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它们的速度惊退。那是不要命的奔跑。越近越看不清具体的形状。等它们呼啸而过,我才发现路上掉落了几片枯叶。过去捡来一片,翻来覆去地看,怎么看,都像一只蝴蝶,但它确实是一片疲倦的枯叶。我对着太阳举起来看,发现它的叶脉还在跳动,它快死了,它大概是奔跑了一生的。
我爱怜地看着它,它像一扇窗,我从里面听到了轻柔的流泉,还有太阳的芬芳。
我敬仰这样的生命。
我整天追赶的阳光使者,为什么要戴蝴蝶面具?
每样事物都神秘莫测,充满奥妙,每种行为都生机盎然,充满力量。
正当我沉迷在美好的遐想里,体验生命的美妙时,迷雾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那么长的声音,似乎有一个军团的脚,正迈着整齐的步伐朝我行进。我好奇了,在这里,可以看见很多奇形怪状的植物和山岭,就是没有见到人烟,怎么一下子能冒出这么多人来呢?他们排着队伍要干嘛?跟谁作战?我凝视迷雾,等待这支怪异的队伍出现。
一对龙角从迷雾里支了出来。
什么情况?
一张长长的龙脸出现在龙角下方。
龙?这个虚构的吉祥物成精了?
一只粗壮带鳞的腿迈出迷雾。
接着又迈出一只。接着又迈出一只。接连不断地,迈出。
莫非是民间的舞龙队?
那双龙眼不像是布做的,水灵灵跟活的一样。下面没见到一根支撑它的棍棒。
没完没了的,很长的身体,很多的腿。值得怀疑的是,传说中的龙是没有它背上那对闲置的翅膀的。那张着的翅膀,像是被天上的上帝用线吊着,呆呆的,一点生气也没有,一看就是个摆设。它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我身边,头一偏,终于发现路边站着一个人。直到遇见它,我才知道,人是怎样的动物。它那些强健的腿全变成了能吃的条状汤圆,瘫软在地,震天动地的脚步声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我那个吃惊呀,本来,以为它只是传说中的吉祥物,跟画片上的一样,才没把它当回事,谁料我的气势吓倒了它!我想,我的身上没带什么血腥之气的,这么温柔的一个女子,怎么能把它吓成那样?我这是走到了生命的源头,还是生命的末世?看着它瘫倒在地瑟瑟发抖的样子,心生愧疚,伸出手去拉它,却听得一声惨叫,它为了逃避我,滚下了悬崖,那么多脚在混乱中试图用锋利的爪子抓住石头,抓住树木,抓住土壤……我情急之下,去抓它的爪子,然而,那么锋利的爪子也害怕我柔软的手,被我触到,就缩了回去,什么也不去抓了,那么长的身体,全部坠落。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听着那声惨叫,那是死亡的声音,我差点晕厥。怎么多出了悬崖?早先设置好了的?我被自己的过失折磨得羞愧难当,生不如死。我们人类到底做了什么?
我从未如此难受过,紊乱,对,体内一片紊乱。我难受得蹲下来,一阵猛咳,竟然咳出一堆淤血来,一块块的,像是早就淤积在体内了的。这是内伤。
我是一个破坏者。一个具有如此杀伤力的破坏者,还能继续走向未知,走进美好的世界吗?草木不知道,我是多么热爱它们。飞禽走兽更加不理解,我怀着多么深的愧疚,来求得它们的原谅,遵从上帝的旨意,有规律地循环下去。这一切,难道晚了吗?
如果可以,我就变成一只孔雀,不,这么美好的动物谁都想变,我就变成一只泥喀子,整日咳着卡在喉咙的泥巴,不死不活。其实,它就是这么活的。这也没什么,表达不了我的诚意。变成一棵小草吧,秋天就死去,也许来年春天会复活,也许再也不能活过来。好吧,这也不够狠,一片叶,一片已经飘落的枯叶,总该可以了吧,所有的记忆都枯黄老去,所有的痕迹都随风消逝。总之,我作为罪孽深重的人,愿接受自然的惩罚和洗礼。
泪水滑过脸庞,我用手一擦,摸到了异样的东西,好像有东西紧紧贴在脸上。慌乱中,发现手里的枯叶不见了,它像我早年失散的皮肤,重新回到我脸上,成了我的面具,跟白马上的他一样。我是不是也有了信仰,有了跟阳光使者一样的信仰?是不是离阳光使者越来越近了?一只手为我抹去嘴巴上的血迹,好温情的手呀,我想握住它的时候,它不见了。这是上帝的手吗?我突然明白,他脸上为何戴着那张蝴蝶面具,那是进入美丽境界的通行证,是自然之子的标志。
再看这世界,啊,梦想中的澄明,昨晚下过雨?不,是那迷雾被化解了,整个世界清亮得颤动起来,倒映在一粒粒叶尖上的露珠里,活泼可爱。接着,悬崖消失了,草叶从泥土里拱出来,甩上一甩,就弹直了。肚子里的胎儿也在拱动,春天的裙裾在大地上摆了摆,我也该换加大号的衣服了。
这次,炮仗冲到天上去爆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
这个节日有些不同。玉兰树白得也有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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