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桃花和一丈青是一副“死架”。“死架”就是俩人专门唱一副架,不与其他的艺人搭档唱戏。赛桃花是一丈青捡来的师妹。那日龙江鸡西东村的财主儿子结婚,各路艺人前来卖艺讨喜庆,当时一丈青落单唱蹦蹦,恰巧赛桃花在场唱评戏。账房丢给俩人一个窝头儿,俩人你谦我让一来一往,一个高梁面黑窝头俩人吃,一丈青最后吃了小块儿,赛桃花最终吃了大块儿,彼此有了亲近和好感,相约以兄妹相称搭班唱戏。赛桃花嗓子好,胡胡腔如银燕飞翔万里,百姓直听得目瞪口呆,就像被冰镇住了似的。一丈青扮相好打人儿,一身素扮如杨二郎降临尘世,直看得百姓如痴如醉。俩人的拿手戏是《穆桂英指路》和《黄金定下山》。二人把两出戏演绎得如花似锦。一丈青打动了多少姑娘媳妇,赛桃花摇动了多少爷们儿,但是都无法进入现实中的角色。
一次,俩人辞别辽宁昌图的浪满台戏班,到吉林长白山以东唱戏。那时艺人有一句话,有没有,往东走。松花江以东是艺人聚集地,那里煤矿金矿山货皮货富足,百姓听戏看戏舍得花钱。艺人既能学到艺访到高手,又能挣到大把的份子钱。二人到达山里一处山林时,遭到一伙日伪军的追击,几声划破山野寂静的枪声,二人慌不择路急忙躲藏,一个天然石洞只容下一人,一丈青把赛桃花安置在洞穴里,走进了日伪军的视野之内。赛桃花眼睁睁看着师兄被带走。赛桃花在洞穴附近等了三个月,每日到附近的村子唱戏,然后赶回来等待师兄,唯恐错过会合的机会,但终究不见9币兄的半点影子。传说一丈青被抓做金矿劳工,很多劳工在积劳成疾中死去。赛桃花在近乎绝望之中,一边搭班唱戏一边寻找师兄。
赛桃花搭班唱戏只唱单出头。
蹦蹦分三种表现形式,一是一个人演唱的单出头,二是二人表演的蹦蹦,三是三人以上表现的拉场戏。单出头的曲目适合女艺人唱的,只有《王二姐思夫》、《红月娥做梦》、《小二姐做梦》、《鸿雁捎书》、《尼姑思凡》、《夫人梦》等。赛桃花最拿手的是《王二姐思夫》,后来精雕细刻《小二姐做梦》,再后来精心演绎《鸿雁捎书》,直到最后只是演唱《夫人梦》。这几出戏表现了赛桃花的情感历程。搭班唱戏时没有人点她的戏,她宁愿在彩桌子后压板凳。后来百姓知道她的身世后,开始稀罕赛桃花唱的戏,村子里开始有百姓“拔丁”。“拨丁”即点艺人唱戏。知道赛桃花把个人的情感,融入演唱的蹦蹦里,戏里的王二姐、小二姐就是赛桃花,赛桃花就是小二姐、王二姐。女人们听着听着就进入了情境,随着戏里的红月娥喜怒哀乐,接着就会听得泪水盈盈。
……手托香腮打了一个盹儿,梦见罗章来娶我,一进屯子三声炮,惊动大哥和二哥,大哥红海朝外跑,二哥红江把板凳挪。月娥我手扶窗棂朝外看,一宗一样看明白,吹喇叭吹的《将军令》,然后改曲《喜登科》。小女婿骑的高头大马,陪姑爷的骑一匹乌嘴骡……”
唱蹦蹦男女一副架多是夫妻,日久生情结成伴侣。尤其在现代二人转中的搭档,男女选择上装或者下装,多半藏匿择偶的心思,选择的不仅是艺术的知音,也是生活的知己。要与赛桃花唱一副架的艺人,都是动了这样一番心思的。有的艺人来自荐搭档唱丑,有的艺人是临时安排唱戏,但是无论是那种情况,哪怕是百姓点单或者拔丁,赛桃花多是毅然拒绝配戏。唯一一次在吉林的榆树唱戏,一个有权势的财主点单《黄金定下山》,辽北的赛武松的搭档回家探亲,班主大辽河请求换一出戏,财主眼珠子凸起蛮横道,这出戏不会唱还混啥江湖,麻溜就卷铺盖走人,份子钱甭想拿一分一毫。正急得走投无路的时候,赛桃花站出来与赛武松救场。这出戏不仅把百姓听得如饮甘霖,赛武松自此后竟不再与原来上装配戏,宁愿在彩桌子后面压板凳。而赛桃花此唱似乎成了绝唱,无论别人怎么游说,不肯再与人配戏。赛武松半年后终于灰心,悄然离去。
两年后,江湖盛传在辽北有艺人一丈青,把个《穆桂英指路》唱得发紫。赛桃花听说后喜不自禁,彻夜未眠。翌日,毅然告辞前往辽北。那时通讯设施就是沿途打听信息,在跋山涉水走遍二十余个村屯之后,赛桃花终于知道一丈青所在的戏班在吉林,再次返身折回吉林的公主岭,夜半时分赶到唱戏的蘑菇屯。但是站在一座粪堆上唱戏的不是朝思暮想的师兄,而是曾与自己唱过一副架的赛武松。
赛桃花挤在人群中看着看着百感交集,眼泪终于扑簌簌地奔流而下。
散场后,赛桃花找到了赛武松说愿意唱一副架,赛武松遗憾地拉过一个姑娘的手,感慨道,俺有旦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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