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羊汤喝到这个份儿上,不分尊卑贵贱都脱上衣。男人喜欢调侃玩笑,如果桌子上有女人一块吃饭,就板了面孔严肃地说,脱不脱?女人应和道,脱,全脱。桌子旁的男女都浮想联翩,都豪爽痛快地大笑。如果我二叔看见哪张桌子上的男人没有脱衣服,就在铁锅下多添加落叶松干柴枝,滚滚的羊汤翻滚成一朵朵浪花,然后趁着那股热腾腾的劲儿,把羊汤倒进客人的汤碗里。羊汤在顾客的海碗里打着滚儿,我二叔就催促道,麻溜趁热喝趁热喝。客人喝下去热滚滚一条线沿着嗓子滑下去,身上的汗立马就被挤兑出来了。
我二叔赶紧就像催促扒猪皮似的敦促,道,脱衣服吧赶紧脱。我二叔实在让人敬佩,他能让穿西装穿制服穿休闲服的人都脱衣服。我二叔知道任你什么尊贵的人物,只要脱掉制服就不是那个人了,镇长就不是镇长乡长就不是乡长了,都成了赤条条的平常人了。
那一天我二叔遇到一个硬茬儿,一个蔫头蔫脑四十余岁的男人,穿着一身蓝色的西装还系着领带,几勺子的滚烫喝下去拿着毛巾擦汗,任凭我二叔怎么说都不脱衣服,我二叔心就有些不落地,猜测这个人身上或许有见不得人之处,比如疤痕或者红肿了什么的。我二叔提醒这个男人,这羊汤是发物对皮肤病有影响。那个男人精明着呢,道,俺啥毛病都没有。这个男人不脱衣服桌子上其他人也不脱,有些人有想法都忍住了,用余光溜着这个男人。我二婶说他们是来收费用的,他们不脱衣服俺心里不托底儿,脱掉了那身衣服啥事都好商量了。
那些人喝了羊汤喊我二婶结账。我二叔过来笑着说出了那句口头禅,多大的事儿啊,不就是一碗羊汤嘛,就算俺在锅底放了几根柴禾,在锅里多添了几瓢凉水。那个男人用手挡开我二叔说,赶快拿发票来,我们是国家执法人员。我二婶给了他们餐费发票,那个男人也给他们一张发票,我二叔二话没说乖乖地把费用交了。
我二叔私下和我二婶嘀咕,这人看着骨子里有尊贵的东西,可不是一碗羊汤就能打发的主儿。我二婶说俺才不信邪呢。
以后那个四十余岁男人还来,自己来就自己掏腰包,从来不脱制服。有一次,我二婶故意把半碗羊汤洒在他的衣服上,把这个男人烫得口里直吸气。我二婶说,赶快脱了衣服俺给你洗洗去,那个男人还是不脱衣服。
直到快歇伏的一天,那男人来到我二叔的店里,还没等二婶的羊汤端上来就把衣服脱了。我二叔纳闷了,问,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那男人说,俺退休了,俺不能穿制服了。我二叔明白了,我二叔亲手捧来一碗滚热的羊汤真诚地说,今儿这羊汤俺请客,不就是一碗羊汤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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