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易水寒终于将那个获金奖的竹雕工艺品《土家族吊脚楼》从博览会上拿来了。不仅如此,那位竹雕工艺大师见是为了“争铁”需要,也没要高价,只说补个工钱就是了。
这天一早,李无言带着夏自溪、苟东方、易水寒出发了,车径直朝荆汉开去。可是因为半路上遇到交通事故,道路被堵塞了,他们只好下了高速,准备绕着道走。刚来到一个岔路口,前面忽然冒出来一大群鸭子。为了赶路,他们的车开得飞快,一不小心,“嘎”的一声,就轧死了一只。李无言的车紧跟在后,见前面的车忽地停住,也“嘎”的一声,停住了。下了车,李无言问:“出了什么事?”夏自溪说:“搞卵了,碾死了一只鸭子。”李无言觉得兆头不好,便没做声。
这时,那个守鸭子的老头走过来,笑笑地说:“没关系,没关系,不就轧死了一只鸭子嘛,这能用得了几个钱呢?补个十来块就是了。”大家都觉得这老头很讲道理,就给那老头打烟。那老头接了烟,又笑笑地说:“这烟好啊,怕是要几块钱一支吧。”夏自溪说:“一包烟就可以买一只鸭子呢。”那老头又笑笑,说:“是吗?那这烟我得作个纪念。”就把它别在耳朵上,然后去捡那只死鸭子。这时,其他的几百只鸭子站在公路上,都嘎嘎地叫着,不肯离开,好像在为死去的同胞吊丧似的。可是,老头提起那只死鸭子一看,却“哎哟”了一声,说道:“你们怎么哪只不轧,偏偏轧死这只呢?”夏自溪不解,忙问:“这不也是一只鸭子吗?”那老头说:“你可知道,这是一只什么鸭吗?头鸭啊。这头鸭一死,其他的鸭子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夏自溪像霜打的茄子一样,顿时蔫了。
见遇上了敲竹杠的刁民,李无言、苟东方和小廖几个赶紧快步走过来。那老头依旧露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李无言冷冷地说:“你老开个价吧,我们赔你。”那老头嘿嘿一笑,却说:“你们是得赔我,这死的可是一只头鸭哩。”李无言心里有气,心想这种刁民他见得多了,就说:“你老就开个价吧,别再啰唆了,我们还得赶路。”那老头就“也嗨”一声:“你们得赶路,我还得为这只头鸭招魂呢,不然,它今后还想转世投胎不?”李无言说:“你要多少钱,直说。我们要赶去荆汉,我们是为了争铁路在赶车。”那老头鼻子又一轰:“哼,我才不管你们争什么卵路呢,轧死了我的鸭子就得赔。走遍天下我都有道理。”
“谁说不赔你了?”易水寒反问了他一句。
“那你们赔呀。”那老头说。
“你报个数来。”易水寒说。
“你说该赔多少?”苟东方也说。
“哼,你们以为你们人多是不?”那老头横着眼睛说,“你们说该赔多少?”
“市场价。”易水寒说。
“要不,翻一倍?”苟东方说。
“哼,等你们商量好了我再说。”那老头居然来了这么一句。
大家都没法子了,因为无论你怎么说,那老头就是不肯说出个具体数目来。一会儿,就围过来几个汉子,都问出了什么事了。老头就把那只死鸭子高高地举起来,说:“他们碾死了鸭子想走人。哼。”倒打了他们一耙。李无言这才知道,老头之所以不肯说出个具体数目来,就是想等他的同伙们赶来,以为人多势众,才好敲他们竹杠。痴心妄想!可这里已经过了省界,他们已经拿人家没有任何办法了。况且那老头又不是睁眼瞎,一看车牌号不是当地的,也就敢放肆地敲他们的竹杠了。那些人便说:“那你让他们赔呀。”老头就故做悲伤地说:“如果轧死的是一般的鸭子也不打紧,可偏偏轧死的是只头鸭啊,今后这一群鸭子就没得带头的了,只怕都要饿死了呀。”那些人就附和道:“那叫他们都赔了啊。”然后走过来,一个个抱着双臂,横着眼睛,歪七竖八,拦在了车头。
李无言也急了,他已经跟铁S院联系好了,说下午可以赶到荆汉汇报的,如果再这样耗下去,就将失信于人了。于是李无言说:“你老就开个价吧,到底你要多少?”那老头就伸出三根手指:“不多不少,三千。”
“一只鸭子要三千?”易水寒马上接嘴了,“你们这不是纯粹在搞敲诈吗?”
“哪个搞敲诈了?”老头蛮横地说,“你想一想,这只头鸭一死,这群鸭子都得死啊。你想他们都死了,我会损失多少呀?三百只鸭子,一只就算三十,三三就是九千。我只要你们赔三分之一,你们还啰唆什么?”
李无言说:“你老也别狮子大开口,少点。”
“最少也得两千五。”那老头退让一步,又冷冷地说。
“还是二百五吧。”易水寒讨价还价,说。
“你才二百五呢。”那老头又忽地变了脸,瞪了他一眼说,“你这人是怎么说话的呢?二百五,谁是二百五啊?你才是二百五呢。”
纯粹一个无赖。李无言在心里冷笑起来,又说:“你少一点,我们给你现钱。”
“两千五,一分不少。”老头又报了价,随后又对着那只死鸭自言自语地说,“头鸭啊,你死了,我得为你讨个公道啊。”
眼见时间不等人了,李无言只好对夏自溪说道:“夏局长,你就给他两千五吧。我们得赶路。”
“好吧。”夏自溪也知道时间不等人,便说:“那麻烦你老开张发票,我们也好回去报销。”
“我哪来发票?”老头昂着脑袋说,“我们又不是做生意的,只管收钱,不管报销。”
“我看,你们比做死人生意的来钱都还快。”苟东方忍不住挖苦了一句,“简直是在拦路抢劫。”
“拦路抢劫?哼,也总比你们当官的搞腐败强吧?听说你们当官的嫖娼也要开发票报销,我没有冤枉你们吧?”助威的几个汉子也开始发话了。
李无言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只道:“好了,没有发票就没有发票吧。我们上车。”
那老头接过钱数了又数,见一分不少,就吆喝了一声。那群鸭子就自动散开了,好像训练有素似的。一上车,苟东方就对李无言说:
“这就是刁民啊。我看他们是以这为生财之道。”
小廖也说:“这事我也听说过,没想到今天让我们给碰上了,倒霉!”
李无言摇摇头,叹息道:“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还是吸取一点教训吧,不仅开车得小心,干什么都得小心啊。”
“是啊。小心能行万里船。这种事只怕今后还多的是呢。”苟东方顿了顿,他想缓解一下大家的情绪,又说:“我这里有条黄段子,念给你们听听,如何?”
“苟主任你哪来那么多黄段子呀。”小廖又插了一句,说。
“这是电信移动公司的生财之道,跟这个鸭客的生财之道一样,只讲钱,不讲理呀。”苟东方又搞笑一句。
“这就是当今社会的强盗逻辑啊,到处都在强奸民意。看来,这个法治社会还真是难搞啊。”小廖也凑了句热闹。
“要是不难搞,还要大家来搞什么?”李无言说,“因为难搞,所以才让大家来搞,大家也才有事搞。要是没有事搞了,大家不都得失业了嘛!”
啊哈。几人笑过,苟东方便说:“这个段子,说的是做爱与做官的十大异同。先说十大共性:一都有快感,二都有成就感,三都会上瘾,四都很累人,五都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六都怕失去,七都要讲究花样,八都不想下来,九都怕有病,十都想长久。十大不同是:一,做爱强调合作,做官强调斗争;二,做爱要赤裸相对,做官要伪装严实;三,做爱出热汗,做官出冷汗;四,做爱可上可下,做官下来就再难上去;五,做爱上下都舒服,做官上面才舒服;六,年龄越大做爱越少,官位越高做爱越多;七,做爱多怕对方不满意,做官一般不在乎下边咋样;八,做爱在床上有激情,做官在台上有激情;九,做爱怕阳痿,做官怕纪委;十,做爱有时靠药,做官有时靠钱。”
“啊哈,简直说得太精辟了。”小廖又附和一句,不想,车子忽地打了一个歪。
“你还是开好你的车吧。”李无言摇晃了一下,待坐稳,又提醒道,“要是你不小心也碾死一只鸭子,如果也是只头鸭,只怕我们今天就莫想赶到荆汉了。”
这话不像开玩笑,小廖就不再做声了,又专心地来开他的车。
来到荆汉,幸好没有误时,也算不幸之中的万幸了。于是李无言、夏自溪、苟东方、易水寒又来到铁S院,在二会议室给铁S院的领导和专家们汇报。为了争取时间,李无言叫他们把省长签字的报告和省发改委交能处起草的请示报告都复印了几份,一一摆在各位领导和专家面前,让他们知道傩城还是行动有力的。果然,江夏行副院长看后发话了,他说:
“傩城‘争铁’是有诚意的,从他们来回几地几省的跑,就让我们感动。我们铁S院是搞规划的,巴傩巫铁路重不重要,搞不搞得,其实我们心里早就有数。当然,有的同志有着不同的想法我们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规划都还没有完成,与其他几条铁路线相比,进度还是有着一定差距的,但我们可以争取嘛。就说此项目的辐射区吧,既有经济发达的闽浙等东部沿海省份,也有经济较发达、部分产业突出的鄂湘赣等中部省份,还有经济欠发达但矿产、旅游和劳动力资源丰富的西部地区,它们之间具有很强的经济互补性,而修巴傩巫铁路,不仅可以进一步加深上述东中西省市间的紧密联系,而且对实现区域优势互补、经济协调发展、加速中部崛起、促进西部大开发、构建和谐社会,都将具有重要的意义和不可估量的作用。”
话音刚落,李无言率先鼓起了掌,夏自溪、苟东方、易水寒也跟着鼓起了掌。江夏行招了招手,又道:
“不过,即便这个项目可以申报,也得抓紧时间,现在卡壳就卡在这个项目上了。要是这个月内没有完成前期准备工作,只怕这个项目就要推迟甚至流产了。说实话,也不是我们不愿意等,而是上面催得紧啊。再说,我们老是找理由也不是办法呀。所以目前,你们傩城要赶紧把这几个请示报告落实到位,尽快报过来,我会随时关注你们的动向。我还是那句老话,只要我们精诚团结,以诚相待,事情也是能够解决的嘛。”
“有江院长这句话,我们心里就有底有数了,我们争取在最后的期限内把该落实的报告落实到位,准时上报到铁S院。”李无言立即表态。
“好吧,有什么具体的事情就请找线站处联系吧。”江夏行说,“有什么情况我们再及时沟通。”
江夏行的办事风格很果断,李无言很喜欢跟这样的领导打交道,但是他也知道,这种深藏不露的领导,很难识其庐山真面目,所以当烧的香当拜的佛都得一一搞到位。当然,跑了这么久的项目,李无言也知道些门道了,就是阎王好敬,小鬼难缠。往往一点没有打点到位,事情就会在小鬼那里卡壳。而江副院长的一席话正包含了这层意思,他在不断地提醒他们。毕竟,具体的事情还得下面的人具体去办嘛。
晚餐照样请了大家,照样喝的是国窖1573,可是无论李无言他们如何敬酒,江副院长似乎都提不起兴致来,一时酒也就没有喝到尽兴。另外几位同志见江副院长喝不下去,他们也就不敢放肆地喝了。李无言只好给苟东方使眼色。苟东方会意了,就说:“大家晚上搞个什么活动吧,轻松轻松,如何?”另外几位同志又看江副院长的眼色。江夏行就打了个哈哈。于是酒又喝了起来,也就有些到位了。
吃罢晚餐,苟东方带着大家轻松去了。李无言便带着夏自溪、易水寒、小廖几个朝铁S院的宿舍区赶去。事前,吴明专家曾告诉过苟东方,说江副院长家住某某栋18楼,他们谁也没有去过,所以很小心地来到了停车场。那时候天已黑尽,已经九点多钟了,但因为是五月,天气不冷不热,很多人还在散步,没有归屋。他们几个仰着脖子,都朝楼上望去,又一层一层地往上数,终于数到了18层。几人脖子都望酸了,都觉得江副院长家就是亮灯的那套。小廖于是打开后备箱,几人就把那个大纸盒子小心翼翼地抬了出来。只因这竹雕有些体积,两个人抬还有点麻烦,非三个人不可。一开始,夏自溪、易水寒他们其实并没打算让李无言来的,可是因为苟东方请线站处的同志轻松去了,也便少了一个人,李无言只好来顶替了。除了这个竹雕之外,他们还买了几条高级云烟,自然这提烟的任务也就落到了李无言肩上。跑了这一年多来,李无言还是第一次亲自动手送礼,一时间,他心里颇不是滋味。可是他又不能不来,否则,就对不住这几个铁办的弟兄了。但李无言还是觉得很别扭,他提烟的手一直在哆嗦。这时候他才知道,送礼不仅是一门学问,也是一种煎熬。心想,要是有法子,谁又会低三下四去走这一遭呢?俗话说人不求人一般大,还真是一点不假。
进了楼,李无言见夏自溪、易水寒他们弓身抬箱子的样子,感到很是滑稽,可他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只道大家“小心点小心点”。进了电梯,几人把箱子放下,都说还是打红包方便,说送这送那的还真他娘的麻烦,就像脱裤子放屁,多道手脚。易水寒却道:“可不是嘛,为了把它搞来,我可是没少费唾沫。”李无言只笑,不说话,他按了按电梯键,18楼。电梯在徐徐地上升,李无言忽然有了失重的感觉。这感觉是他过去坐电梯时所没有的,现在他的心理显然有了落差,可他却没表现出来。
一会儿,电梯就到了。电梯在徐徐地打开,几人又抬着箱子出了电梯。就一个单元,门在左边。夏自溪按了下门铃,只一会儿,一个妇女便开了一扇门,隔着防盗门问:“你们找谁?”夏自溪说:“我们找江院长。”那妇女说:“他不在家。”但见他们提着烟和一个纸箱子,就把门打开了。夏自溪和易水寒就抬着纸箱子,小心翼翼地搬进去了。司机小廖则接过李无言手中的烟,也进去了。李无言不想进去,就等在门外,他在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至少我没有进过门。
几人没有在里面坐,赶紧又退了出来。李无言等在电梯里。等他们一进电梯,他就急忙把门关上,电梯又徐徐地下降。这时李无言失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似乎要坠落,但一想到是为了傩城人民“争铁”,心也便渐渐地平稳下来。一上车,夏自溪却说:“我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李无言回过头来,问:“哪个地方不对劲?”夏自溪说:“我觉得江副院长家里并不怎么样啊,而且,他爱人也不该这么老吧?”
李无言也觉蹊跷,就叫小廖慢点开。他说:“赶紧跟东方联系一下,千万不要提着猪脑壳走错了庙门。”
夏自溪拨了苟东方的电话,苟东方半天才接。夏自溪说:“东方啊,江副院长家究竟在几楼?我们去了,好像有点不对劲呢。”苟东方说:“我现在说话不方便,等会儿打过来。”
几个人就在车里等,都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一会儿,苟东方打了电话过来:“是18楼,但是那电梯显示的18楼,实际上是连负一楼也算进去了。”夏自溪说:“那你怎么不早说。”苟东方说:“我刚才悄悄问了吴明,他才说的嘛。”夏自溪忙挂了电话,又苦笑着对大家说:
“真是提着猪脑壳,走错庙门了。”
“那该怎么办?”李无言一脸的茫然,“如今再想办法恐怕也来不及了。”
“这样吧,”夏自溪说,“依我看,我们还是把东西取回来,那烟就算了。”
“可这……又怎么好开口呢?”李无言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易水寒说:“现在可管不了这些了,得赶紧把东西要回来才是。如果他家男人回来,还真不好办了。”
一行人就赶紧下车,疾步走进大楼,走进电梯。一会儿就到了18楼。李无言再没有失重的感觉了。出了电梯,他急忙按了按门铃。夏自溪说:“还是我说吧。”李无言就退了后。那夫人又打开了门,问:“你们还有什么事吗?”夏自溪说:“我们领导说,他还想留两句话。”那夫人也没有深想,就开了门。几个人就进去了。李无言一看,果真家里装饰得并不怎么样,而且一看墙上挂的照片,才发现那人至少大了江夏行副院长一轮。李无言就问:“江院长什么时候回家呀?”那夫人说:“快了吧,我刚刚打了个电话。”李无言哦了一声,又问:“那……江院长已经退休几年了吧?”那夫人说:“也没有两年。”李无言说:“那现在的江院长?”那夫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就木了脸说:“我们老姜姓姜,不姓江。”
众人面面相觑。李无言又小心地说:“是姜子牙的姜吧?”那夫人依旧木着脸道:“是。”李无言苦笑:“姜还是老的辣呀。”又叹息了一声。
这时夏自溪说:“李主任,这东西有点问题呢,我们还是先拿回去吧。”李无言立马附和:“好呀!有问题,我们得先把问题搞清楚。”易水寒和小廖就急忙抬着那个刚送进来的纸箱子,溜出来了。李无言和夏自溪也赶紧溜出来了,只听得那夫人在骂:“搞什么鬼名堂。眼睛瞎了?送礼也不会送。”
几个进了电梯,立即往上一层楼上赶。夏自溪又忍住笑,按了按门铃。门开了。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妇女开的门,这次夏自溪没有搞错,特地问了是不是江夏行副院长的家。那夫人说是,他们才把箱子抬了进去。里面果然装修豪华多了。这时江夫人要给大家泡茶,李无言忙说:“不用客气,不用客气。我们还有事,就不多打扰了。”几个赶紧退了出来。
上了车,李无言忽然发现,自己一身早已湿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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