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个病区,就有这样三个大家子。我们叫他们三大家族。他们分别是方家、贾家和杨家。
方家的女婿,是海淀的一个交警,在外面染上了非典,回家传染给了媳妇。媳妇又传染给了他的岳父、岳母,传染给了他的小姨子和她的丈夫。他的丈母娘住在别的病区。这个交警和他媳妇住在我们病区,而且是在一个病房,他的岳父住在他们的对门。开始他的岳父情绪不稳定,害怕,躁动,后来看我们太辛苦了,不容易,对待患者态度又好,受了感动,理解了,积极配合我们的治疗,还写了感谢信。
贾家也是一个警察,染上了,把他父亲,他叔叔,他婶子,还有他爷爷,全都传染了。一大家子,差不多全到我们这儿集合了。
杨家是哥俩,俩媳妇,还有他们的妹妹,他们的父亲,一共六口,住在我们那儿。
这种病,病情发展得特别快,有的人就挺过来了,有的人就挺不过来。挺不过来的大部分都有其它的合并症,像糖尿病、心血管病、肾病、哮喘等,导致多脏器衰竭。
死在我的班上的,有两个。都是在大夜班,也就是后半夜的班,子夜以后的凌晨了。一个是32床,就是杨家的父亲,七十多岁。因为他一进来,病情就比较重,后来把他安排到了一个单间。快到早晨了,我去给他抽血,进病房一看,他躺在床上,没戴口罩。按规定,我们进病房,患者必须戴上口罩,而且还得保持一定的距离,避免交叉感染。
这个老人每次都挺配合的,我一进去,他赶紧就把口罩戴上了。可这次他没戴,为什么不戴呢?我叫他的名字,他没答应。还以为他睡着了。可他又睁着眼。睁着眼睡觉的也有,我就又叫他。还是不答应。我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到了跟前,用手去摸他的颈动脉,没有感觉。我怕隔着四五层手套感觉不到,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肚子,看有没有起伏。因为戴着防目镜,还是拿不准。这时我想他八成是死了,心里有点害怕,叫来一个同事,一块儿去看,觉得确实是死了。又叫来大夫,看看,确定了。
另一个是贾家的父亲,六十多岁了。那天早晨他叫:“大夫,救救我!”我赶紧跑过去,见他正蜷缩在床上,问他:“怎么了?”他说:“疼。难受。喘不上气来。”我问:“哪儿疼?”他说:“浑身哪儿都疼。还憋气。”我把大夫叫来,大夫给他开了一支喘定,我给他打了。
打了这一针,他安定了下来。自己把呼吸机的氧罩戴好了,平躺在床上。看他安静了,好受多了,我就忙别的去了。接着我回来试表,他还告诉我体温,不烧。看着挺好。这时是六点半。我又去下一个病房。到了七点,大夫来查房,发现他已经死了。
处理尸体,都是大夫和护士一块儿弄。先往死者的全身喷过氧乙酸,消毒的,再把一张专用的大床单,在一个配好A、B消毒液的大桶浸湿。在地上铺好装尸体的袋子,带拉锁的,把浸泡过的大床单铺在里面,四个人抬着,把尸体放在大床单上,裹好,拉上拉锁。如果是在楼上的病房,四个人再把尸体抬到楼下,然后叫医院太平间的来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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