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脊梁

    保安部长兵今天很忙，他在主持公司招聘保安员的面试工作。他挺直着腰杆，端坐在黑漆大桌后的转椅上。这次招聘的条件，是部长兵亲自定的：今年刚退伍的军人；共产党员；农村户口。定这三条，部长兵有他的理由：刚退伍的军人，仍有严谨的军人作风，便于管理和开展工作；对于一个科技型大企业，他必须牢把保安员的政治关，所以要求是党员；至于农村户口，除了农村人能吃苦耐劳这一条外，也包含了他的阶级感情。部长兵祖祖辈辈都是农民。

    通知今天来参加面试的，有几十人。部长兵按表格的编号，一个个叫进他的办公室面试。他用威严的目光审视每一个应聘者，慢慢地，他却失望起来：一部分人，是假冒军人，这个骗不了部长兵，他也是军人出身呢，他看一眼，就知道是个什么货色；一部分人，是军人，却退伍好些年了，变得很油，很滑；还有一部分人呢，要么是党员，’却不是农村的，要么是农村的，却不是党员。

    部长兵把头仰靠在转椅靠背上，休息了一下，抽出最后的一张表格，眼睛却一亮，原来是一个也叫做兵的家伙呢。部长兵就叫，兵，进来！进来的是一个彪悍的小伙，一双大眼睛，很深，很清，也很亮。部长兵一看，就知道是个标准的好兵。部长兵一边问应聘兵的情况，一边却老用眼睛打望他交叉在腿上的手。应聘兵就不自在起来。“立正！”部长兵忽地一声口令，应聘兵“啪”地便站成一尊雕塑，这下部长兵看清了，应聘兵的右手只有四个指头！这是一个残兵。

    部长兵便关切起来，你这手评得上残啊，你咋没找部队给你安排工作转业呢？残兵脸就红了，我不好意思啊。部长兵激动起来，怎么不好意思，你为国家和人民利益致残了，要求安排工作天经地义有什么不好意思？残兵小声说，是我自己喝多了酒后为连队磨面卷掉的，是我自己的责任。部长兵说，谁管你喝酒不喝酒的，反正你是为连队磨面啊！残兵低着头，说，连队也说给我评残转业，要我写个材料，可我不能弄假啊！部队给我治伤花了好多钱：我家里遭水灾，部队又寄去了好多钱，我不能对不起部队啊！

    部长兵的心就重重地震颤起来，他决定录取他。他站起来，从漆黑的大桌后走出，向残兵伸出右手。

    两位军人的手便紧紧地握到了一起。

    两只手加起来却只有八个指头！

    部长兵也是一个残兵！他是评残后部队给安排工作转业到这家国营大企业当保安部长的。只是，他的残疾，是他心灵一个永远的内疚：他曾当兵五年，在提干无望考军校无望转志愿兵无望的情况下，趁部队参加抗洪救灾时，抡起一块粗大的麻石，砸碎了自己的拇指！然后谎报军功，以一个拇指的代价，换来了自己国家干部的身份。

    残兵紧紧抓着部长兵的四指，激动地说，部长，您也是残兵啊！部长兵沉沉地说，是的，我是一个残缺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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