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正在年轻着,请对你的青春手下留情,不要以为自己无所不知,更不要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与勇气承担生活,因为有些时候,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些什么……
齐齐格(在蒙语里是花的意思)蒙古族,19岁,已工作。
采访时间:2009年5月5日,13:00。
采访地点:大望路新光天地鹿港小镇。
齐齐格是我采访过的所有女孩中最为大胆的一个,她有着天生的豪爽与坦诚,但有时却让我觉得有些突兀与尴尬。
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齐齐格所讲述的全部写下来,因为有些文字令我自己都感到脸红。但我仍然写了下来,毕竟世上有着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即使她很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齐齐格还不记事的时候就随父母来到北京,由于父母工作变动的原因,她从小学开始就不停地搬家、转学,也没有受到来自父母的太多照顾,也许是这样的特殊经历给了她动荡不安的感觉,以至她的青春“无法无天”——这是齐齐格自己用的形容词,倒是比较贴切。
她有着蒙古族女孩的特点,高高的个头儿,一身古铜色的皮肤配上她削瘦的脸和骨感的身材显得特别有味道。
“我高中没念完就不上了,上学太没意思了,我一听上课铃就想睡觉。记得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的成绩还挺好的,语文数学都是满分呢,不过他们(父母)老搬家,一搬家我就要转学,转得我对念书都没有兴趣了,我刚适应一个地方就又要被带走了。
“不过可能因为这样,所以我现在对环境的适应能力很强,一点也不怕陌生的地方,到哪里都不怯场。我也不太适应一成不变的生活了,如果我周围经常是同一些人,我就觉得腻腻的,我喜欢跟不同的人在一起,新鲜又刺激。
“虽然我没念什么书,高中都没读完就出来工作了,但我觉得挺好的,我现在在专卖店卖衣服,卖得好的话提成也不少。
虽然跟那些大款比挣得不多吧,但能养活自己,我知足了。
“我13岁的时候就有了第一个男朋友,严格意义上来说不能算是男朋友,只是一段很美好的感情,他是我的初中同学,是我们班的班长。
“我和他坐在同一排,下课没事就聊天,和他在一起很开心,每天都很快乐。我不爱上学,但一想起学校有他就很有兴致地去上学了。
“上初中的三年,我一直暗恋他,也没有告诉他我喜欢他,但我觉得他能够感觉到,而且他也喜欢我。我们谁都没有表达过自己的想法,那时候太小了,不太懂这些,男朋友’、女朋友’这些词只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
“后来我们班还有一个男生也很喜欢我,我也挺喜欢他,但不是那种喜欢,只是像哥哥一样喜欢,我还是喜欢我们班长。那个男生知道我喜欢班长,他挺嫉妒,就总是跟班长过不去,找碴儿挑事,想跟他打架。
“不过班长不理他,他是那种脾气特别好的人,只要你不做得太过分,他都不会生气。
“我印象很深的是,初三那年的冬天,有一次下很大的雪,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晚上放学的时候我被老师留在教室——因为英语测验不及格,老师让我必须把20个单词全都默写对了才能走,令我欣喜的是,老师把看着我默写的任务交给了班长。
“就这样,他和我一起留了下来。我故意不好好背单词而和他聊天,他也不催我,跟我一起嘻嘻哈哈打闹。过了很久,他看天色实在晚了,就让我赶紧默写。我特别讨厌英语,怎么也背不下来那些单词,费了好半天的劲还是有几个单词背不下来。
“最后他说这样吧,你把这几个单词抄上就算默写对了。
然后我们就一起回家了,那时雪已经停了,天色微微黑了下来,雪地的颜色显得有些暗。我们一起到了存车的地方——
我们都骑车上下学,车座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他掏出手套帮我掸干净车座和车把上的积雪,我站在一旁看着他。
“这时候有一阵小风刮过来,我旁边正好有一棵树,风把树上的雪吹了下来,飘飘扬扬地洒在我的头上脸上,他看着我笑了,指着我的鼻尖说都是雪,然后他想用手帮我掸落在鼻尖上的雪,但是又不好意思,手不敢碰我,就用手指在我面前挥了挥,好像想用挥动的风掸掉雪花,不过雪花很快化了,他就那么看着我笑了。
“那一瞬间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一瞬间,特别美好,特别单纯,我爱他的那三年,我们连指尖也没碰过。
“后来我们毕业了,互相留了电话,不过因为搬家,我和他失去了联系。我本来以为再也不会有他的消息了,但是前年我们偶然在路上遇到了,就这样才重新得到了对方的电话。不过我们联系不多,每年也就打三四个电话问候一下。
每次我和他通电话的时候就觉得特别高兴,又想起了初中的时候。
“他有的时候会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都说没有,我没有告诉他实话,其实我有很多男朋友,但我不想让他知道,可能是因为希望自己在他心里还是那个特别单纯的小女生吧。
我不知道他如果知道我的经历以后会不会不想理我了,因为我实在是变得太多了。
“我的中考分数根本上不了普通高中,只凑合进了个职高,父母对我很失望,他们都是公司的领导,很能干,自然希望我也和他们一样,不过他们也没有时间管我,他们太忙了,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到十点多才回来,还经常出差,每个月没有多少天在家。
“职高的生活特别松散,学校的纪律虽然很严,但老师管得不严,常常对我们睁一眼闭一眼,只要我们不太过分也就没事。从高中起,我就没怎么上课,经常逃学,或者迟到早退,我把能请假的理由都想遍了——什么生病了、家里有事、爸妈病了之类的,而且我还会模仿家长的笔迹写假条,不过请假的次数太多了老师也不信,有时候就给我爸妈打电话,不过打了他们也不在家,偶尔接到老师的电话也就是骂我一顿或者打我几巴掌,没有太多的时间管我。
“这时候我喜欢上了班里的一个男生,他叫张晨,长得特别帅,班里的很多女生都喜欢他。
“我暗恋了他很久,又觉得不好意思跟他说,因为我们根本没有说过几句话,我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万一我表白了遭到拒绝多没面子啊。
“后来有一次他过生日,班里的一些女生都送他小礼物。
我想不如借着这个机会也给他送件礼物,让他知道我的心思。
“我从来也没给男生买过礼物,也不知道应该买些什么,在商店里挑了半天,就挑了一个很漂亮的音乐盒。
“我还写了一张小纸条放在里面,上面写着我很喜欢你,能和你做朋友吗’。写完了以后,我反复想了想,要不要把这张纸条放进去,我怕他看完以后没有反应或是拒绝我,但我又想既然喜欢他就应该告诉他,不是说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吗?
“所以我一咬牙把纸条放在了音乐盒里,管它呢,做了再说。
“我没有敢直接把礼物交给他,趁下课他出去打球的时候把礼物放在了他的课桌里。放完以后,我的心就跳得特别快,好像做了什么坏事等着被抓一样。
“上课了,张晨回到座位上,我偷偷地看他,看到他从课桌里拿书的时候发现了那份礼物。他看了看四周,可能在奇怪哪多个盒子,我心虚地低下头,怕他看到我在看他。
“终于他趁老师不注意打开了盒子,我看见他拿起里面的纸条看了看。我的心跳得更快了,像等待终审判决。
“我本来以为下了课他会有所表示,可是他看也没看我一眼,就跑出去打球了。我想他可能是怕班里人多,不敢有什么举动吧,就一直等着。
“可是下了课,放了学,他还是什么表示也没有。第二天、第三天,他都没有任何表示。
“我想这可能是他在拒绝我吧,如果他喜欢我的话肯定会回复我的。我想自己肯定是没希望了,就死心吧。
“本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是有一天我课间从外面进到教室的时候,突然听见几个男生在议论我,其中一个正是张晨,他告诉那几个男生说我送了他一件生日礼物,还说喜欢他。这也就算了,他竟然用一种很夸张、很戏谑的口气说:我一看她写喜欢我,差点没吓死我,就她长那样还想当我女朋友,吓得我回家就把那音乐盒扔了。’
“他说完以后那几个男生就起哄地大笑。
“我肺都气炸了,真没想到他居然是这种人,我喂给狗一根骨头它还会冲我摇摇尾巴呢,他不接受我就算了,没必要这么拿我开涮吧,也太不拿我当回事了吧。
“我记得以前看过一个故事,说是有个男生暗恋一个女生,就给她写了一封情书,谁知道那个女生特别骄傲,看到信以后就当着全班的面把这封情书读了出来,弄得那个男生颜面无存。
“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个故事,天下哪有这么刻薄的人呢,可谁知道真的有这样的人,而且这个人竟然会让我遇到。
“当时我觉得全身的血都往上涌,气得差点没吐血。我一脚踹开教室的门,里面的男生被巨大的声响吓了一跳,我青着脸站在门口,他们一看我那副样子,知道刚才的话肯定被我听到了,他们都不说话了,笑声也没了,一个个溜回自己的座位上,装模作样地干自己的事情。
“我狠狠地瞪着张晨,恨不得把他给撕了,他显然也没想到会让我听见,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走到他面前,用尽全身力气把他的课桌掀翻在地,好像要砸死他一样,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喘着粗气。
“张晨自知理亏,没有找我的麻烦,轻手轻脚地把地上的东西拾起来。
“我气得想哭,但一直忍着,要哭也不能在他面前哭,更何况这种人就不值得我掉眼泪。
“上课的时候,同桌趁老师不注意扔给我一张小纸条,我打开一看是张晨传来的,上面写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几个字。
“我把纸条撕得粉碎,狠狠地摔在地上,我不接受他的道歉,这个耻辱我永远都记得。
“从此我再也不理他,看都不看他一眼,而且对他,对所有男生,我从心底都生出一股恨意,觉得他们都不是好东西。
“那时班上有一个男生叫肖成,跟我挺好的,他也总是逃学。他特别喜欢唱歌,还会弹吉他,他和别的班的几个男生组成一个乐队,没事老出去唱歌。
“我和他一开始只是哥们儿关系,我都没把他当男生看,突然有一天他对我说他喜欢我,想让我做他的女朋友。
“其实我对他不是那种男女生之间的喜欢,纯拿他当哥们儿,我本来想不答应,但我突然想到了张晨,我一想到他就答应了,就像赌气一样,你不是不喜欢我吗,我就要找很多男朋友,让他看看我到底有没有人要。所以我和肖成就成了男女朋友。每次我爸妈出差的时候,我就把他带回家里过夜,他爸妈好像也不太管他,可能也是管不了他吧。
“第一次和肖成上床的时候,我脑子里还是想到了张晨,一想到他我就恨得慌,可以说我和所有的男生上床,都是为了赌一口气。唉,其实现在想想真是自己跟自己较劲,这些事情张晨都不知道,我纯粹是跟自己过不去。
“后来我又认识了一个男孩儿,他叫高东,住在我们楼附近,是我在楼下的台球厅里打台球时认识的,常常在一起打台球就有了好感,然后就和他做爱了。
“我和高东在一起肖成并不知道,我没告诉他,就这样和两个男孩儿轮流在一起。高东知道我有男朋友,但不知道具体是谁,他也不在意,反正大家都没有认真,只是在一起玩玩呗。
“齐齐格的大胆和毫无顾忌令我吃惊,她把一件非常私隐的事情毫无遮掩地袒露在你面前,用根本不加修饰的话语直接呈现给你。我不得不承认,在那一瞬间,我尴尬极了,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我的脸都红了。
虽然作为一个采访者,希望听到被采访人说出最真实的感受,但如此隐私的事情实在令听者难堪,我不得不岔开话题:“肖成和高东你更喜欢谁?”
“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都还可以,肖成的气质比高东好,不过除了唱歌没什么爱好,在一起时间长了就烦了,高东比较能玩,老能想出不同的花样玩。
有一次,高东约个了男的,是他一个哥儿们,叫盛加,长得还可以,挺高的,比我高一头。那天正好我爸妈都出差,我就把他们两个带到家里……”
当她讲到这里,我挺怕她又给我讲那些令人尴尬的感受,所以适时地转移注意力,我问她:“虽然你不在意有除了肖成之外的男朋友,但是你能确定肖成也不在乎吗?”
“他还是挺在乎的,”齐齐格说,“后来他知道了我和高东的事,是其他同学传的,他特别生气,问我是不是真的。我告诉他是真的,凡是我做过的事我都承认。他当时抬手就给了我一耳光,骂我下贱。我也回了他一个耳光,他以为他是谁啊,凭什么打我?
“然后我们就分手了,在班里见面也不再说话了,跟陌生人一样。不过我也不难过,因为我也没爱过他,分就分了。
“然后我就和高东还有盛加在一起,三个人经常一起做爱。这个时候我又听班里的女生们在聊天的时候总谈论三班的一个男生,是三班的体育委员,那些女生说他长得特别帅,猜他有没有女朋友,然后她们知道我跟男孩子在一起挺有经验的,就跟我开玩笑,问我能不能搞定他。
“我说行啊,没问题,我还没有搞不定的男生呢,然后我就打听清楚,他叫林枫楠,同学都说他是个挺老实的男生。
“我在一天放学的时候主动跟林枫楠搭话,他还真是挺老实的,特别腼腆,我问一句他答一句,一个字也不多说。
“后来接触的时间长了,他的话才多起来,也自然起来,我就直接跟他说我喜欢他,想跟他交个朋友,我这个人做事情不喜欢绕弯子,喜欢直来直去。他可能也是头一次碰到我这么直接的女孩子吧,脸都红了,挺不好意思的,但他没有拒绝,就算是默认了。
“然后我就故意拉着他的手在学校里走,给那些女生看,证明我把他搞定了。那些女生都说我还真行,我知道她们其实特别嫉妒我,因为她们都喜欢林枫楠。
“跟林枫楠交往了一个月以后,我把他带到我家里,然后就勾引他,我主动抱他吻他,他真是特别老实,我打赌他是第一次跟女孩子接吻。我能感到他很兴奋,又不敢做什么,于是我就主动脱他衣服,他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没过多久就忍不住了,开始顺着我的意思。他还是个处男呢,笨手笨脚的。
“后来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也不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那时候我和高东、盛加、林枫楠三个人都上过床,不记得是哪次怀的了。我就去医院准备把孩子打掉,去了才知道要七八百块钱,我当时身上只带了两百多块钱,家里也没有钱了,我爸妈虽然有钱,但他们不给我太多的零花钱。
“我就给高东、盛加和林枫楠三个人都打了电话,让他们来医院。他们到了医院才知道我怀孕了,我跟他们说:我怀孕了,不过我也不知道是你们谁的,我跟你们三个人都上过床,你们就把钱给我凑上吧,~共凑八百吧。’
“林枫楠一直不知道我和高东、盛加的关系,当他听说这事的时候脸色特别难看,不过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先把孩子打了要紧。
“高东想耍赖,他问我:你自己都不知道孩子是谁的,我凭什么掏钱啊?又不一定就是我的,谁知道你都跟谁上过床啊?’盛加也在一旁帮腔。
“他们想玩完我就走,呸,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既然他们耍无赖,那我也不是好惹的,我跟他们说:反正我现在怀孕了,没钱做手术,我跟你们都上过床,也都知道你们家的电话和住址。你们要是不给我钱也行,那我就只能挺着肚子跟你们爸妈要了,我也没办法,你们看着办吧。’
“我一说这话他们都不说话了,然后他们三个凑在一起嘀咕了半天,最后高东过来跟我说:成,你行,我们把钱给你凑上,你赶紧把孩子做了吧。’
“就这样,他们给我凑了八百块钱,我把孩子做了。
“从那以后,林枫楠再也不理我了,他其实真是挺老实的,和我不是一类人,也许我不该勾引他,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晚了,如果我真的伤害了他,那只能说声对不起了。
“我常常在想,如果我有一个男朋友,我们什么也不做,只是肩并肩地坐在树下,听风吹,听鸟叫,不曾吻过,不曾拥抱过,那该多好。我记得初中的时候看过三毛的一首诗,”
说着,齐齐格一字不落地把那首诗给我背了出来:
“记得当时年纪小,
你爱谈天我爱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
风在林梢鸟儿在叫,
我们不知不觉睡着了,
梦里花落知多少。
“我特别喜欢这首诗,虽然我都不记得这是三毛的哪本书、写了些什么,但这么多年这首诗一直记得,每次我念这首诗的时候,就觉得特别幸福,特别甜蜜。”
我一直在想,或许齐齐格生性比较开放,如果她一直这样思考事情的话,也可能是另一类人的生活方式,未尝不会幸福。但当她给我念这首诗的时候以及她说“如果我有一个男朋友,我们什么也不做,只是肩并肩地坐在树下,听风吹,听鸟叫,不曾吻过,不曾拥抱过,那该多好”时,我忽然发现她终究不是那类人,她的放浪形骸来自她的年轻,来自她的空虚,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也不知道那些行为意味着什么,当她再长大一点,再成熟一点,成熟得明白自己曾经做了些什么时,她会不会有一声叹息?
当采访结束,齐齐格站起来要走的时候,转过身来跟我说了一句话:“你知道吗,我最爱的人是我初中的那个班长,那个下雪的傍晚,我一辈子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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