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花锦鸡第二次啼鸣，

    象耳山又过了两个清晨。

    星星隐进云层，

    黑幕蒙住眼睛。

    犬吠汪汪，小虫低吟，

    黑夜像浓墨般深沉。

    莫非天神想助娌葩逃走，

    才赐给这样难得的时辰？

    阿贝的头伸出船篷，

    手捧湖水洗亮了眼睛；

    顺水划着一叶轻舟，

    向着绣楼疾速飞行。

    夜风伴着轻舟飞，

    夜黑难挡撑船人。

    阿贝小舟快似箭，

    湾在湖边芦苇丛。

    真金不怕烈火熊，

    真心何惧夜色浓，

    阿贝摸黑楼边去，

    好似弦上弓。

    不见绣楼心绷紧，

    手摸楼柱智慧生。

    掏出腰中小芦笛，

    轻轻奏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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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娌葩久倚绣楼门，

    娌葩闻笛把头伸。

    点亮一支佛堂烛，

    烛小亮如萤。

    不见阿贝思绪深，

    见了阿贝好伤心。

    紧紧靠着他的身，

    对着泪脸亲又亲。

    望晴要看什么风，

    望雨要看什么云，

    阿贝轻轻松开手：

    “妹去象耳山要动身？”

    娌葩点头柳眉动，

    芙蓉出水脸儿红。

    床边取双新布鞋，

    蓝布包边白底封。

    她叫阿贝坐端正，

    她叫阿贝把脚伸；

    双膝跪在楼板上，

    新鞋拿在嫩手心。

    一双赤脚怎不冷？

    一脚厚茧怎不疼？

    手拿鞋子给哥穿，

    一双巧手战兢兢……

    21

    鞋子暖哟鞋子新，

    足穿新鞋泪淋淋：

    阿妈捕鱼水中去，

    小舟装我二十春。

    哪见过一片新布襟，

    兽皮也靠双手擒。

    哪见过一双粗布鞋，

    赤脚常被血水浸。

    望着新鞋仔细盯，

    望着娌葩的亮眼睛。

    阿贝的头低下了，

    新鞋湿了布一层。

    眼望新鞋情叠情，

    又望娌葩心连心。

    脚穿新鞋猛站起，

    要紧话语轻又轻：

    “鸟逢三更要入林，

    人到三更要出门。

    脚踏瓜皮快快行，

    庙中尼姑早出宫。”

    一包衣服一包裙，

    一包糯粑一包银。

    阿贝挎在肩头上，

    娌葩牵衣紧相跟。

    22

    天昏昏，地沉沉，

    伸手不见五指伸，

    下楼犹如下天梯，

    走路恰似攀高峰。

    月亮哟，你为何不露面？

    星群哟，你为何不晶莹？

    给宫中的阿妹一条路吧，

    灾祸就要缠住她的命。

    宫女的心是桃花做的，

    碰一下哟颤三轮；

    宫女的脚是棉秆做的，

    走一步啊叹三声。

    三个小坡摔了三个跟头，

    三里小道走了三个时辰。

    走到湖边，实在走不动了，

    湖上一轮红日冉冉东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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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轮红日升起的时辰，

    象耳山下万马奔腾。

    湖面驶来一艘彩龙船，

    湖边涌来喧闹的人群……

    只有寨主骑着白马，

    寻找女儿，狗吠鸡鸣，

    他走遍了象耳山下，

    他寻遍了土寨山径。

    寨主的马向湖边探寻，

    远处似乎有两个人影：

    一个男子扶着一位姑娘，

    朝着湖边的小船移动。

    寨主的马像一阵旋风，

    鸳鸯湖边腾起三尺灰尘，

    寨主的马赶到了湖边，

    阿贝娌葩已扬帆起程……

    24

    此刻，湖中波涛汹涌，

    彩龙船正在向轻舟靠拢。

    舟上的阿贝手巧心灵，

    驾驭风浪来去从容。

    霎时，百艘船只涌向轻舟，

    喊声压过了三尺浪峰：

    “过来，送过来，那是王家的妃子，

    送过来，赐给你十两赏银。”

    船家不贪富家银，

    船家不领外人情。

    只要王家不再选妃子，

    象耳山百姓也安宁。

    船上打手气势凶，

    驾着大船浪里冲，

    围着轻舟指着人：

    “穷鬼是想命归阴。”

    轻舟急落急上升，

    冲过围船九丈零。

    急得打手团团转，

    隔水如隔山几重。

    彩龙船上闹哄哄，

    一名射手扬起弓：

    “土司有令传旨意，

    箭头穿透那后生！”

    山中青藤根连根，

    世上情人心连心。

    舟上娌葩霍地起，

    呼声震撼王家军：

    “要接妃子莫动弓，

    要接妃子莫伤人，

    宫女不爱彩龙船，

    只要轻舟送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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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家军收住弓，

    彩龙船围着轻舟行。

    只见轻舟打圈圈，

    船手放歌声：

    “阿妹哟，哪有青藤能离树？

    哪有树在藤已空？

    哪有燕子不恋伴？

    哪有锦鸡不回笼？

    “阿妹哟，哪有鹿儿不同行？

    哪有鱼儿不成鲜？

    哪有鸟儿不结对？

    哪有鸳鸯不交颈？”

    娌葩饮泣胸抽动，

    哭声萦绕岸边人。

    阿贝扑通跳下水，

    湖上掀起一座峰。

    26

    护从将她拖上彩龙船，

    她已惊骇昏沉沉。

    船头洒下辛酸泪，

    串串滴落湖水中。

    湖水涌起座座坟，

    水中开起花蓬蓬，

    小白花呀鸳鸯花，

    张着小嘴把歌吟：

    “姑娘呀，赶快醒一醒，

    王家的护从湖边盯。

    姑娘呀，赶快把眼睁，

    王家的马队要接人。”

    “姑娘啊，上马快从马上跳，

    人群啊，见马快叫马儿停，

    回来吧，姑娘，回来吧，娌葩！

    呼声化做象耳山的阵阵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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