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湘南山区。站在村边,极目远眺,四周都是云遮雾障的大山。田畴尽处、村庄边缘,绵延着高高矮矮的山坡。在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前后几年里,乡亲们致力发展柑桔生产。山坡上、菜地里、塘坝边、房前屋后的空地上,甚至稍宽一些的田埂上,都种上了柑桔树。
我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吃橘子的情景。那时农村里很少有柑桔树,当时我不到十岁。一次与一个小伙伴在村外的菜地里发现了两棵柑桔树,树上挂着蛋黄般大小的果实。从未尝过橘子的我们,麻着胆子偷摘了两个,回家后用菜刀切开,用手指抠出可怜的一点尚未成形的囊瓣,急不可耐地往嘴里塞,却酸得直吐舌头、眯眼睛。这在我心里形成了“柑橘味酸”的印象。后来有一次,我和几个小伙伴趁天黑从别的生产队的橘园里偷了些溜青青、硬邦邦的橘子,每人一口气吃了七八个,我感觉柑橘不酸也不甜。第二天牙齿却痛得嚼不了饭菜,连喝水都有一丝痛感。原来都是酸味惹的祸,只是我们嘴馋性急,当时不觉得。
后来,我们生产队的橘园挂果了,我第一次吃到橙黄橙黄、鲜亮鲜亮、清甜清甜的橘子。再后来,父亲承包了村上的橘园,每到秋天,我可以任意在桔树丛中穿梭,数着满树满树橙黄的橘子,想吃哪个便可以顺手摘下来吃,想起当年偷吃酸橘子的尴尬,此时此刻油然而生惬意和幸福的感觉。在我离开家到县城念高中的几年里,家里每年都会在橘子成熟时节送一大袋给我解馋。也许是吃橘子还未过瘾,高中毕业,我报考了农学院果树专业。父母靠经营橘园供我念大学,还盖起了全村第一栋红砖楼房。也许是缘分,大学毕业后,我在乡下的园艺场呆了近两年,亲手栽种过柑橘、桃、李、葡萄等不少果树。由于专业的原因,我尝过许多良种柑橘果实,但再好的味道也只在唇齿间停留片刻便消失了。唯有溜青青的柑橘那种使人酥软的酸味令我至今难忘。
家乡地处偏远,且人多田少,乡亲们无甚经济来源。因此,山坡上、道路边随处可见的橘园,成为乡亲们致富的希望。他们苦心经营,精栽培,勤管理,搞贮藏,跑销售,期盼着满树的柑橘能多变几个现钱。那些年,他们手头确实宽裕了。但也少不了倒霉的时候。有一年,柑橘大丰收,五分钱一斤也没人要,万般无奈之下,有些人家用橘子去喂猪,腐烂的橘子扔得村头村尾到处都是。远在外地工作的我,听到这些心急如焚,却又爱莫能助。如今经济活跃了,商品交流渠道广了,柑橘也值钱了。每到金秋时节,乡亲们的笑容比满树橙黄的橘子还灿烂。
偶尔回到故乡,我总是深情地凝望着那一片片大大小小、葱葱绿绿的橘园。走在村庄里,只要是秋收过后,热情的乡亲们总要请我尝尝他们自家的橘子,或是邀我进屋品尝,或是塞几个放到我手里。他们把丰收的喜悦分享给了我。我感动,同时,我又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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