    “我已经到了……的年龄”

    “这些年来我已变得……”

    “让我们面对事实……”

    维斯康蒂，福特

    巴黎歌剧院

    白街15号8:30

    戈雅[55]画展

    加维亚美术馆

    波艾蒂路45号

    巴黎八区

    10:00—12:30

    2:00—7:00

    61年12月3日

    意识到感情的“死亡地带”——讲什么都没有任何感觉。（这与我以前讲什么而不知道任何东西时产生的自我厌恶迥然不同。）

    作家肯定是四种人：

    1）怪人，痴迷者

    2）傻瓜

    3）文体学家

    4）评论家

    1提供材料；2把材料写出来；3是趣味；4是才智。

    一个伟大的作家四方面全有——但如果只有一、二两点，你仍然能成为一个好作家；它们非常重要。

    61年12月9日

    害怕老去是源自一种意识，即你现在不在过你想过的生活。这等于是一种糟蹋当下的感觉。

    注释

    [1]Jackson Pollock （1912—1956），美国画家，抽象表现派主要代表，以用“滴画法”在画布上滴溅颜料作画而著名，主要作品有《满五英寻》、《回应》等。

    [2]character armor，指个体为免遭内外危险情境伤害而在内心形成的一种人格防御模式。

    [3]Neva Gerber （1894—1974），美国女演员。

    [4]Raymond Griffith （1895—1957），美国喜剧电影明星。

    [5]John Huston （1906—1987），美国电影导演、编辑、演员，《不合时宜的人》（The Misfits）亦译《乱点鸳鸯谱》。

    [6]Minor Latham （Playhouse），哥伦比亚大学巴纳德学院的现代小戏院。

    [7]William Wellman （1896—1975），美国电影导演。

    [8]即迈克·鲍尔斯（Mike Powers）。

    [9]该名字上的引号为桑塔格所加。原片上只是Nails Nathan，并无引号，译为“钉子”以示区别。

    [10]Stanley Kubrick （1928—1999），美国电影导演。

    [11]G. W. Pabst （1885—1967），奥地利电影导演。

    [12]Lynn F. Reynolds （1889—1927），美国电影导演、编剧。

    [13]René Clair （1898—1981），法国电影导演。

    [14]The Big Sleep，改编自美国侦探小说家雷蒙德·钱德勒（Raymond Chandler，1888—1959）的侦探小说。

    [15]Jacques Becker （1906—1960），法国电影导演、编剧。

    [16]Michael Curtiz （1886—1962），匈牙利裔美国导演。Casablanca亦译《北非谍影》。

    [17]Jean Boyer （1901—1965），法国电影导演、词作家。

    [18]Mauro Bolognini （1922—2001），意大利电影导演。

    [19]Fridrikh Ermler （1898—1967），前苏联电影导演、演员、编剧。

    [20]Mervyn LeRoy （1900—1987），美国电影导演、制片人，作品有《魂断蓝桥》等。

    [21]1947年至1960年代中期纽约一放映实验电影的电影俱乐部。

    [22]Powwow，北美印第安人祈求神灵治病或保佑战斗、狩猎等胜利而举行的仪式，通常伴有巫术、盛宴、舞蹈等。

    [23]Preston Sturges （1898—1959），美国电影导演。

    [24]V. Pudovkin （1893—1953），前苏联电影导演。

    [25]Michelangelo Antonioni （1912—2007），意大利现代主义电影导演。

    [26]Gavin Lambert （1924—2005），生于英国，后成为好莱坞编剧、小说家。

    [27]Roget Vadim （1928—2000），法国电影导演、编剧、制片人。

    [28]原文为拉丁文：mea culpa。

    [29]Rue de Caumartin，巴黎的一条街。

    [30]此句原文为法语，“声色之乐”法语应为sensuel，桑塔格拼成sensuoux，所以戴维作了“原文如此”的按语。

    [31]即肖德洛·德·拉克洛（Choderlos de Laclos），书信体小说《危险的关系》（Liaisons Dangereuses）的作者。

    [32]Place Vendôme，巴黎著名广场之一；位于巴黎老歌剧院与卢浮宫之间。

    [33]Jerzy Kawalerowicz （1922—2007），波兰电影导演。

    [34]Erich von Stroheim （1885—1957），生于维也纳的美国电影导演、演员。

    [35]Kenji Mizoguchi （1898—1956），日本电影导演、编剧。

    [36]Mishnah，《塔木德》的详尽注释。

    [37]Halakhah，希伯来语，原意为“规则”。

    [38]Aggadah，意为“宣讲”、“叙事”。

    [39]Jorge Luis Borges （1899—1986），阿根廷诗人、小说家、翻译家，《迷宫》（Le Labyrinthe）为其1964年的作品。

    [40]指plaza（广场）。

    [41]Michel Leiris （1901—1990），法国超现实主义作家、人种学家。

    [42]George Bataille （1879—1962），法国思想家、文学家。

    [43]Robert Michels （1876—1936），德裔意大利籍政治社会学家。

    [44]Thomas Torrance （1913—2007），当代英国神学家。

    [45]Adolf von Harnack （1851—1930），德国神学家。

    [46]Brooks Adams （1848—1927），美国史学家。

    [47]R. Caillois （1913—1978），法国学者。

    [48]Island of Hydra，希腊的一座岛。

    [49]oxygen tent，供急救输氧用。

    [50]即“不说话、保守秘密”。

    [51]原文为法语：ouverte，aimable，spontanée。

    [52]La Possession et ses aspects théâtranx chez les Éthiopiens de Gondar，莱里斯关于面具在非洲宗教仪式中的作用的专论。

    [53]即rue Garancière。

    [54]桑塔格这句话先用法语写了一遍。

    [55]Francisco Goya （1746—1828），西班牙浪漫主义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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