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诺又想,罗龙冷静下来,也许不敢告发。他利用手中的把柄,天天威胁我,让我越来越害怕,好依从他。而一旦被他占有,就休想摆脱他的控制,他是个十分凶狠而又野心勃勃的家伙。
丽诺渐渐由恐惧转向担忧,转向悲哀,她为自己悲惨的命运伤心,情不自禁地咬着被子呜咽起来。
丽诺的哭声,使檀石槐伤心地叹了一口气。丽诺是纯洁的,勇敢的,而丽诺的命运是悲惨的。
檀石槐的叹息声,把丽诺吓坏了,她没想到床后还有人,哆哆嗦嗦地低声问:“谁?”
檀石槐从床后走出来。
丽诺大惊:“檀石槐大人,你……”
檀石槐很抱歉地说:“丽诺,我原以为你和他……要好,没想到他那么卑劣。方才我应该扼死他,不该让他跑掉。他要去报告臧旻,你有生命危险,跟我离开中郎将府吧!”
丽诺低头思忖片刻,说:“那把短剑是我想刺杀臧旻偷偷从集市上买的,臧旻不知道我有短剑,罗龙拿那把短剑去告发,我可以说他逼奸不成,陷害我,那短剑是他自己的,说不定臧旻会砍他的头。他不敢告发。”
檀石槐听后稍微放心一些。虽然还有士兵在搜捕他,檀石槐觉得现在危险小了许多,他可以和丽诺说几句话,把自己心中的疑团说出来。
“丽诺,你怎么会认识我?那天你为什么舍命救我?我总感觉你我似曾相识,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你的家乡在何处?父母双亲叫什么?怎么会进了臧旻的中郎将府?”
丽诺颤抖起来,往事如海潮滚滚而来,热泪如山间小溪,潺潺流淌。她哽哽咽咽地说:“槐,你还记得丽娜吗?春泉溪畔的丽娜?”
檀石槐一听丽诺说,“槐”,“丽娜”,如闻震聋发聩的钟声,使他大为震惊,使他脑海中重现出童年时代的生活……
檀石槐的童年是孤独的。
他父亲投鹿侯被匈奴强征入伍当兵三载,服役期满回归春泉邑落,发现妻子托拔尼娜生了个儿子,不由怒发冲冠,拔出佩剑就要斩杀托拔尼娜之子。托拔尼娜当即跪下对投鹿侯说:“你不要生气。这孩儿不是我与他人怀孕而生,而是一粒大冰雹落入我口中怀孕而生的,所以我取名为石槐。我一直认为是你的魂灵附云而来,借冰雹使我受孕。现在邑落乡亲都认为这石槐必有奇异,有人说是雹神的儿子……”
这就是邑落中传说檀石槐是雹神的儿子,是托铎的来由。实际上是托拔尼娜牧羊时,赶上雷阵雨,雨中夹带冰雹。托拔尼娜跑到草垛跟前,掏个洞躲避冰雹。恰巧邑落小帅沙漠汗也跑来躲避冰雹,两个人挤在一个草洞之中。冰雹越下越猛,沙漠汗和托拔尼娜只好在草洞之中等待。托拔尼娜当时是十八岁的少妇,沙漠汗是三十岁的英俊男子,托拔尼娜的迷人气息使沙漠汗冲动起来。事后俩人才意识到做了一件荒唐事。
鲜卑人信仰山川河流,日月星辰、云雨冰雹。托拔尼娜说得有鼻子有眼,投鹿侯将信将疑,他冷冷地说:“既然是雹神的儿子,再下冰雹之时,你将他放在草原上,让雹神接走吧!”
一个一岁多的婴儿放在草原上让冰雹砸,岂能生存?托拔尼娜只好暗暗捎信给邑落小帅沙漠汗,下冰雹时,让他派人将丢弃在草原上的檀石槐抱走抚养。
托拔尼娜失去了檀石槐,象摘去心头肉,天天以泪洗面,投鹿侯又常常拳脚相加,美丽的托拔尼娜刚刚二十一岁就死了。邑落小帅真心爱托拔尼娜,为了替她报仇,在一个下冰雹的日子里,用毒箭射死了投鹿侯。
檀石槐失去了母亲,也失去了父亲。他尝不到母爱,也尝不到父爱,于是渐渐变得孤独、变得倔犟。
檀石槐在成为鲜卑大人之后,人们都把他这一奇异的出生史,当作传奇歌颂。然而在他童年时,却有许多流言,使他难堪,使他备受歧视。有人说他是怪物,有人说他是不祥之物,鲜卑草原将连年降冰雹,还有人说他是接触不得的半人半怪。所以,檀石槐没有小伙伴,没有知己的朋友。
在他童年的回忆里,只有一个光彩夺目的人物,这个人物就是邻居的小姑娘丽娜。
丽娜的母亲咸真尼额十分善良、慈祥,她不把檀石槐看成怪物,她认为他是可怜的孤儿。她让丽娜跟檀石槐一起玩。小檀石槐经常拉着小丽娜红活圆实的小手,在鲜花盛开的草原上奔跑,给小丽娜采摘万紫千红的野花戴在耳旁,到灌木丛中采摘红珠似的秋梨,让她吃,逗她笑。有时,他们拂晓前藏在挂满露珠的草丛中,捕捉睡懒觉的小黄羊;有时他们黄昏在草丛中捕捉绰号叫“红肚子”的小鸟。那种鸟儿特别有意思,疲倦了就把头伸进草丛中睡觉,红肚子,红腿、红屁股都露在草丛外面,就象一个小姑娘蒙头睡觉却露着肚子一样。有时,他们还到那浅浅的小沙河里,捕捉褐色的小沙鱼,和半透明的小白虾。深秋时节他们还在沙畔掏小螃蟹……
檀石槐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觉得世界变得无限美好,风儿也变得妩媚而温柔了,阳光把他们的生活照耀得金光灿烂,月光给他们的生活涂上了一层迷人的色彩。
他们相处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欢乐的,只有一次,他们陷入深思之中。那是一天夜里,他们俩仰脸躺在花气袭人的草地上,凝视神秘夜空的时候。他们的思绪飞得很远很远,他们默默无言,然而两颗心却双双飞起,飞进那浩瀚的太空,飞进那寂静而又闪闪发光的空间。起初他们觉得很累,后来就昏昏睡去,直至被丽娜的妈妈咸真尼额把他们双双抱回帐篷。
他们相处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欢乐的,只有一次,他们陷于恐怖之中。
那是一次狂欢的季春大会的晚上,咸真尼额被一位鲜卑勇士带到春泉溪畔,让她结束了寡居生活。咸真尼额被爱情的火焰烧得更加美丽,她穿上情人赠送的彩绸薄衫短裙,在溪畔为情人翩翩起舞,在那一瞬间,她忘记了她的小丽娜。
小丽娜和小檀石槐不懂得爱情是苦还是甜,他俩趁咸真尼额幽会之机,顺着春泉溪向上游走去。
这是他们第一次逆流而上,不知道春泉溪源于一条恐怖的峡谷。
峡谷阴森森的,小丽娜一见就害怕地说:“槐,我怕!”
小檀石槐说:“别怕,跟我走!”
小檀石槐拉着小丽娜的手走进峡谷。
这确是一条恐怖的峡谷,小檀石槐继承了那个邑落小帅的勇敢基因,不知什么叫害怕。小丽娜可不行,她怕枝叶遮天光怪陆离的密林,她怕那怪兽似的巨石,她怕那似乎要向下压来的陡壁,她情不自禁地依偎着小檀石槐,瑟瑟发抖。
小檀石槐这时就显露出他的英雄气概:“丽娜,不要害怕,有我呢!”
小丽娜低声说:“槐,咱们回去吧!”
小檀石槐见丽娜如此恐惧,就说:“好,咱们回去。”
小檀石槐领着小丽娜往回走。途中他们发现一只金钱豹和一只熊在打架,小檀石槐赶紧领着小丽娜绕道而走。这一绕不要紧,他们迷路了,怎么也走不出这恐怖的峡谷了。
小檀石槐第一次知道发愁……
小丽娜累得直呻吟……
小檀石槐很有主见,他当机立断,背靠大树把小丽娜紧紧搂在胸前睡觉,等天亮再找路径。就这样,他们拥抱着度过了恐怖的峡谷之夜。
不久之后,小丽娜和她母亲失踪了,小檀石槐又一次跌入孤独的深渊……
檀石槐从童年的回忆中清醒过来,他问:
“丽娜,你怎么变成丽诺了?”
丽诺泪如泉涌,她从丽娜到变成现在的丽诺,有一段悲惨的遭遇。
十年前,丽娜的父亲匈突额被匈奴强征入伍,因思念鲜卑草原,思念他的妻子咸真尼额和小丽娜,私自逃离匈奴,被匈奴百夫长捉住,用乱箭射死。按鲜卑风俗,咸真尼额可以嫁给匈突额之弟或匈突额的长子,但是咸真尼额思念匈突额,不愿再嫁。直到那年一位鲜卑勇士把她带到春泉溪畔,她才又一次结束寡居生活。
按鲜卑风俗,咸真尼额在春泉溪畔以身相许之后,那勇士要在百日之后送牛马羊畜以为聘礼。随后,勇士就要来到咸真尼额家做仆役,两年后,才能娶成真尼额。咸真尼额虽然是寡妇,但这一套却马虎不得,照样得一项一项来。
她和那勇士幽会后,到一百日,那勇士恭恭敬敬地送来牛马羊畜,聘礼甚丰,咸真尼额非常兴奋。她想,情人就要来家服役,要让他喜欢小丽娜,于是就带着五张鼬皮,领着丽娜去互市,想换些首饰和彩绸薄纱。
互市很热闹,一个走私贩走到咸真尼额面前,对她说:“想换首饰、彩绸、轻纱吗?”
咸真尼额胆怯地说:“啊,想换……”
走私贩说:“那好,请随我到帐篷里,我刚从洛阳运来首饰、彩绸、轻纱,找不到地方摆摊,你到里面挑吧。”
咸真尼额收拾起鼬子皮,带着小丽娜,随走私贩走到一顶牛皮帐篷里。
咸真尼额和丽娜刚一进帐篷,就被堵住嘴,捂上眼睛装进一条大口袋。
天黑之后,咸真尼额和丽娜被扛到臧旻的中郎将府。走私贩打开口袋,去掉咸真尼额母女眼上的黑纱,掏出堵嘴的手巾,对咸真尼额说:“你长得象鲜花,象朝霞,象碧玉,象凝乳,走路象长空惊鸿,紫燕点水,中郎将大人看上你了,你将享不尽荣华富贵。给你道喜了……”
咸真尼额一言不发,领着丽娜往外走。这时臧旻走进屋,用淫邪的目光打量咸真尼额,然后对走私贩说:“干得不错,这可比你那批货强多了。你把那批私货运走吧,税也不要上了。滚吧!”
走私贩千恩万谢,退出中郎将府。
臧旻一挥手,两个丫鬟捧着几套闪闪发光的舞衣进屋。
臧旻说:“听着,每天晚上你要为我跳舞。”
咸真尼额一眼就看穿他的鬼把戏,说:“不!我要回冢!我是鲜卑人!”
臧旻脸色霍地一变,厉声说:“不跳,我就杀了你女儿!”
为了丽娜,咸真尼额穿上舞衣走进臧旻的卧室……
去时一脸愁云,归来一脸泪痕……
五年之后,丽娜奉命代替母亲。
在第一天为臧旻跳舞之前,咸真尼额抱着女儿痛哭,然而有些事她说不出口,她还有一丝幻想,丽娜还是个孩子……
这天晚饭后,丽娜穿上新舞衣,走进臧旻卧室。臧旻对她说:“不要叫丽娜,叫丽诺吧!现在开始跳,跳一个舞脱一件衣服!”
丽娜一听臧旻让她脱衣服,本能地喊了一声:“不!”扭头就往外跑。臧旻如同恶虎扑食,把丽娜拉回来就按在床上……
“啊!”檀石槐闻听臧旻如此凶残,怒火顿时燃烧起来,丽诺马上堵住他的嘴,说:“檀石槐大人,臧旻正在府中搜捕你,你不能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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