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啥?
你也下岗了?!
想不到吧,我自己做梦也想不到。银燕沮丧地说,人家不要女的了,不要党员了。
你们单位不要党员?我急问。
我们被日本一个老板收买了。
胡诌,报社能被收买?
我们的板厂。
你什么时候调到你姐姐单位去了?
银燕叹了一声,不回答我了。
我听到了一声抽泣,打开了手电,见银燕掉泪了。我忙关了手电,问银燕,你咋的了?身体不舒服?你想家了吧?
我突然又想到了金燕,你姐姐她咋样了?她好吗?她也是党员呀,我真的一直还关心着她。
她……银燕嗫嚅起来,她,她……
她咋样了?你快说!
她挺,挺好,挺好……银燕说着突然一头扎到了我的怀里,哭了起来。
我惊愕了,我推着她说,银燕,你哭啥?你别哭,你别哭……
久良,我就是——金燕。她大声喊了起来。
我惊呆了,不,你别胡说,你病了。
久良,银燕慌忙地说,久良,你打开手电,你看看我吧!
我忙打开了手电。
金燕一下子把满头的长发撕了下来——她戴的是假发。眼前真是金燕,齐耳的短发,乌黑乌黑,只是一对美丽明亮的大眼,多了昔日没有的忧伤。
你真的下岗了?我问。
她点点头。
你怎么能干这种活?一个女人多危险,你又这么漂亮。我说。
漂亮啥……我爸爸是钢铁工人,干了一辈子,总舍不得钢铁,工厂黄了就经营起了废钢。前些日子突然得了脑血栓,这两车废钢是他的最后家底了。他还是要来押车,他信不着外人,他骂我们一家人无能。他一辈子都盼有个儿子,他瞧不起姑娘,看不上我们姐俩。我是来争这口气的,有什么办法……金燕说着又哭了。
别难过了,挺顺利的不是。昨天列车编组的时候,我咋没看见你的车?
发车前,银燕到车站看了货票,说一定让我今天走。她说这趟车有一个她认识的朋友,同一个目的地,他一定能帮助你。我问她是谁,她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她的男朋友是分局货调。他帮她办的变更。离发车十分钟我才上的车。咋也想不到会是你。这个死丫头……要说是你我真还……
我也真想不到。你,你干吗要戴这个。我指了指假发没敢触摸,说,戴它多显眼。
她低下了头,半天缓缓道:我不愿看到那个訥碜的金燕,我不能让那个訥碜的金燕给我的工厂丢脸。我这是干的啥活。我没有你的勇气。久良,你是个好人。我真对不起你……你多难啊。她说着又哭了。
我闭了手电。我安慰着金燕。
火车不停地跑着。我们的话越来越多了。
我说,我懂了——押运让我懂了许多。人一生都在旅途,一站一站地走着,永远也不能停下来。有坡道,有坦途,有直道,也有弯路,有欢乐,也有痛苦。今天的欢乐,或许是明天痛苦的开始,明天的痛苦,可能是后天欢乐的起点。头一次押车,我几次都想跳下车去,一死了之。
啊?金燕惊叹。我听到了她急促、痛楚的呼吸。
我说:都说人的生命只有一回。其实人一生,经常是死去活来,活去死来。就是这样。都是这样,这一切,又好像不停地循环着。
就像这春夏秋冬?金燕打断了我的话。
你说得真好……
久良,我们睡吧。金燕说,刚才我睡的倒踏实。太挤了,你一定没睡好。把你冻坏了吧?她说着双手紧紧捂住了我的两手不住于揉搓着,我没有推托。我们都一动不动了。半天,她说,久良,我们睡吧。我提个建,建议,行不?
你说!
金燕停了一会儿道:……我想,久良……久良,我想,我们,我们俩都,都睡在睡袋里,行吗……金燕越说声音越小。
片刻,我说,军大衣也不冷。
……你要不同意?那我下站就下车了……
下去干啥?
……回我自己的车去。
你的“地窝棚”不是塌了吗?
……没……没有……
我一怔,半天道:我们睡吧,越往前走就越暖和了……
责任编辑 成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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