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鼎年游记-新.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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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米吉尔·坎巴尔家

    接待我们的邵总编说:你们来一趟新疆不不容易,来一趟博尔塔更不容易,这次要让你们吃一些内地吃不到的东西,见一些内地见不到的东西。

    吃不到的东西无非是羊肉手抓饭、烤包子、拉条子、奶皮子、马奶子酒等,没见过的可就多啦,新疆的山山水水对我们无不新鲜、诱人。

    老邵神秘一笑,说:“去了保你们流连忘返。”

    车子在博州郊区的一个居民点停了下来。车一停,身穿民族服装的主人就来门口迎接——好哇,是安排我们到维吾尔族家作客,这主意绝。主人叫米吉尔·坎巴尔,是博州市文工团的创作员,州政协常委。看来主人早就作了准备。但见院子的葡萄架下,几张长桌一字儿排着,上铺桌布,己摆满了各种水果与食物。有葡萄、苹果、花生米,还有馕、馓子、萨其马、月饼、黑面包,以及各种叫不出名的小点心,五色杂陈,煞是好看。

    热情的女主人萨米拉惟恐我们不吃少吃,一个劲劝我们吃这吃那、尽管她的汉语不是很标准,但那份真诚那份热情,真正使我们体会到维吾尔族同胞的好客。

    不一会,一阵阵烤羊肉串的香味徐徐飘来,让人垂涎欲滴。原来米吉尔·坎巴尔的儿子已在为我们这些远方来客烤起了羊肉串。我想这可是正宗的新疆羊肉串,非尝不可的。我们每人都津津有味地吃了一串,那味道确实地道,用得一句广告语“味道好极了!”

    在维吾尔歌曲那热情奔放的旋律下,米吉尔·坎巴尔一家轮番上场跳起了欢快的新疆舞,坎巴尔的舞姿粗犷而有力度,透着一种阳刚之气。女主人萨米拉的舞姿大方娴熟,依稀能见年轻时的影子。两千金一个叫麦热瓦依(意为珍珠),一个叫麦热甫,跳得轻轻盈盈,像春日晴空翩翩飞舞的小燕子。麦热甫只八岁,天真活泼,简直像个快乐的小精灵,极讨人喜欢,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散溢出艺术韵味。特别是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疑是会讲话似的,这是一种天赋,一种慧根。倘若有名师带教,有机会深造,其艺术前途无可限量。

    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衣的木尼拉亭亭玉立,己有几分少女的羞涩。她的舞姿显得潇洒明快,完全是专业水准的。一问,原来木尼拉是米吉尔·坎巴尔的侄女,在新疆艺术学校学舞蹈。

    在这样的氛围里.会跳舞的自然而然技痒,不会跳舞的也情不自禁跃跃欲试。我一向自称舞盲,但当博州歌舞团的阿塔莱提一邀请,我也破天荒上场了,虽然动作很笨拙,可那种欢快使我仿佛一下子年轻了许多。

    跳舞刚告一段落,当地的一音乐女教师沙娜爱提弹起了都他尔,唱起了《吉祥之歌》《婚礼之歌》,表达了她祝福、喜庆、吉祥的良好心愿。歌词我们听不懂,但曲调极有韵味,置身在这样的气氛中,什么烦恼,什么忧愁,都会一扫而去。身临其境的我真正体会到维吾尔族的能歌善舞。

    唱罢跳罢,开怀畅饮。作陪的博尔塔拉州宣传部长毛缠逊、州文联副主席陶德民等都是几十年的老新疆了,端起主人敬的那达木大曲能一饮而尽,一个个极富西部汉子的豪爽。苦了我,我平时是滴酒不沾的,但在这种场合,这种气氛下,怎好意思驳主人面子,却主人盛情呢,壮壮胆也得喝一口,其实沉浸在这种氛围里,不喝也早醉了。

    最后一道是羊肉抓饭,当大盘大盘盛着的羊肉抓饭端上来时,已实在吃不下了。不过,那羊肉抓饭烧得分外诱人,那一粒粒米饭雪白雪白,油亮油亮,那切成丁的胡罗卜,那切成丝的皮芽子,那大块大块热热腾腾的羊肉,使手抓饭色、香、味俱全。不过,用手抓饭吃,我平生还是第一次,自然有些笨手笨脚,免不了吃得很狼狈,《战旗报》的王梅端起相机照了一张又一张,把我的那种馋嘴相,那种孩童般快乐,永远留在了照片上。

    不知不觉,已近黄昏,我们恋恋不舍,依依惜别。主人一叠声欢迎我们有机会再去,那份真诚使我们永远难忘怀。

    作客蒙古包

    听说东道主要安排我们去蒙古包作客,我为之雀跃,一路上我兴奋不已,全然忘了山路的颠簸。

    蒙古包在赛里木湖畔的一个山坡上,是一片天然的草原牧场。不远处,天山静静耸立,那一排排云杉装扮得天山伟岸中带有几分秀气。山脚下自由自在的羊群、牛群,勾勒出一幅天山牧场图。

    据博尔塔拉州文联副主席陶德民介绍:蒙古包主人叫欧尔沙,女主人叫巴达。是州文联干事阿·乌云的亲戚,阿·乌云为了安排这次活动,半个月前就来打过招呼。

    车子停在了蒙古包十多米远的地方,欧尔沙与巴达早已穿好了蒙古族服装候在了蒙古包门口,刚下车,欧尔沙就用一银碗递上了马奶子酒。我想起了邵华总编临行时介绍的,这大概算下马酒。我不会喝酒,这种场面最难应付,幸好邵总编已教了我一手:我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欧尔沙敬上的下马酒,放在嘴唇边,象征性地抿上一口,再敬于客人,如此反复三次,即表示客人真不会饮酒,但心意已领,礼节也算到了,主人就不再勉强客人,一般主人一饮而尽,以示敬重客人的美意。

    一一喝过下马酒,欧尔沙把我们迎到了蒙古包里,这蒙古包估计有十多个平方米,其进门左手侧里边一圈都铺着厚厚的羊毛毡,羊毛毡上又铺了布,上面放满了馕,以及各种奶制品,可惜我叫不出名。

    按规矩,进门后必须脱鞋,从左侧上去依次盘脚坐定,不能进门后径直踏上羊毛毡,而且女客要坐右边。

    刚坐定,主人又来敬酒,不知算是进门酒还是入坐酒,反正劝酒的名堂很多,大有不醉不散之势。没有半斤打底,一斤不醉的好酒量,要闯过蒙古包的热情这一关,大难。

    欧尔沙是个朴实憨厚、不善言辞的牧民,他只是一次次把酒敬到你面前,那份敬意使你不喝下,会觉得愧对了这份诚意。

    马奶子酒上口虽说不很凶,但据说后劲十足,倘若喝醉了,一天一夜不醒算是小意思。这里风俗越是喝得酩酊大醉,主人越是高兴。在牧民看来,越是开怀痛饮,越是看得起主人。

    欧尔沙一巡酒刚敬好,女主人巴达又来敬酒。巴达显然比他丈夫活跃得多,年轻时一定是个能歌善舞的姑娘。她敬酒方法与欧尔沙不同,她一端起酒碗,就先唱上一支歌,根据被敬酒者不同身份选唱不同的歌曲,我不知她是现编歌词还是现成歌曲,反正她敬了十来个客人,所唱歌曲无一相同。譬如她给我们上海客人唱得歌词大意是“不管春夏秋冬,都欢迎你带朋友一起来作客……”也许,那略带沙哑的嗓音不很圆润,但那种韵味,那种出自心底的真情,那些走穴的歌星是很难唱出来的。

    蒙古包里洋溢着和睦欢乐的气氛,其乐融融。仿佛原本就是老朋友,好似久别重逢后一次亲亲蜜蜜,开开心心的相聚。不是一个民族,胜似一个民族,不是一家子,胜似一家子。

    赛里木湖畔的这个达留草场,是个远离城市的草场,平时极少有客来访。他们把我们上海来的作家当作了最尊贵的客人。草场的支部书记麦得阿其也赶来了,邻近的牧民也不请自来,更增添了气氛。

    麦得阿其是哈萨克族人,一看就知道是个精明能干的人,他的酒量必大得惊人,因为他一端起酒杯,就换了伊犁特大曲,伊犁特大曲被称为新疆茅台。麦得阿其的敬酒与我们南方人敬者干掉,被敬者随意完全不同,他的敬酒,自己滴酒不沾,非要被敬者一饮而尽。他认为让客人喝是对客人最大的尊敬。畏酒的我,只能故伎重演,想反复推三次,敬三次,以便让麦得阿其喝了这碗酒,反正他好酒量,不料麦得阿其说:“我是哈萨克族人,我们哈萨克族的规矩,这敬的酒不能不喝的。”

    我知道我不会喝酒很扫主人兴,气氛也不上去,只好硬着头皮喝一口。乖乖,60度的白酒,呛人呐。还好,邵总编很是护着我,关键时刻,又一次伸出了援助之手,代我喝了。

    草原牧民确实很朴实,他们不知怎样欢迎远方客人更好,只一个劲用敬酒来表达他们内心的欢迎之意与敬意。除此之外,就是一个劲劝你吃。阿·乌云一样样介绍给我们,那是奶酪,那是酥油,那是奶疙瘩,那是奶豆腐,那是奶皮子……我每样都尝了尝,觉得奶皮子味道最好。他们说我嘴刁。原来奶皮子是牛奶中最精华的部分,相当于豆浆上面那一层东西。奶酪我也能吃得惯。奶疙瘩有些酸,但据说很开胃。

    喝罢奶茶,我们出蒙古包看欧尔沙宰羊。

    欧尔沙牵了一头毛色黑白相间的当年山羊来让我们看过,很有点验明正身的味道,大概是让客人放心,这是活蹦活跳的山羊。

    整个宰杀过程干净利落,宰杀后的羊就放一口大铁锅里煮开了,大铁锅下是用石块垒成的灶,简单而实用。

    趁煮羊间歇,我们换上了主人的蒙古族服装,骑上了马,拍照留念。

    阿·乌云还在草场上即兴为我们跳起了热情奔放的蒙古舞蹈。

    阳光、蓝天、雪山、青松,阿·乌云一袭红色蒙古服,翩翩起舞于绿色的草场上,仿佛万绿丛中一点红,构成了色彩和谐,韵律动人的画面,那一点一似定格在达留草场,定格在我们心扉。

    当蒙古包前羊肉飘香的时候,我们的作客开始进入高潮。

    阿·乌云唱起了由州文联副主席陶德民填词配歌的《祝酒歌》。喝罢,她向上海《萌芽》杂志主编曹阳老师献上了洁白的哈达,阿·乌云也是一人一歌,她给我献哈达时,唱的是《美丽富饶的博尔塔拉》。我知道献哈达是蒙古族人的最高礼节。以前虽从书上报刊上、电视电影里读到过见到过献哈达,多少有些激动。我想这洁白的哈达我将好好保存。留作永远的纪念,纪念这次博尔塔拉之行,纪念这次难忘的作客蒙古包,接受了哈达的我,用刚学来的蒙古语说:“阿西塔”!(谢谢)

    阿·乌云一首接一首唱。《托布秀儿》为蒙古族民歌;《小鸟》为哈萨克族民歌;《年迈的父亲》一歌是唱给叔辈的歌,有位蒙古族老人感动得泪溢眼眶;《金扣》是献给主人欧尔沙的……

    为了答谢主人的一片盛情,曹阳主编唱了一曲《格答曼林》,那圆润的嗓音像训练有素的专业歌手,赢得掌声阵阵。我也即兴唱了一首《草原,可爱的家乡》,一则表达我的心意,二则用这五音不全的嗓门换取了免喝一碗酒的权利。

    等羊肉抓饭煮好,已是下午四五点钟了,但在新疆,因时差关系,只相当于上海二点多钟的时候。

    羊肉抓饭我已在博州的维吾尔族家里吃过,自以为有经验了,谁知蒙古族还有蒙古族的规矩——欧尔沙把一大盘羊肉端了进来,随后他用蒙古刀在肥硕的羊尾巴上割下一条二指宽的肥羊肉,放在手心,敬到客人面前,客人须当众吃掉。这是尊敬的客人来到才有的礼节。曹主编是长者,自然先敬他。盛情难却,他闭闭眼吃了那肥肥的羊尾巴肉。轮到我时,羊尾巴上最肥的一段已先敬了曹主编,阿弥陀佛,我的那一条肉是肥瘦各半,幸好我还能吃点羊肉,不致当众出洋相,也不致驳了主人的面子。

    吃罢羊肉抓饭,女主人巴达把蒙古包顶当中覆盖着的羊毛毡掀开了,一缕阳光直射进来,蒙古包里顿时灿烂起来。

    当我们告别时,欧尔沙又执意来敬上马酒,一直目送我们车子远去。山远了,水远了,唯有欧尔沙一家挥手道别定格在蒙古包前,烙印在我们心坎上。

    赛里木湖又称净海,而这一片达留草场可称是一片难得的净土。当然,更纯更净的应该是欧尔沙一家的心灵了。欧尔沙一家接待我们无任何功利目的,他甚至没问我们姓啥叫啥,只知道是上海、江苏来的作家。

    也许,这辈子我们再也没有机会重逢,但他们一家却倾注上最大的热情,把我们当作最尊贵的远方客人。那种民族间的亲情像天山的雪水一样清一样纯,像马奶子酒一样醇一样香。“拜也恩塔!拜也恩塔!”(蒙语“再见”)我再一次挥手道别,依依不舍。

    再识敖包

    最近,我应邀去新疆博尔塔拉讲课,讲课之余,热情的东道主安排我们去塞里木湖畔的蒙古包作客。

    一早,我们就驱车出发。小车在盘山公路颠簸了几小时后,半道上突然停了下来,州文联的陶德民副主席说要在这儿祭敖包。

    我立即想起了人们常唱的那首歌:《敖包相会》“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你为什么还不到来……”或许是民歌的魅力吧,我急切想见识一下敖包在哪里呢?我抬眼四望,这是两山的一个峡谷,地势十分险要。如果打起仗来,两边制高点一占领,是易守难攻、打伏击的理想之地。可这儿除了嶙峋的怪石外,哪有什么可供谈情说爱的敖包呢。正当我东张西望,疑惑不解之时,州文联的蒙古姑娘阿·乌云指着山坡上一堆石块垒成的石包说:“那就是敖包!”

    什么,敖包是石头垒的,不是搭帐篷之类?我吃惊不小。

    老陶是老新疆了,他给我们介绍说:“敖包的历史相当久远。祭敖包是游牧民族的一种宗教信仰性质的活动:也有一说与宰杀牛羊有关……”

    阿·乌云已用一只银碗倒了酒,要我们依次祭敖包,据她说:一般在路途最险要的地段设有敖包。路人在此祭敖包,以求保佑安全。她还特意关照我:若家里有几人,就拣几块石块放上去,这样能使一家老小平平安安。

    只见老陶神情严肃地站在敖包前,面对群峰朗声说道:“感谢上苍给我们以恩惠,感谢大地给我们的财富,愿人与人之间和睦相处……”然后,他把一碗艾比湖白酒一饮而尽。

    我学着他样,把石块一一扔到敖包上,嘴里念念有词:“这是我老母亲的,这是我妻子的,这是我儿子的,这是我自己的。”刚说完,阿·乌云把一碗白酒递了过来。我不会喝酒,只能象征性地抿一口,然后把酒洒在了敖包上。

    古人曰:“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诚哉斯言,假如我不到新疆,不到塞里木湖,何以知道敖包是怎么回事呢,真正是增知长识。

    再看那些敖包,那些冷冰冰的石块似乎亲切了起来。两边山坡上各有几个敖包,有大有小。我猜那个近二米高的敖包有些年头了,来这里祭敖包的人一定是不少。但不知那些蒙古姑娘、小伙是否到这里来相会?如果中秋之夜来这儿相会,一定很浪漫,不过,假如没有点胆气是万万不敢来的。由此看来,敖包相会非得两情依依,无所畏惧才行。

    啊,大名鼎鼎的敖包,我终于走近了你,认识了你,我摄下这名传遐迩的敖包,作了永远的留念。

    站在阿拉玛力哨卡上

    四十岁以上的人,对《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这支歌曲大多耳熟能详,甚至一听到那激越的旋律就能情不自禁地哼上几声,但这支歌出何时何地,为谁而作可能就鲜为人知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访问新疆霍尔果斯口岸附近的阿拉玛力边防站时,了解到这首传颂已久的男声小合唱,原先是阿拉玛力边防站的站歌,后来流传了开来。伫立在祖国边陲的阿拉玛力哨卡上,我的耳畔自然而然地响起了“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哪里需要到那里去,哪里艰苦那安家……”的歌声。眼前,年轻的战士正持枪在哨卡上用高倍望远镜观察前方。对此,我能不肃然起敬!

    阿拉玛力,维语是“有苹果的地方“。但事实上,这里并不是浪漫之地。当我们沿着曲曲折折的盘山国境公路向海拔1500多米高的边防进发时,沿路几乎没有人烟,除了山峰,还是山峰,只有倔强的野榆,与果满枝头的沙棘点缀着沉默的大山。

    守卫在这里的阿拉玛力边防战士,担负着北起卡赞大坂,南至哨楼六十五公里防区的防守重任。哨卡设在一座山峰上,这里视野极为开阔,由于空气清新,能见度也格外地好。站在高高耸立的岗楼上,山风扑面来,四野群山环抱,水流湍急的霍尔果斯河像一条银色飘带舞动在莽莽群峰峡谷之间,赫然在大山之间划出了中国与哈萨克斯坦两个共和国的天然界河。即便不用高倍望远镜,对面哈萨克斯担的村庄、牧场、帐篷等都一览无余。

    如果单就风景而言,这里可说是独具魅力。内地的风景再美,毕竟少了一种神秘感,不能与此同日而语的。

    一到深秋,这儿就开始大雪封山,直至明年初夏才能冰消雪溶。哨卡生活之艰苦自不待言,我特地去战士的伙食仓库看了看,但见一缸缸,一罐罐,一坛坛,全是腌萝卜、腌咸菜、酱黄瓜、酱茄子,还有醋大蒜、酸泡菜、红辣椒等等、等等。

    接待我们的王参谋是南阳人,已在这哨卡七年。七年,二千五百多个日日夜夜,真正可说是把青春献给了祖国的边防事业。他告诉我们,刚设立哨卡时,条件比现在还要差得多。全连官兵硬是发扬了“三峰骆驼一口锅,三把铁铲住地窝”的与天奋斗与地奋斗的精神,才在此处扎下了根。我凝望着军营墙上“艰苦创业铸军魂,驻边卫国立新功”的红漆大字,内心阵阵激动。这些最可爱的人真正是“哪里需要那里去,哪里艰苦那里安家”。怪不得当年伊犁军分区政委李之金为这里的战士谱写了《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的歌曲。据说这歌词的最初版本就来自战士的墙报。

    也许这辈子我再也没机会重访阿拉玛力边防站了,但阿拉玛力边防站已深深烙印在我心坎上,我再也不会忘记在北疆边陲有这样一个鼎鼎大名而又默默无闻的边防哨卡,我在想:祖国的大好河山正是有了一个个阿拉玛力这样的哨卡,山才更青,水才更绿,天才更蓝。阿拉玛力,我想告诉你:三山五岳我都走遍了,但你是我心中最美最纯的别一种风景。我不是军人,但临别之际我在心里默默地向阿拉玛力边防站全体官兵致敬,这份敬意来自我心底。

    神秘的国境线

    新疆的伊犁地区,六十年代时发生过伊犁事件,因而那片地区多年来一直不对外开放,特别是沿国境公路一带,更是属于游览禁区。只是近年随着改革开放,随着边贸的兴起,像霍尔果斯口岸、阿拉山口、巴克图口岸等与哈萨克斯坦共和国、吉尔吉斯坦共和国交界的口岸才撩开了她神秘的面纱,接待起各地甚至各国的客商与游人。

    也算是我们运气好,碰到了霍尔果斯口岸管委会办公室主任李传珠,他是写散文写报告文学的作家,同是爬格子的,格外热情。他自告奋勇,陪我们去国境线走走。

    一辆丰田越野吉普载着我们一行四人从霍尔果斯出发,目标是阿拉玛力边防站。

    车子沿着坑坑洼洼的国境公路奔驰着,这条国境公路基本上与霍尔果斯河是并行的,公路下边就是河流,这是一条界河,河对面就是哈萨克斯坦共和国,以河的主航道为两国分界线。其实河面很窄,有些地方仅一两米宽的水流,不过河床挺宽,河床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卵石。看样子,初夏山上冰消雪溶之际,或夏季大雨期间,这里水面将漫涨好几倍,大概地势使然吧,这并不宽阔的霍尔果斯河水流湍急,激浪相搏,奔泻而下,甚是壮观。

    许是让霍尔果斯河的河水白白流掉太可惜,这里建了一座红卡子水电站,比起内地的建筑来,实在很不起眼,但在极少有人烟的国境公路上,这可是引人注目的建筑。

    我们穿过果实累累的沙棘树丛,来到界河边,对面河岸上拉着铁丝网边上是公路,沿公路有一座座铁皮房子,房子周围种满了果树,甚至对岸羊咩牛叫都能依稀听到,一派平和景象。我们瞧见有几辆卡车驶过,一车车的男女老少都喜气洋洋的,像是去参加谁的婚礼。如果没有那一道高高的铁丝网,还以为是国内的一个农场或居民点呢。

    突然,一排挺立于河边的老柳树映入眼帘,看那粗壮斑驳的树干,也许有百多年树龄了,这地方就是有名的九棵树,像三棵树一样是个地名。据说当年周总理曾叫保护这几棵柳树,看来这几棵老柳树有些来头。只是岁月沧桑之故,九棵树如今只剩下六棵了。

    对岸,河岸如陡峭的山壁,如大峡谷的断层,高达几百米,煞是壮观。如果细细观察,那峭壁一层层的堆积层非常明显,是一处典型的冲积层。可以想象,亿万年前这里乃古沧海所在。过了九棵树,再往前就是中哈会晤处。是中国与哈萨克斯坦共和国双方水资源利用组织晤谈的地方。双方在各自的领土都建有晤谈室,中间一条铁索吊桥把两国连结起来。平时这儿是关闭的,逢“五”就晤谈一次,主要解决霍尔果斯河水的水资源利用问题。如果哪一方需要晤谈,就先向对方打旗语。如果对方国打旗语表示同意,就安排时间见面。一般情况是这次在中方,下次就在哈方。

    不知为什么,面对吊桥我想起了泸定桥,想起了刀光剑影,但这儿,一条吊桥连接了两个国家,一条吊桥成了中哈友谊的象征。这儿太有纪念意义了,我们站在桥头,走至桥下,一一照了相。人在中方,背景却是哈方的。

    告别中哈晤谈处,就转入盘山公路,行驶在这种山路上,真有点惊心动魄。终于,车子爬上了一个临河的山峰,这是个制高点,这里就是最边陲的阿拉玛力哨卡。中哈两国的哨卡隔河相望。平时这里鸟鸣山更幽,几无人迹,但当你凝望着哨卡上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会自然而然地感受到一种庄严、一种神圣、一种自豪。

    新疆之行,最难忘的恐怕就是这条国境公路,与这阿拉玛力哨卡了。

    赛里木湖畔的黑贼

    从博尔塔拉去伊犁,路经果子沟时,陪同我们的老新疆邵总编告诉我们:从赛里木湖到松树头这一路上有时会遇到一大群一大群的乌鸦,多的时候甚至好几百只一群,黑压压一片,似铺天盖地而来。如果有运粮食、运瓜果的车辆经过这段山路,而货物又未用帆布盖住,那么对不起了,这些成群结队的不速之客不请自来,会把车上的粮食、瓜果老实不客气地吃个一干二净。你想撵也撵不走,来了一群又一群,车轮大战似的。这些乌鸦的胃口好极了,非得等食囊里装不下才很不情愿地飞走。据说飞到赛里木湖喝喝水,润润喉,优哉游哉地休闲一番,等天擦黑再飞回松树头老巢过夜。也许是这些乌鸦的胃口太大,胆子太大,当地人把这些胆大妄为者称之为“黑贼”,形象而传神。当然,这里的“贼”是作强盗解的。

    乌鸦是鸟类中体形较大的一种,一般通体羽毛黑色,其喙足都极强健,杂食谷类、果食、昆虫、鸟卵、雏鸟以及腐败动物尸体。乌鸦是其俗称,也有称“老鸹”的。这类鸟似乎世界各地都有分布,或许是它一身黑,或许是它的食腐尸性,故而它的名声不太好,被视之为不吉祥之鸟,不像喜鹊讨人喜欢,到处受到欢迎。我对乌鸦无所谓好恶,因为在我们江南一带已很少能见到它的踪影了,至于报丧之说则从未亲眼目睹过。对其印象,最深的大概是小学课本时读过的《乌鸦与狐狸》的故事,说乌鸦叼了块肉停在树上,狐狸见了就恭维乌鸦的羽毛如何如何漂亮,但乌鸦对此似乎还有点自知之明,没上当。后来狐狸又大赞乌鸦的歌声如何如何动听,乌鸦终于被捧得晕乎乎,情不自禁唱了起来,结果到口的肉被狐狸骗去。

    在这则故事里,乌鸦是个受害者,而在赛里木湖畔,乌鸦却是个敢于光天化日下,明火执仗抢劫的盗贼,而且还是集体哄抢,罪名大焉。按现今法律,为首者不判死刑,也至少判死缓。然而赛里木湖畔的乌鸦,看来非但未受到任何法律制裁,反而受到种种礼遇。否则怎么可能如此子孙满堂?不知是当地牧民自觉维护生态平衡呢,还是出于某种宗教上的因素,抑或其他我们尚不清楚的原因。

    记得那天,我们从伊犁返回博尔塔拉,途经赛里木湖时,好家伙,但见沿湖公路上,湖边浅滩上,到处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乌鸦,少则几十只,多则上百只,或在水面上一掠而过,或在湖畔闭目养神,或在公路上追逐戏闹,或在草场上踱步觅食。最有意思的不少乌鸦与牧场上的羊群、马群、骆驼群为伍,在羊群、马群中走来走去,飞来飞去,面对体积远远大于它们的羊呀马呀骆驼呀,既不自惭形秽,也不惊不慌,彼此无侵无犯,和睦相处,构成了一幅极有意思的和平共处图。

    在天山脚下,在艾比湖畔,我注意到各种各样的鸟类,天高任其飞,湖阔任其嬉,但一般群体都很小,即便爱群居生活的野鸽,有几十只也就算蔚为大观了,想不到赛里木湖畔竟有如此之众的乌鸦大家族。这对我来说至今是个谜——是它们的生命力特旺,是它们的繁殖力特强?还是赛里木湖畔特适宜于它们的生存,或者仅仅是它们有做贼的本领?我不知为不知,无法下结论。

    回想起来,赛里木湖畔成群成群的乌鸦倒也别是一景,使静谧的赛里木湖平添了几分生气,几分野趣。要是带上个有焦距的广角镜照相机,一定能拍到乌鸦群飞群翔的画面,可惜我的傻瓜只能远距离拍摄。一走近,这群黑贼就呼呼拉拉飞了,在你面前不远处又停了,像是逗引你,与你玩着游戏,一点也不傻。不知是否因它们祖先被狐狸骗后学乖的?

    赛里木湖畔惊马记

    1994年8月,我与当时的《萌芽》主编曹阳应邀去新疆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去讲课,讲课结束后,热情的东道主陪我们去了霍尔果斯、阿拉山口等边境地区,记忆中留下印象最美好的地方是天山脚下的赛里木湖。

    赛里木湖是个几乎没有什么污染,依然处于自然状态的湖泊,那水碧清,清得你见了就想俯身畅喝一气。不远处的天山不动声色她注视着草场一岁一枯荣的朝朝暮暮,永远那样平心,那样静气。那连着天山,连着赛里木湖的草场绿茵茵一片,偶尔有几座白色的蒙古包点缀其中,一幅真实而和谐的天山风情图让人看后怦然心动。

    这里山雄水秀人更好,接待我们的是欧尔沙与巴达夫妇俩。或许在稀有人迹的旷野里,他们老远就看到了我们的汽车,因此夫妇俩穿着蒙古族装早早在蒙古包前迎候着我们的来到。

    主人敬过下马酒、进门酒、上炕酒后,就去忙着宰杀羊儿来招待我们了。

    在州文联副主席陶德民与《战旗报》总编邵华的提议下,我与曹阳换上了内蒙古族的民族服装,在蒙古包前拍起了照片,我见边上有匹枣红马,一时兴起,就骑在这骏马上拍照,那枣红马又高又威猛,骑在这骏马背上,面对青山绿水,那感觉真好。那草地就像绿色的厚绒地毯,有一种很厚实很柔软的感觉,且广袤无垠,既无任何建筑物阻挡视野,又无车来人往影响驰骋,我突然产生了放马一奔的想法。欧尔沙大概看出了我的心思,就说:“溜溜吧,没关系的。”

    我得到了主要的鼓励后,就轻轻在马屁股上拍了一下,想让这枣红马带我威风威风,过过骑马瘾。谁知这枣红马欺生,见我文弱书生一个,想试试我的胆气,考考我的骑术,全然不顾我刚才柔柔的一记马屁,竟撒开四蹄一路小跑起来,我虽然曾骑过马,但那是驯服的马,记得在曲阜孔林有次我花五元钱骑马,任我怎么大呼小叫,这马一味踱着方步慢慢悠悠走着,说啥也不肯快跑,更不要说飞奔了。但我现在骑的枣红马显然是匹野性未泯的烈马,也许它见了欧尔沙或巴达可能温顺得十分听话,对我,一个完全陌生的,一看便知骑术拙劣的生手,它耍耍娇,发发威,似乎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我一见枣红马越跑越快,意识到坏了,心想这枣红马在耍小脾气了,一种本能的反应,我马上把身子伏在马背上,两脚死命夹住马肚子,说实在我是怕摔下来,说起来草像地毯,但如果真被奔跑中的枣红马一家伙摔下来,不摔个鼻青脸肿也必够呛。但心急慌忙中,我犯了个常识性的错误,因为骑手两腿一夹紧,那马就会飞奔起来,或许那枣红马以为是碰上练家子了,竟一路狂奔起来。欧尔沙家的蒙古包在天山脚下,赛里木湖还在下边,那枣红马直朝赛里木湖奔去。我生平第一次骑跑得这么快的马,当时一颗心悬到了喉咙口心砰砰直跳,汗立时渗了出来。我意识到这马惊了,如果在城市或在乡镇乡村,说不定还有英雄式人物挺身而出来拦截惊马,救我于万险之中,可这天山脚下,哪有人呀,就算欧尔沙他们发现情况有异,策马救我,大概也晚了,而此时,欧尔沙他们一定以为我是老骑手,以为我骑出了味,竟随心所欲地驰骋于草场呢。

    我知道再不降住这惊马,我被摔下马背只是早晚的事,还好,我方寸尚未打乱,我突然想起,阻止奔马的办法之一是拉住缰绳。对,拉住缰绳,怎么一开始我一点也没想到呢,于是我下意识把缰绳收紧,我不敢猛收缰绳,怕枣红马前蹄腾空,把我掀下马背来。看来,收紧缰绳这一招奏效了,狂奔中的枣红马终于放慢了脚步,它停在了赛里木湖边,喷着鼻气,似乎在说:“好小子,你竟跟我玩!”

    我从枣红马背上下来时脚都软了,贴身的衬衣几乎都湿透,我一下躺在草地上,心想:“好险!”

    可能欧尔莎终于看出不对了,他让其儿子骑马过来接我。我没好意思说刚才有点死里逃生的味道。我只说:“这马好烈啊!”谁知道这位牧民的儿子不以为然地说:”这马哪算烈,那些未驯化的马才烈呢。”这自然是真话,但对我来说,已算是遇到的最烈的烈马了。我也算遇到了一次小小的险,或者说有惊无险,给我的新疆之行又增添了那么一点点色彩。

    一晃五年多过去了,当我坐在书斋里回想这段经历,觉得特别特别的有味。

    天池挨冻

    凡到乌鲁木齐的游客,几乎没有不到天池的,因为天池是距乌鲁木齐最近的一个著名风景点,属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传说是古代西王母居住的仙境。周恩来、刘少奇、朱德、邓小平、江泽民、茅盾、郭沫若、英国首相、新加坡总理、柬埔寨西哈努克亲王等国家领导人、国际友人、名家名流都先后在天池留下过足迹,留下过赞誉。或许此因吧,使天池身价百倍,游人蜂至。

    于是,我们也慕名前往天池。临行前,陪同我们的邵总编说:“能带的衣服都带上,天池寒气重,带大衣也用得着。”是吗,是不是太夸张了。我们权当笑话听,将信将疑。隔天我们刚从吐鲁番回来,最高温度是42度,天池与吐鲁番仅一山之隔,想必温差不至于太悬殊吧,所以带不带西装我开始还有点犹豫呢。

    天池在海拔1910米处,比泰山还高。

    到了山上,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开始是凉丝丝的,还受用。后来是凉飕飕的,赶快把西装外套穿上。

    天池四周群山环抱,最壮观的要数东南方的博格达峰,海拔5445米,山顶上终年积雪覆盖,其寒可想而知。

    我们已游览过赛里木湖,若拿天池与之相比的话,那就像重量级与轻量级的差别,小小的天池无论从其规模,从其景色都与赛里木湖不在一个档次上,而且这里游人蜂拥,早失去了大自然特有的平静。但既来之,则游之,为不虚此行,我们乘游艇去天池作水上观光。

    来到天池边上,感到的不再是凉意,而是寒意,那些从游艇上下来的游客,十有八九冻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一激灵一激灵的,还有些游客因不了解天池的低温,只穿了短裤,结果有如冰库里走了一趟,喷嚏连连,大叫“冻死了冻死了!”

    相比较,我们算是有备而来,很为自己的先见之明而高兴。

    等船到湖心,那水面的寒气扑面而来,那一件西装外套已无能力御寒气于体外。我用双臂抱在胸前,把西装领子也翻了起来,但这些管什么用呢。那寒气直往毛细孔里钻,我怀疑再转几圈就会冻僵了。我们已无心观看欣赏湖光山色了,只希望游船快快靠岸,我发现那些船工还真有穿大衣的呢。天池之寒我算领教了。

    据了解,天池那天的最低温度是1度,最高温度是9度,这在天池算是佳气温,对游人来说,就成了夏日里的冬天。

    假如谁有机会游天池,切莫为山下的温度所迷惑,千万千万多带点衣服,天池寒冷没商量。东坡词云“高处不胜寒”,此话不虚不谬。

    我去了火焰山

    在中国普通老百姓头脑中,火焰山之名气恐怕要比三山五岳还要来得大,火焰山之名气是因了《西游记》而名传遐迩的,是随着孙悟空的芭蕉扇之风而扇遍神州大地的。

    是的,我孩童时代就知道有座大名鼎鼎的火焰山。那儿寸草不长,火焰冲天,是妖魔鬼怪出没之地,又是唐僧去西天取经的必由之路。总之,在我儿时的印象中,火焰山是个很遥远的地方,很神秘的地方,也很可怕的地方。

    儿时的我,很想去见识见识火焰山,又觉得是不可能的事。

    今年夏天,我应邀去新疆讲课时,专程去了趟火焰山,也算了却了儿时的夙愿。

    火焰山在新疆吐鲁番盆地中北部,在高大巍峨的博格达山下,只能算是低丘,其海拔仅500米。但常言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火焰山不高,虽无仙却有妖,自然也属名山,我去过不少名山,但去火焰山时,似乎比去其他名山更心切、激动。

    吐鲁番又称“火洲”,想像中火焰山大概是火洲中的火山口。

    车近火焰山,已是热浪薰人,温度超过了四十度。这时候,多么想有把孙悟空的芭蕉扇来煽一煽。但真有芭蕉扇在手,也不肯扇的,一煽雨来了,风来了,火灭了,天凉了,那去火焰山还有什么味道。去火焰山无非就是去看火焰山的真面真貌,去体验一下极端高温酷暑。

    火焰山其实并无火并无焰,只是其山乃由红砂岩所构成,远远望去,山呈褚红色,如火如焰,它静静地躺在烈日下,默默无语。这是座真正意义上的寸草不长的山,似乎也不像有生命的样子。到了火焰山前,顿时会感到水的可贵,绿色的可贵,生命的可贵,在这无人烟无植物无动物的火焰山,有一种天地悠悠的沧桑感,不能不惊叹大自然那种神奇的创造力。

    公路至火焰山,是一片沙漠般的开阔地,中有一碑,上书“火焰山”三个火红的大字,右上角另有“吐鲁番”三个小字。

    我把湿毛巾顶在头上,匆匆奔到碑前,已最快的速度照了个相,留个永远的纪念,待回到车上,湿毛巾早干了,怀疑在烈日下暴晒几分钟,人就会烤干,至少嗓子会冒出火焰来。

    火焰山不高,但很长,一直向东断续延伸到鄯善县以南。

    在伯孜克里克石窟边上,近年为适应旅游需要塑了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护送唐僧去西天取经的大型塑像,专供游人拍照,只是游人寂寂,假如搬到上海附近,肯定会游人蜂拥,成为热门景点。

    尽管我知道孙悟空三借芭蕉扇,大战牛魔王之类全是神话传说、小说虚构,但如果没有这些美丽诱人的传说,荒凉的火焰山岂不要大大逊色?

    我在想:火焰山之出名,一则乃山之个性,山之特色,一则乃《西游记》的功劳。

    吐鲁番之热

    吐鲁番之热,早有耳闻。因此去吐鲁番隔夜,我特地收看了电视台的天气预报,好家伙,第二天吐鲁番最高温度将高达42度。仿佛那炙人的热浪已逼了过来。我难以想象42度高温的可怕情景,上海的极端高温大约38度,但整个夏天难得遇上一二天。印象中假如遇上38度的极端高温,那闷那热无法形容,人人像瘟鸡一般。而现在我们面临的是比极端高温还要高4度的气温,我怀疑自己是否受得了42度的烧烤,因此,诱人的吐鲁番也就被视作畏途。我建议能否先浏览天池,待吐鲁番稍稍降温些再去。

    陪同我们的邵总编说:“不少外国游客就偏要拣最热的日子去吐鲁番,以感受火洲的与众不同。若温度低了再去味道就不一样了,就没味道了。”

    是呀,此话不无道理。那好,闯一闯火洲,不信真烤成肉干。

    车子一过天山的山口,进入到吐鲁番盆地,就渐行渐热,那吹进车窗的风都是热风。司机赶快开空调,然而不知何故空调似乎不那么管用。开着开着司机就把空调关了,说再开空调车就跑不动了。车窗复又打开,哇,简直像炼钢炉边喷出的热气热浪,酷热炙人。那风用热来形容已远远不够,确切地说是烫,这大概就是史书有载的“焚风”吧。

    这种极端高温,若在上海遇上,不要说外出旅游,就是静坐家中恐怕也会大汗淋漓。但在吐鲁番,温度高是高人倒还能承受。我们顶着骄阳照样去高昌故城,去交河故城,去火焰山,去伯孜克里克石窟寺,去阿斯塔那古墓群,去坎儿井乐园等,并没有中暑,也没有虚脱。我想这可能与吐鲁番气候的干燥有关。用上海话说:热得爽气。用气象专用术语来表达:就是相对湿度较低。因而在此高温下的游人没有闷住憋住,透不过气的来的感觉,另外,吐鲁番昼夜温差大,应该也是个有利因素。白天再热,一到夜晚就渐生凉意,至少能睡个安稳觉。千万别小看了这一早一晚的凉爽,假如没有此调节,人体无论如何是受不了的。江南湿热,逢上连续几天36度以上高温,最苦的还是夜来睡不好。连热几天,不热垮也累垮。

    据宾馆服务小姐告知:当地最高温度也要50度左右。后来我查了资料,夏季6至8月间,吐鲁番的气温在38度以上,地表温度一般要70度以上。据记载,在吐鲁番县城以西一处沙地上曾测得最高温度达82.3度。这个温度听上去简直吓得坏人。传说鸡蛋放沙里能烤熟,看来并非虚言。我还听说当地人把面饼糊在阳光下的岩石上,竟不比炉子上烤慢多少。不管有没有虚构与吹牛成分,我信了。

    吐鲁番是东部天山中间的一个盆地,既是新疆的一个绿洲,又是新疆的一个火洲。火洲之热有利有弊,其利在适合一些喜温作物生长。因此自古以来吐鲁番成了棉花与葡萄的种植中心。一曲《吐鲁番的葡萄熟了》,使吐鲁番之名远播海内外。是的,吐鲁番是热,不仅仅热在温度上,还热在开放上——投资开放热,旅游观光热……

    大坂城外遇大风

    如果乘火车去新疆,当车过吐鲁番,行至大坂城附近时,凭窗远眺,能见到耸立于旷野的巨大的风车群。在内地,这些是古董,是稀罕物。这些高高矗立的风车比起唐·吉诃德与之大战的风车,不知要高大威武多少倍。据说大坂城那儿正好是天山的一个豁口,这儿成了风口,成了风道,于是常常刮大风,小则七八级,大则十二级,因而风力成了当地最廉价而又最取之不尽的能源,风力发电也就成了地方一绝。

    记得那天我们去吐鲁番时气温高达42度,回来的途中,车内开着空调还热哄热哄。戈壁滩上的公路已惯于寂寞,默默地恭迎着放胆疾驶的车子。我们的小车自然也开足马力。风渐刮渐大,只听得车玻璃窗上似有密集的子弹射击声。那些乱石滩上生命力最顽强的红柳也被刮得几乎贴到地面,那些骆驼刺也似乎在风中呻吟……

    突然,车子一颠,一阵痉挛,车头一歪,向路边冲去,幸好司机张师付眼明手快,一个急刹车,车子停在了路边。

    看样子车胎爆了。张师傅准备下车换车胎,但车门竟被风刮得打不开,张师傅用力一推,总算推开了车门,谁知那肆虐的大风在张师傅身体刚挤出车门的一刹那,就狠劲把那车门“嘭”一声关上了,张师傅的手指被轧在了车门里,鲜血直流。车上我年纪最轻,我不帮忙谁帮忙,我顾不得细想,连忙下车,但我接受了张师傅的教训,用肩膀顶住车门,死命顶开车门钻了出来,然而我还是低估了大坂城的大风,我刚出车门,脚跟还未站稳,一阵蛮力无比的大风就一下把我推出好几米远,跟踉跄跄摔倒的我,像大海中的一叶小舟,又像喝醉了酒,脚下轻飘飘地站立不稳。我只好躬着身,艰难地靠近车子。我穿的短袖衬衫被吹得飞扬起来,如果手向上一伸,怀疑那衣服会被风剥掠而去,大概这天山风口的戈壁滩上,刮大风太家常便饭,长年累月早把那些泥土刮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那些裸露于地面的嶙峋乱石与大大小小的卵石,还有那些可怜虫似的小石子。在大风的游戏中,那些小石子如一发发子弹窜来窜去,出了车子的我与司机自然成了活靶子,那飞射而来的小石子打在身上生痛生痛,简直怀疑会不会嵌进肉里。

    换车胎本不算是个多累人,多技术的活儿,但在如此大风中换胎倒也不失为一种考验,首先人不扶住车身借一把力,随时可能被刮倒,更不要说换车胎,幸好张师傅身强力壮,又有经验,经过一阵折腾,总算大功告成。

    等我们上车时,谁也数不清身上到底被几十、几百粒小石子击中过,但我们都很快慰。司机欣慰的是这爆车胎有惊无险,实乃不幸之中大幸,要是在盘山公路上发生爆胎,那后果不堪设想。我欣慰的是我在十二级大风中没有被刮跑,还协助师傅成功换胎,难得,难得。

    一曲《大坂城的姑娘》把大坂城唱得名传遐迩,以致不少外地游客到了新疆都想看一看瞧一瞧美丽的大坂城姑娘。我们也不能免俗,但我们无缘见到传唱中的那些姑娘,唯一庆幸的是大坂城补偿性地惠赐了我们一场十二级台风,使我多了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生活体验——所谓与风搏斗,其乐无穷。

    神奇的坎儿井

    坎儿井是有相当知名度的,我未到新疆之前,早就听说过,但仅仅是听说而已。

    第一次见到坎儿井是在去吐鲁番的途中,开始,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的乱石滩,偶尔有一丛丛的骆驼刺挣扎出些许生命的绿意。突然,在荒无人烟的野地出现了一个接一个的环形土堆,隔数十米一个,排列有致,在旷野中自成一景。此为何物?我苦苦猜测不得其解。

    谁料,这就是久闻其名,未见其实的坎儿井,我兴趣顿生。再仔细观察,果然呈井状,像一只只眼睛,镶嵌在这不毛之地,见征着这里的沧桑兴衰,也像一串串珍珠似的,点缀着戈壁大地。真正了解坎儿井是参观了吐鲁番市亚尔乡的坎儿井乐园后。那天,我们饶有兴味地到井下实地看了看,那感觉仿佛是来到地道战现场,一个庞大的地下世界,长的要十几公里呢。

    中国有句老话谓“眼见为实”,亲历亲见坎儿井后,我才知道此井非那井,坎儿井与我们江南水乡的水井是有这别的。地理知识告诉我们:从天山的博格达峰山脚到吐鲁番盆地中心的艾丁湖,直线距离大约50至70公里,但落差竟达1050米。坎儿井正是利用了吐鲁番盆地特殊的地质,地貌与水文条件,因地制宜顺冲积扇的地面坡降开凿的一种井。即在地下挖暗渠,让上游之地下潜流通向明渠,再汇到蓄水池中。而旷野里的那一个个井眼乃是竖井,竖井是凿井的出入通道,起定向、出土和通风等等作用。

    读者也许有所了解,吐鲁番极端高温要近五十度,多年平均降雨量只16.6毫米,而蒸发量远远超过降雨量不知多少倍。如果像江南一样用明渠引水灌溉,在烈日暴晒下的快速蒸发是可想而知的,用暗渠输水不失为一种智慧的选择。

    新疆的坎儿井是主要分布在吐鲁番盆地与哈密盆地,光吐鲁番就有一千多条坎儿井,暗渠总长度约5000公里,成了当地农业、牧业赖以生存、发展、难以替代的水利工程,形成一种特殊景观。

    据现有资料看,坎儿井的出现与古代中原的井渠有着密不可分的渊源,大部分学者认为新疆的坎儿井源于汉代陕西洛河龙首渠的井渠。在塔里木盆地的沙雅县至今还有当地人称之为“汉人渠”的遗迹。这也证明了维吾尔族、回族与汉民族的文化交流、渗透源远流长。

    《庄子·秋水篇》有:“子独不闻夫坎井之蛙乎?”《荀子·正论》云:“坎井之蛙,不可与语东海之乐。”可见坎井之名在先秦典籍中早已有之。如果查辞典,可知“坎”,乃坑穴之义;坎在《周易》八卦为代表水。“坎井,释为水井是有根有据的。这无不说明新疆坎儿井与汉文化有着千丝万缕,难分难解的关系。多数史学家认为:坎儿井在新疆的出现应归功于西汉丝绸之路的开通,与始于汉代的“屯垦”、“戍边”有关。

    去过坎儿井乐园后,对坎儿井的历史现状,以及它的变迁,它的功效有了大概的了解,回头再看戈壁滩上的坎儿井,感情上就不一样了,使我想起了唐代诗人李群玉描写井渠的古诗《引水行》:“一条寒玉走秋家,引出深罗洞口烟,十里暗流声不断,行人头上过潺湲。”也许借此来形容坎儿井过于浪漫化与诗意化了,但此时此刻,我的心理感受与此诗的意境是吻合的。

    随着现代水利工程设施的兴起,坎儿井在历史的发展中其作用可能会减少,乃至最终成为历史遣迹也未可知。但坎儿井在开发、建设新疆这块宝土所发挥的历史功绩是谁也不能抹去的。这种巧夺天工形成的自流灌溉系统,确确实实是干旱地区劳动人民开发利用水资源的一大创举。它是培育绿洲文化的不竭源泉,也是中华井渠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可以与万里长城、京杭大运河相媲美的我国古代三大工程之一。

    鲜为人知的怪山沟

    以前我从报刊上见到某某地方发现某某古迹,某某山区发现某某风景点之类的报道,总很不以为然。古迹也好,风景点也罢,都是客观存在的,也许几百年了,也许几千年了,甚至亿万年了,知道其存在的人必不是一个两个,只是樵夫渔民这样的小百姓见怪不怪,见奇不奇,不去四处宣扬而已。一到文人眼里,记者笔下,仿佛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功莫大焉,每每冠以“发现”字样,弄得“发现”贬值。

    这次我到新疆转了转,其收获之一是对“发现”有了新认识。中国地域辽阔,人迹罕至,鲜为人知的地方还有不少,说“发现”其实也不为过。像新疆博尔塔拉境内的怪石沟,就是近年发现的,据说在改革开放中,像博尔塔拉这种边陲之地也重视起投资环境,这自然包括旅游景点等,于是,当地新闻界人士到处打探,终于发现了深藏在边境群山之中的怪石沟。自怪石沟经当地新闻媒体一宣扬后,即刻身价百倍,使那些老新疆也大吃一惊,几乎不能相信在大山的皱褶里竟有如此引人入胜的好去处。无不竖起大拇哥,想方设法去游一游。

    然而,怪山沟毕竟太偏僻,身临其境,一睹真容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如愿的。因此,尽管不少新疆人知其名字,但见其实的依然很少,对内地人来说,怪石沟几乎还是个陌生的新名词,更不要说去了。

    怪石沟位于吉尔吉斯斯坦共和国与我国新疆的交界处,距边境城市博乐两三小时路程,要经过对外不开放的乌尔图担草场。进入怪山沟有一新建的小门,里面方圆一百里。因其山石均呈褚褐色,故俗称红山沟,不知道这里是否属于阿拉提山的支脉。

    怪山沟是两山之峡谷,谷底有山泉,泉畔是群峰。这儿怪石林立,形态千奇,有大有小,大的一石一峰,小的自成一景。或蹲或卧,变幻多姿,令人目不暇接,美不胜收。一言以蔽之:看啥像啥,就看你从什么角度欣赏,就看你有没有想像力了。四望一峰一石,有的如狮虎相搏,有的如群象嬉闹,有的如猎狗扑兔,有的如巨蟒盘卧,有的如天狗吞日,有的如猴子观海,有的如仙人指路。譬如有一小山峰,中间有一若隐若现的豁口,远望之,如一对相依偎的恋人,有人称其为恋人峰,有人称其为夫妻峰,有人称其为兄弟峰,也有人说是同性恋峰,这就要看各人的审美情趣与文化修养了。

    随便走走、看看,就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发现。我发现有一小壁上,一天然的硕大无比的蹄印清晰可见,令人怀疑是远古时巨无兽留下的足迹。还有浑然天成的石桥,上可行人,下可避雨,也算是自然界一绝。至于飞来石、藏兵洞、一线天等等,使游人叹为观止,不得不佩服大自然的神工鬼斧。

    如果说怪石沟之怪,以我之见怪在洞,几乎每石有洞,或浅洞或深洞或透洞,不少状如眼睛,一联想到眼睛,再舒目四望,简直满山满沟都是大大小小的眼睛。若上有两洞,下有一洞的,又极似骷髅。再一看,几乎无处不是骷髅。我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会不会是洪荒年代,哪位法力无边的神仙,降魔于此,化魔为石。若阴雨天,风吹洞口,必呜呜作声,必阴森可怕。幸好我们去的那天,阳光灿烂,并无压抑扰人的感觉,只能想象日落月隐,朔风怒号时的骇人情景。

    也许这里地处偏僻,似乎还未为导演们发现。我敢打赌,倘若哪位拍武打片的导演亲眼目睹了这里的奇山怪峰后,必大喜出望外。这里选择为武打片外景地或枪战片场所,实在是打着灯笼难找的景点,假如让那些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在这些各奇各式的怪石上跳来跳去,飞来飞去,一定吸引观众。在此,我向拍武打片、枪战片的导演们郑重推荐,去实地看一看吧,必拍案称奇。

    阿拉山口素描

    从地图上看,我国西北铁路的最后一站是新疆的阿拉山口。它与哈萨克斯坦共和国接壤,数年前这里属于边境禁区,没有特别通行证,休想越雷池一步。曾几何时,这里客商云集,游人蜂拥,成了新兴的口岸,欧亚大陆的桥头堡。

    阿拉山口,顾名思义是阿拉套山的一个口子。换句话说,就是中国与哈萨克斯坦共和国的一条天然通道,地理条件得天独厚。这里是著名的风口之一。春季、秋季、冬季,常有大风频频光顾。当地有这样的民谣:“天上无飞鸟,地面不长草,风吹石头跑,入冬冻得跳”。虽然这里的气候不尽如人意,但一旦经济之神青睐于此,石头也能长出花来。

    要说阿拉山口的历史,实在短得不值一提;但要说阿拉山口崛起的原因,以及崛起的高速度,却值得大书特书。阿拉山口是1992年3月兴旺起来的,次年是其大发展之年,红火得让人不敢相信。边贸开放,像巨大的磁铁,吸引了许多精明的生意人,海内海外的投资者也看好这里,一个原来寂寂寥寥的边境小站,转眼高楼平地起,店铺如雨后春笋,中亚饭店、西亚餐厅、中外宾馆、江南酒家,一家接一家开张志喜,几乎天天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惊得当地人连说:看不懂啦!

    据了解,目前我国有东北的黑河、满洲里、二连与新疆的阿拉山口这四个接轨,即火车可直接进出的,可以开展国际货物联运业务。像阿拉山口,我国境内铺设的是国际标准铁轨,而哈萨克斯坦共和国铺设的铁轨却比我们宽十公分,因此哈方过来的货车到了阿拉山口就要进换装库,换装库像个大型的风雨操场火车可直接停靠在里面。然后把哈方火车上的货物搬下来。再装到我们的火车上。也有的先堆放在换装库。我们去换装库实地看了一下,哈方运过来的有钢材、木材、化肥、羊皮、牛皮、短棉绒等等。据说中方运过去的有食糖、酒类等,其中价廉物美的新疆产俄得克酒最受欢迎。

    我们还特地去采访了阿拉山口海关监管处,又去看了05、06两个库。这两个库都是在边贸兴盛的大背景下,于1993年12月建的。这里一个库每月要进2000吨货。库内场地上摆放着大批的独联体生产的推土机、汽车拖车的车厢,以及铝锭、铅锭、铜锭、机电产品等。边贸一般以货易货,以物易物。大概独联体轻工业发展远逊于重工业,因而他们对我国的服装、洗衣粉、化妆品、巧克力糖、泡泡糖、白糖、啤酒、曲酒等很有兴趣。互通有无,互惠互利,使这儿的边贸日益红红火火。

    可惜我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能淡淡几笔,简单给阿拉山口勾勒个轮廓。

    新疆盛夏时的气候

    在博尔塔拉时,有位文学青年要我题几句话留念,我写下了“新疆之美,美在山,美在水,美在人。”如果写新疆之奇。恐怕在“奇在山奇在水”后面要加一句“奇在气候”。

    我从上海去新疆时,江南一带正时逢盛夏,每日35度上下,人们不堪其热,真受罪。而一到新疆,奇了,最高温度才26度,仿佛被关在老君炉里苦熬多月,突然一个跟斗到了花果山,凉风习习,透心凉爽。用现今上海流行语谓之:“不要太惬意呃!”

    在新疆的二十多天里,即便白天热一点,热到三十度就算极端高温了,但一到夜晚,温度会很快降下来,天天晚上要盖薄被。每当夜晚坐在床上,倚着被子看电视,见中央台天气预报说上海最高温度35度时,心里那种舒服没法说,一如自己捡了一个大便宜似的,直凉快到心底。

    记得临去新疆时,我很犹豫要不要带外套?如果依当时上海的高温天气,带外套简直是多此一举。但我曾听说过新疆气温上下很大,我想去登博格达峰什么的说不定要派上用场,为备不时之需还是很勉强地带上了。不想到赛里木湖那天,当地文联、报社的都穿了风衣,有的还穿了羊毛衫。假如我没带那件外套,真要冻得发抖了。假如写信告诉上海的家人,他们以为我在天方夜谭呢。

    苏东坡词云“高处不胜寒”。我想新疆大热天不热的原因与新疆海拔较高,以及它的经纬度大有关系。在新疆,地处海拔一二千米的地方不少,大热天不热的地方也就不少。看来,除了吐鲁番、火焰山,新疆避暑绝对是个好地方。

    简言之,新疆6至8月份是气候最好的日子,这三个月温度不高不低,且瓜果飘香,而一到10月份就开始降霜降雪。有的地方就要大雪封山,直到来年春暖花开才冰消雪融。当然,那北国风光,千里冰封又是别一番景致了。

    乌鲁木齐的小吃市场

    打个不一定恰当的比喻,乌鲁木齐的五一市场,有点类似上海乍浦路美食街。如果说到乌鲁木齐,天池不能不去,那是游览;二道桥小商品市场不能不去,那是购物;那么,五一市场不能不去,那是口福。这里集中了新疆的风味小吃,多少也体现了新疆食文化的一个侧面。如果想吃一些内地吃不到的小吃,这里是最佳选择。

    五一市场在乌鲁木齐闹市段的黄河路上,分路东路西两个部分。一边是夜市,近年新开设的,一边是日夜服务的。

    走进五一市场,浓浓的民族风味扑面而来,——这里的经营者几乎都是维吾尔族,回族,也许还有些哈萨克族的,总之,汉人的摊位、店铺极少。

    这里有正宗的新疆羊肉串,有羊肉手抓饭,有拉条子(一种面食),有烤包子,有馕,有奶茶,有马奶子酒……

    那些戴着小花帽的维吾尔族老汉,吆喝起来,韵味十足,听上去仿佛到了异国他乡。那些人高马大,肥肥实实的维吾尔族妇女更是热情有加。这里做生意的民族同志几乎都会汉语,其区别在于发音纯正不纯正,我统称为“新疆汉语”,虽然有些生硬,但并不妨碍互相间的交流。

    我们到乌鲁木齐的第一顿晚饭就是在五一市场吃的羊肉抓饭。那维吾尔族小伙子热情问我们:“是一个抓饭一个肉,还是一个抓饭两个肉?”原来一盆抓饭三元钱,一份羊肉也是三元钱。接待我们的邵总编要了每人一个抓饭两个肉。结果我把抓饭吃了个盆底精光,那份羊肉却无好胃口消灭。抓饭相当于我们上海人吃的菜饭,除了大米,还放胡萝卜、皮芽子(洋葱)等,考究的还放些羊肉丁之类。大块大块的羊肉是另外的,是下饭的菜。也许新疆的羊都是草场上散放的,大抵又选用一年生的新羊,故一般绝少有膻味,应该说羊肉抓饭的味道不错,内地人都能习惯,偶然吃一次,尝尝鲜,味道就更觉特别。

    也许这儿内地游人来尝鲜的还不少,而内地人又不习惯用手抓着饭吃,店家学会了变通,见是内地客就递上调羹,可以不必手抓。但据当地人说:必得用手抓着吃,才有味道。

    我在乌鲁木齐还吃过一顿烤包子。所谓烤包子,相当于南方的三角包,一种比馒头更简便的面食。馅几乎是纯羊肉的(好像还少量放些切细的洋葱),精肉肥肉各半,包好后像烧大饼似的贴在炉膛壁上烤。最好趁热吃,凉了油腻腻的就吃不多。烤包子五毛角一个,我吃四个已够了,再加一碗一元钱的奶茶,吃得满可以了。三元钱就解决一餐,用得着“价廉物美”四个字。

    夜市就更热闹了,全是大排挡的世界。一条街好几百米长,待华灯初上,这里变戏法般出现了摊挨摊,人挤人。与对马路的五一市场不同的是这夜市南北方风味小吃都有,汉人摊位也占了半壁江山。这里除了典型的新疆小吃外,还有南方人的八宝饭、汤圆、鸡鸭血汤、烤红薯等等。

    在夜市,我们品尝了新疆人爱吃的大众食物——馕。这食物,字典上介绍说是维吾尔族人一种烤制成的面饼。接近于南方五六十年代常吃的那种羌饼,但比羌饼烤得更硬更香,且上面还用模子压出几何图开的花纹。馕有大中小几种,小的一元钱一个,像我们南方人吃一个已够饱的了,再加一碗五六元钱的羊汤,不要吃得太舒服呃。

    吃罢喝足,有余兴,可慢慢逛细细看,这条街长着呢。再买上一串马奶子葡萄或无核葡萄,或买上一个甜掉牙的哈蜜瓜,真正是味道好极了。

    1994年10月3日

    在新疆吃煮全羊

    1994年秋天,我应新疆博乐蒙族自治州文联邀请去那边讲课。讲课之余,文联的领导安排我们去采风、体验少数民族生活。

    记忆最深的是那次在天山脚下的赛里木湖畔吃煮全羊。那天,我们车还未到蒙古包,身穿蒙族服装的男女主人早迎了出来。好客的主人把家中的奶酪、奶皮子、奶豆腐、奶疙瘩、酥油等都摆在了我们面前,还给每位客人倒上了马奶子酒。女主人巴达对着每一位客人唱歌劝酒,谁不喝,那歌声就不停。最绝的是歌词全是现编的,因人而异,随境生词,反正,你得把主人的热情连同碗中美酒一饮而尽,否则,好客的主人哪肯放过你。

    大概男主人欧尔沙觉得这样还不足以表达他的真诚,他的热心,他的待客之意,又去叫儿子抱了一只颇为壮实的小公羊来,并让我们一一过眼,得到认可后才去宰杀。欧尔沙告诉我们这是一只当年生的羊。因为当年生的羊不但肉质鲜嫩,且不会有膻味。

    这边宰杀,那边三角架吊起了大铁锅,几根木柴就烧了起来,一种返朴归真之感漫了上来。

    我听说过烤全羊,没想到这回是煮全羊。当然,也非整只羊下锅煮,而是大卸六块,四条腿加羊头与羊排。那肠子只用两手指夹住一捋,捋掉羊屎后也不洗不啥的就扔进铁锅。欧尔沙大概见我皱了皱眉头,挺认真地说:“草原上没污染,放心吃,干净着呢。”我想想也是,眉头也就舒了。

    也没见女主人巴达放盐放调味品,煮熟后就把羊头羊尾装一大盘放到了我面前。据说这是敬献给最尊贵的客人的。欧尔沙用蒙古刀割下羊尾巴上肥硕的肉条让我一口吞下。这个礼节过后,就随便多了,进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状态,可惜我喝酒不行,吃羊肉平时也不行,但这次怪了,在那种气氛下,那水煮羊肉竟然味道好极了。用手抓着吃,一个字“爽”!——这是我记忆中一次性吃羊肉吃得最多的一顿,我至今难忘那近乎原始风味的手抓白水煮羊肉,尽管一晃近十年过去了,但我依然记得欧尔沙与巴达的那种热情,那美味的羊肉依然记得十分真切。

    中国内陆海拔零点处

    到过新疆的人不少,到新疆去过吐鲁番的一定也不少,但到吐鲁番去过“中国内陆海拔零点处”的恐怕就不多了,就连有些老新疆也未必知道在吐鲁番盆地还有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景点。

    我们也是偶然发现这景点的,那天.我们从吐鲁番的葡萄沟回乌鲁木齐,车子在公路上疾驶着,我突然发现左手侧路边的水泥电线杆上有一块标牌写着:“中国内陆海拔零点处”。一问,当地的邵主编与司机都未去过,也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处景观,于是我立马掉转车头拐了进去。

    标牌下面注着一行字:进去2000米。

    这是一条可跑马的土路,看样子至少有百年以上的历史,因为道两旁古树参天,有桑树、有榆树、有杨树,绿荫蔽道,给火洲些许凉意,路两旁是大片大片的葡萄,无疑,这里是火洲中的一片小小绿洲。

    尽管泥路有些坎坷,却并不曲曲拐拐,那路笔直向下伸展,坐在车上,感觉车似在下山。我们知道,我们正在一步步地接近我国内陆海拔零米处。车子终于在一处院落停了下来,这是一处古怪的建筑,四周用围墙圈着,靠大路的围墙两角建有岗楼似的房子,不知是观察用的还是监视用的,里面一个院落全部浇了水泥地坪,只中间有个水泥建筑物,大概就是我国海拔零点处的标记了。

    从那一排建筑来看,平时这里应该有观察人员与研究人员,至少应该有值班人员,但那天却是铁将军把门,我们不得其门而入,也找不到人采访,只能在四周转转看看,算是脚踩了我国内陆海拔零点处的土地。其实,从外表看,这里的树木、花草、庄稼,和吐鲁番其他地方似乎并无多大两样。两样的是我们的心理,我们的感受。

    据说我国内陆海拔最低的是再往下去的艾丁湖。艾丁湖其水面在海平面以下154米,即海拔负154米。是我国陆地上最低的处在。可惜我们没时间去亲眼目睹,脚踏实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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