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林选择城南,就是从便利兰香的角度考虑的。从另一方面讲,兰香答应赴约,也是黎林做工作的方式方法奏效了。
黎林请兰香吃饭,是尚强提议的。尚强在堂姐家住了三天,每天心情烦躁,拿拐杖敲击地板,把地板敲得咚咚响。尚越心疼得很,又不便讲,就催促丈夫,叫他赶快给兰香打电话。黎林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办事情不能急,要文火炖河蚌,慢慢来。被尚越催紧了,才给兰香打电话。尚强又叫姐夫请上刘勇,说是答谢。
黎林把电话拨过去,刘勇当即答应,但提出一个要求,说不要黎林请他,而是由他来请黎林夫妻俩,说同意了才去,不同意他就不去。黎林囫囵地说,行行行,怎么都行,只要你能来。刘勇就说,我可不是一个人来啊,我和我老婆都到场。
这样,兰香自己过去,刘勇则开车,一车坐了五个人,满满当当,过长江大桥去城南。
正好是三对夫妻,都闹过矛盾,就有了团圆的意味。况且,还没出正月,仍旧算是过年,大家团聚。
巴西烧烤,风味确是独特;尤其是店里的服务员,一个个胖大着个子,清一色都是中年男子,穿着花褂子,戴着厨师一样的帽子,每趟过来送食物,都像是厨师亲自过来伺候大家,感觉特别地好。只有一样不好,就是环境有点糟糕,几排长条桌子,宽宽大大,桌子一宽,人就嫌挤了。
黎林虽是第一次进这种烧烤店,用刀用叉却不是第一次。看着别人吃自助餐很讲究,各样菜选得都不多,浅尝辄止,于是自己也是每样都少量地选一些。秦吉美和兰香就不行了,左手拿叉,右手动刀,怎么都不习惯,只好用筷子;好在店里提供了筷子,可以拿中国餐具来对付西方餐点。两个人也不懂得这种店面的规矩,以为是完全的自助餐,上来就把盘子盛得满满的,堆成尖了;到了花褂子服务员送来烤牛排、烤羊肉的时候,她们才知道动作太猛,胃里已经塞得满满的,盛不下了。尚越做生意,时常出入这种场面,胃口好,但是不贪,做得恰到好处。尚强几乎不吃菜,只喝啤酒,而且贪杯的程度相当于兰香她们的贪吃;拐杖在老婆面前发挥不了作用,他只好把心思全都写在脸上。只有刘勇,表现出见多识广的样子,对秦吉美发号施令:“不许用筷子,用叉,左手拿刀,右手拿叉,像我这样,切。”其实也是对兰香间接地发号施令。
尚越说:“不对吧刘哥,你在家切菜,是左手拿刀吗?”
刘勇听此言,一比划,也觉得是个问题,忙扭脸看别的食客,都是右手拿刀,就讪笑着说:“麻烦,不像方向盘,左手右手抓的是一个圆圈。”
食客多,人挨着人坐,过于热闹了,就不像先前大家想象的那样,可以谈谈自己的想法;但也有好的一面,场面杂沓,人不至于尴尬。
尚强灌了一肚子啤酒,上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后坐下,很正式地说:“请大家吃饭,就是为了感谢大家。我这事,要不是大家帮忙,还没有结果呢。”
兰香吃多了,精神饱满,马上就接话:“你以为现在就有结果啦?我已经想好了,现在是婚姻自主,是不是离婚,回去我还要好好考虑呢。反正我感觉着,我跟你在一起,日子过得不舒心。”
尚越说:“兰香你不能把尚强看扁了,他也有好的地方。看一个人,要一分为二嘛!”
黎林忙说:“先吃饭,先吃饭,这个问题放下一步谈,放下一步谈。”
秦吉美马上抢话说:“这个问题今天就该谈清楚,谈清楚了才好!不光是她一个人想离婚,我也准备离婚呢!你们知不知道,昨天晚上他还在家跟我动手呢!黎主任上次叫他写了保证,那有什么用?!对他来说,狗屁都不如!”说着就拿一只油手往衣服口袋里掏,掏出那份保证书,展开来,“你们看看,你们大家看看!不写保证还好,写了保证,打得更凶了!”
黎林坐在她旁边,忙把她的手拽到跟前,把保证书夺下来,看看,已是油乎乎了,叠起来,塞进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秦吉美却意犹未尽,拿起尚强放在桌上的香烟,自己点燃一根,狠吸一口:“尚越找到你,那是她有这个福气!你看你们是什么婚姻,再看看我们,是什么婚姻?我们这种家庭,是二半吊子,猪狗都不如!——唉,我这一辈子,算是落进苦海,再也爬不上来了!”
说着扭转脸去,竟作欲哭状。
兰香打了两个响嗝,接上了话:“尚强要是有姐夫一半好,一小半好,我也心甘情愿了。你问他,除了会打人,还会干什么?!”
尚强厚颜无耻地说:“还会让你生孩子。”
黎林笑起来,笑出几分苦涩,说:“我们今天应该找一些愉快的话题。……尚强态度这么诚恳,满世界找兰香,终于找到了,应该是一件愉快的事吧?……憨大昨天刚打过老婆,今天就亲自开车,把她接过来吃饭,也该算是一件愉快的事吧?……我和尚越,你们不知道,其实也有矛盾。……哪家能没有矛盾呢?但我和她今天坐在一起,像没有矛盾一样,心情好了,不都是愉快的事吗?……过日子,在一起厮守一辈子,不容易啊!这是责任,不是糊日子,也不是混日子,是责任。”
黎林停顿一下。虽然周围环境不好,一片嘈杂,可眼前的几个人却在认真听,听得很专注。除了尚越,他们都很佩服他。可他一停下来,再想接话,就不知道应该讲些什么了。仿佛走了神。——兰香发泄过了,秦吉美也发泄过了,到了他们这个家庭,该由黎林发泄了,可他不仅没发泄,还讲起了大道理。其实他的内心想法与这些大道理是格格不入的。他想的是,恐怕迟早,我也要步这两个女人的后尘,考虑离婚问题了。
见黎林戛然而止,若有所思,别人也都不讲话,给时间留下了一小段空白。
这时候,不知谁的手机响了,响在女人的坤包里。大家都看,都用眼光搜寻。原来是尚越的手机。她打开坤包,掏出手机,看一看号码,脸色似乎骤变,说:“我就不喜欢开手机,一打开,就来电话,看有多烦!”
——谁听不出来呢?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她并没有急着接听,而是拿着手机走下位子,到黎林旁边,弯下腰小声说:“我昨天都去过了,话也跟他讲清楚了,你看,他又打电话来了。我接不接?”
黎林突然震怒了,一点过渡都没有,就突然震怒了。他舞动着手里的刀子,脸上凶巴巴的,是别人从未见过的凶相,冲着尚越喊叫般地说:“接!怎么不接?!你就问他,你算个什么鸟,你还有完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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