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法权

    满山杏花盛开的时候，正是清明时节。

    吃完早饭，程飞打算向班长请假，到山外的镇上给母亲打个电话——清明节了，让母亲替他买一束鲜花，祭奠奶奶。程飞还没来得及张口，班长倒是先说话了：“程飞，你现在到山上，采撷一些杏花回来。”班长用手指了指墙角的筐子又说：“那里有两个筐子，采满就可以。”山上爱长野杏树。也许是山里土瘦的原因，野杏树长得都不高，但花开得繁美。程飞采花时，没有用刀砍，而是用剪刀剪。他剪得非常细心，生怕把枝条上的花弄掉了。没多久，程飞就将两个筐采满了。

    回到哨所，班长说：“程飞，你再到河边弄一些柳条回来。”

    河边柳树很多，他很快掰了100多枝柳条。在回哨所的路上，他就在想，一定要胆大，抢在班长之前，到镇上给母亲打电话。

    进了哨门，班长正在剪花枝，见了程飞老远就喊，程飞你快点来，我教你做花环。程飞弄不明白，问班长做花环干什么。班长说，等会儿我们到烈士陵园去扫墓。程飞很是惊愕，山里荒无人烟，从来没有听说这里打过仗，也从来没有人告诉他哨所附近还有什么烈士陵园。那一定是小镇上，听说古塔寺一度是红军的医院，那里曾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花环做得很简易，用柳条将杏花扎住，一个很漂亮的花环就做成了。班长说：“你跟我进山。”程飞不明白地问：“班长，我们不就在山里吗？还进山，进到哪儿去呢？”班长笑了笑说：“对，我们就在山里，我是说让你跟我到哨所的山那边。”

    “哨所的山那边”，其实就是哨所西边的一条山谷，因为山高路险，一年四季，几乎无人光顾。班长和程飞一人拿着两个花环，沿着一条崎岖的山路往那条山谷走去。荆棘把路整个占满了，班长和程飞费了好大劲才走到半山腰。在一块较为平坦的地方，只见一个人将点燃的烟放到用石块垒起来的坟墓前，将瓶子里的白酒倒进小酒杯后，放在石块上。班长走过去说：“胡总，你来了也不先到哨所，我们也好一同来。”

    胡总50多岁，过去是工程兵，山沟里的十多条洞库都是胡总所在工程部队挖掘的。当年，胡总一条命就是他的班长郑三从虎口里抢夺下来的。胡总活了下来，他的班长郑三却被一块巨石砸死了。班长是孤儿，死后就葬在哨所旁边的山沟里。那时部队孤儿多，工程兵的任务是掏山洞，一年总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故发生。后来又有几位是孤儿的战友先后牺牲了，就与郑三葬在了一起。后来胡总当到营长，百万大裁军时，从部队转业回到地方，将一个不过百人的小厂，建设成为拥有3000多名职工的大厂。

    胡总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每年清明，他都千里迢迢来给老班长和战友上烟，敬酒。早先交通不便，如果一时来不了，他就会打电话给部队的战友，让守哨的战士替他上烟敬酒。后来交通发达了，他也有自己的小汽车了，更是一年不落地来。班长和他是老乡，答应每年清明祭祀埋在山后的老兵。胡总说，当时要不是班长郑三，死的就是我，那块石头砸下来时我一点都不知道，是班长用力一推，我才死里逃生。只要我活着，清明节我就会来，不然我心里就不会安宁……

    后来，每到清明节，哨所历任班长都会让战士采了野杏花，做成花环，到后山为几位光荣牺牲的孤儿老兵扫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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