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所喝的,也只能叫作小酒,因为他喝的,从来都是最便宜的酒——结婚前,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他是舍不得花钱去买好酒喝;结婚后,虽然有一阵子家里的经济状况也还算可以,但考虑到刚出世的女儿未来的幸福,他同样不愿将钱花在给自己买好酒喝上;而如今,由于老婆下岗在家,女儿在家待业,自己又只是老工人一个,所以,老吴哪怕是很想去买瓶好一点的酒来喝,也没有这种可能了。
不过,人就是这样的怪:越是不可能的事情,便越希望它成为可能。这不,尽管心里很清楚自己是只能将那小酒一直喝到黄泉路上去了,但最近这些日子里,老吴却是越来越嫌自己常喝的那种3块钱一瓶的高粱烧太伤嗓子,也太没那种真正的酒的滋味了,并且,在一个门外响着呼呼的北风,自己的腰痛病又发作得厉害的夜晚,老吴终于带着那高梁烧给他的醉意,在他十九岁的女儿春花面前,舌头有点短地吐露了自己的愿望:“我老早就听说,听说茅台酒才是,才是真正的酒,不知道啥时候,啥时候我也能,也能尝尝茅台酒的,滋味……”
这样说完,也不知道是高粱烧的作用,还是腰痛病的原因,老吴竟伏在桌上“呜呜呜”哭出了声来,哭得他女儿春花那十九岁的脸上,也满是湿漉漉、亮晶晶的泪光。
然后,老吴便一如既往地过着他那只有以小酒作伴的日子,他的腰痛病,也依旧会时不时地来一次不管你是受得了还是受不了的发作。
这是既刮着呼呼的风,又下着凄凄的雨的一天。这样的天气,腰痛病当然是不肯轻易错过的。好不容易站在车床前挨过了那八小时后,老吴便一手捂着自己那仿佛时时刻刻都有可能像炸弹一样炸开来的腰,一手拎了瓶高粱烧,一步一挪回到了家里。
没想到的是,就在老吴在饭桌前坐下,准备去开自己手里的那瓶高粱烧的时候,女儿春花给他递过来另外的一瓶酒,说:“爸,你尝尝这瓶酒的滋味吧。”
“这——茅台酒?!哪儿来的?”
“我买的。”
“你买的?你哪来的钱?”
“我,我找到工作了。”
“哦,我家春花找到工作了!我家春花还给我买了茅台酒……”
刹那间,老吴的腰,便变得如他几十年来一直在摆弄的那些车床一样的结结实实的了,外边的风和雨,也好像一下子都停下来了。见父亲这般的高兴,旁边的春花那十九岁的脸上,就又一次布满了湿漉漉、亮晶晶的泪光。接着,她便不顾父亲的坚决反对—一高兴过后的老吴,觉得女儿是万万不应该花那么多的钱给他买这样一瓶酒的,他还执意要女儿去把酒退回给店里,好留着那钱为自己买条新裙子什么的——打开那瓶茅台酒,倒上满满的一杯,双手端着送到了父亲的面前……
就这样,老吴总算是尝到了那种真正的酒的滋味,那种“酱香浓郁、幽雅细腻、协调丰满、回味悠长”的茅台酒的滋味。当然,这样的一瓶酒,老吴是不忍心将它一次喝完的。所以,那天,老吴就喝了那么一杯。老吴要留着它慢慢地喝、细细地品。
但老吴的这瓶酒还没来得及喝完,忽然有一天,他接到了派出所打来的电话,让他去那里领自己的女儿春花回家。
“我家春花她……她怎么啦?”
“卖淫。”电话那头清清楚楚地这样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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