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道他会突然发病了。也许,应该安排把他送回到地拉那去治疗。”李松说。
“不,地拉那的医院情况不好。杨科这回来这里,本来就准备到希腊的萨洛尼卡一家医院去看病,他有一个老朋友在那里当医生,是专家,要给他做手术的。我们已经和他联系,也许很快就可以把杨科送到希腊去。”伊丽达说。
“那样安排就很好了。”李松说。他的心情有点发沉。本来他是准备在吉诺卡斯特待两天就走,可现在两天过去了,他却还在这里。杨科现在又生病了,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地拉那。不过想起这样有机会能和伊丽达在一起多待一点时间,他的心里还是觉得快活。
中午时分,杨科家族里很多人来了,好些是从周围的山地里来的,挤得病房都站不下人来。伊丽达对李松说今天她休班,她母亲让她带李松到家里来,母亲要给他做饭吃。李松开着吉普车,和伊丽达一起前往她的家。她的家在城北,在一条溪流旁边。看得见远处的雪山,还有亚德里亚海湾。那是一个石头的房子,旁边也长着几棵特别茂盛的石榴树。伊丽达的母亲在门口等候。那是一个头发斑白个子瘦小的女人,她看起来很温和,微笑着,但是透露着坚强。不知为何,李松在见到她时,还是会觉得有点难为情,总觉得她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
伊丽达的母亲没有看错,从某种意义上讲,李松的确像是一只狼,觊觎着她的女儿。那天他和阿达一起去国家药品实验室找杨科,在接待室等候的时候阿达被一个熟人拉去喝咖啡抽烟去了。李松后来独自在环形的走廊里寻找杨科办公室而迷失了方向,突然从一个房间里出来一个金色头发的姑娘。李松当时就被她的美貌震惊住了。这个穿着白衣的金发美女药剂师显得很亲切热情,问李松需要帮忙吗?李松说要去杨科办公室。她说那我带你去吧。她把李松领到楼上杨科的办公室,开了门让他进去。李松问杨科刚才这姑娘叫什么名字,杨科说她叫伊丽达。杨科问李松你问她名字干什么?李松笑笑没回答。他记住了伊丽达的名字。
阿达是他的第一个药剂师。可是阿达这个昔日权贵的女儿,外表依然美丽精神却已经被摧毁了。她十分的懒散,总是不能准时上班,来上班了也只是坐在桌子前面,不停地一根接一根抽着一种刺鼻的香烟,然后发出阵阵剧烈的咳嗽。更多的时候,她干脆不来上班,这让李松大伤脑筋。这段时间里,李松和伊丽达有了来往,他偶尔会付给一笔让她惊喜的报酬请她给他做点药剂师的事情。后来,伊丽达辞了国家药检室的工作,去了意大利。半年之后,李松在地拉那一家破旧的私人小药店意外看见了伊丽达在这里当药剂师,她受不了在意大利的屈辱生活回来了。李松说:“伊丽达,做我的药剂师吧,你会得到很好的报酬的。”
以前在地拉那的办公室,每次伊丽达母亲来找女儿时,她的神色总是显得温顺中带着紧张。那个时候她对女儿待在一个中国男人身边工作总是心怀戒心。她总是会经常出现,她的恭顺而坚强的笑脸让李松明白了伊丽达处于她的有力保护之下。但是今天,在她自己的家园地盘里,伊丽达的母亲显得没有了戒心。她看到李松时显出了真诚的快乐,她对李松以往给予伊丽达的优厚照顾心怀感激。她把李松迎进了屋子。在屋子的中间,摆着许多吃的东西。按照阿尔巴尼亚人的习俗,先要上一杯叫“阿拉契”的葡萄白酒,而后再是一杯带渣子的土耳其咖啡。桌上摆满了蜜饯饼干之类的食物。
伊丽达母亲做了很多好吃的东西,有烤小羊肉、奶豆腐炖牛肝、洋葱无花果饼,还有好多说不清的东西。她像中国过去的妇女一样,忙着做饭菜,自己不愿入座,只是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吃。这让李松觉得不很自在。他这时想起一部名叫《地下游击队》的阿尔巴尼亚电影里一个镜头:一个名叫阿戈龙的游击队员在一老大娘家里。老大娘给他端来一个盖着餐巾的盘子,他摇摇头说自己没有胃口。大娘说你至少把餐巾打开看一看。阿戈龙掀起餐巾,看见盘子里是他被上级收缴了的手枪。
由于比较局促,李松只是机械地吃着,吃了很多。因此他把伊丽达母亲做的东西都吃光了。这让她感到很高兴。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李松如释重负的事,伊丽达的母亲披上了头巾,说要出去到教堂去参加唱诗班练习了。她很开心李松还待在这里,在她自己的家里,她对李松一点戒备都没有了。李松看着她走出来,从窗口还能看见她沿着小溪边的小路,提着裙襟,过了小桥,(有一下看起来她差点掉下桥去)急急忙忙迈着碎步走去。
“哦,伊丽达,我们又能够在一起了。”李松心里有个声音说着,他觉得一阵慌乱的心跳。
母亲一走,伊丽达起身收拾餐桌。她系上一条绣花的围裙,把盘子收拾起来清洗掉。李松看到她灵活挪动的身体,从她背后看到她硕大的臀部。她在劳动时自然迸发出来的那种快乐和热情,让他觉得是那样的愉快。
他想起伊丽达在他那里当药剂师的时候,她经常是这样给办公室做卫生的。她常常用一个大木盆盛上水擦洗门窗,尽管这些事不是她的职责。她一边洗,一边用英语给李松讲普希金那个金鱼和渔夫的故事。当渔夫贪心的婆娘最后惹怒了金鱼,她已拥有的所有财富全部被波涛卷走,唯一留下的只是一个木盆。伊丽达说这个故事里的木盆就是她现在用的木盆。在她干完了清洗整理的杂活,李松会给她一个奖励,那就是给她放一支她喜欢的歌。开始的时候是玛丽亚·凯丽,后来是麦克·鲍顿,后来还有巴西的Boney M。而且,李松还会不声不响倒一杯马蒂尼甜酒放在桌上,伊丽达会像一只爱喝牛奶的猫一样忍不住把酒喝了。喝完了还用舌头舔着酒杯。喝了酒她会变得风情万种,浑身散发着女人的香气。李松有一天把酒杯偷偷换得大了一号,但是他的阴谋总是会被伊丽达的母亲粉碎。她会像一个超人一样准时出现在门口,给女儿送来一把雨伞。尽管这天阳光普照,没有下雨的可能。可谁能说天一定不会下雨呢?每回伊丽达的母亲一出现,李松身上高昂的“士气”就会瘪了下去。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中午,伊丽达的母亲沿着溪边的小路远去了。伊丽达洗好了盘子,把身上的围裙解了下来,她穿着紧身汗衫的丰满身材一览无遗地展现了出来。每回这个时候,李松会想起一个电影的名字《远山的呼唤》,日本片,高仓健演的。那个远山是伊丽达的乳峰的联想。现在他又感到了两座高山的呼唤,但他为了抑制这种冲动,把目光离开了,眺望远方真正的山峦。屋外的那两棵石榴树开得如火如荼,李松昨天在医院看到了那片石榴树之后,脑子里老是想着希腊诗人埃利蒂斯那首诗,此刻一些诗句浮现了出来:
在那些刷白的庭院中,
当南风,
吹过那带拱顶的走廊,
告诉我,
是那疯狂的石榴树,
在阳光中撒着果实累累的笑声?
当草地上那些赤身裸体的姑娘们醒了,
用白皙的双手采摘青青的三叶草,
告诉我,
是那疯狂的石榴树,
随意用阳光把她们的篮子装满?
“伊丽达,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李松说。他从那个放礼物的袋子里拿出了一对中国的青花瓷花瓶。
“哇,这是什么?”伊丽达吃惊地喊起来。
“这是我答应过送给你的,最漂亮的中国陶瓷。我在上个月到北京的时候特地给你买的。我还以为不会有机会送你了呢。”李松说。
“天哪,亲爱的李,你真是个好人!”伊丽达激动得脸孔发红。
“我还有一件东西呢。”李松说,他拿出了一瓶意大利产的马蒂尼甜酒,曾经充满了阴谋的酒。
“哦,李,你真是我的甜心。”伊丽达把酒瓶贴在心口,吻了一下酒瓶。她把酒瓶放下来,在一部CD音乐播放机上摆弄了一下,音乐起来了,是麦克·鲍顿的那首:Soul Provider。这盘CD原来是李松的,伊丽达走的时候,李松送给了她。
“每次我听这首歌,我就会想起你给我倒马蒂尼酒。没有马蒂尼酒这个歌就不好听了。”伊丽达说。
“伊丽达,我来给你倒一杯马蒂尼酒好不好?”李松说。他的欲望开始燃烧,每回他给她倒马蒂尼,总会让他产生有机可乘的希望。
“好啊,给我倒一杯。”她显得很干渴,把酒喝了一大口。她的身体变得很兴奋,胸脯在起伏着。
“伊丽达,我爱你。”李松说。
“不,不,你是在开玩笑。”伊丽达吃吃地笑着。
“I can't living without you.”李松说。意思是我不能没有你而活着。
“得了,这句话是玛丽亚·凯丽的歌词,谁都会唱。”伊丽达说。
“不是这样的,伊丽达,在你离开了地拉那回到你的家乡后,有很长的时间我都很不快活。我知道这算不上是爱情,可我想起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有意思。”
“你真的想起过我吗?那你为什么不来看我?”伊丽达说。
“我不知道怎么才能看到你。对我来说,你的家乡是个神秘的地方,不只是遥远,而是觉得你家乡城市的人一定很凶悍,不会接受一个中国人来探望一个城里美丽的姑娘。”
“哈哈,你不是一个骑士。故事里的勇士为了一个美丽的姑娘,从来不怕路途遥远,也不怕城堡里的妖魔多么厉害的。”伊丽达说。
“可我现在不是来了吗?我找到你了。可是你以前答应我的事却没有给我。”李松说。
“我答应你什么了?”伊丽达说,其实她心里知道李松会怎么说,她是喜欢听他再说一次。
“你答应和我做一次爱。”李松说。
“你说的是真的吗?我怎么忘记了?”她辩解说。她的眼睛看着李松,她的眼睛里燃烧着情欲。
李松闻到她的身体发出了一种气味。那是一种与中国女人不同的气味,可能是从腋下的汗腺挥发出来的一种膻味,一种类似狐臭的气味。这个气味信号告诉他可以进入下一步了,他可以吻她的脸,可以抚摸她的上身任何部位,但仅仅只能在衣服的外面。如果他的手想伸进衣服里面则马上会被挡开,似乎她穿着中国古代传说里的铁布衫。她说不能触摸一个女人的身体内部,要不然她就会受不了,马上会失去了抵抗的能力。他们之间的这种游戏以前做过好几次,每次到这里就到尽头了。
在这个温暖的中午时分,李松和伊丽达长久地相拥在一起。比起过去,李松并没取得什么进展,所能触摸的区域维持不变。但是李松还是感觉到了她的身体不像过去那样紧张充满防卫性,而是变得像海浪一样起伏着。
李松在她的家里待到了下午,在她母亲回来之前他和她一起离开了。李松送她回医院值下午班,自己回到了旅馆,倒头便睡,很快进入深沉的梦乡。
傍晚的时分他睡醒了,觉得心情愉快,精神饱满。他起身出门,又走到了那个巍峨的城堡上头去了。落日照耀之下,城市一片金色。
和他刚来那天的清晨不同,他现在清楚知道了他看到的就是《宁死不屈》电影里呈现的城市。他已经想起来了,他所站立的城堡在电影里是个监狱,那个纳粹军官把关在黑屋里的米拉带到了屋顶,让她在这里去看城市的屋顶、阳光中盘旋的鸽群。那个纳粹军官喝着白兰地,对助手说:看,她马上要哭了。这个时候闪烁着雪花的黑白银幕上慢速摇过了城市的全景,米拉的头发被风吹起,银幕上黑云中出现了一道光线,照耀着米拉心潮起伏的脸庞。米拉的脸上慢慢露出沉思忧郁的微笑,她转过身,看着纳粹军官,慢慢走了过来。她站住了,平静而坚决地说:刽子手!德国鬼子疯狂地抽着她嘴巴。
李松坚信,他现在所在的位置正是当年米拉站立的位置。他记得那个电影是一九六九年拍摄的,现在是一九九四年,整整二十五年前,几个装扮成德国军官的男人和一个扮演米拉的女演员在几盏聚光灯的照耀下拍下了那一段镜头。不,还不是这样,这个电影拍摄的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演电影的米拉不过是个演员,真正的米拉就是在城门口小操场上那个石头的雕像,她被吊死的时间是一九四四年,整整五十年了。虽然时间消逝,可李松对二战胜利之前死去的真正米拉和一九六九年演员米拉都感到那样的亲切,似乎还能感受到她们的血肉之躯的温暖。他在几个小时前和伊丽达的接吻的感觉还在,她的身体的柔软、那种特别的汗腺气味都还在他的感觉里继续兴奋着他的器官。对伊丽达的渴望和接触的美感在他的意识深处和对米拉的记忆混杂在一起了,好像有一根导线,把这三个不同历史年代的姑娘传导连接上了,伊丽达的性感的肉体使得一段历史变得活生生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城堡上的风大了起来,景物变得模糊了。李松走下了城堡,进入了城市里。现在他对城市感到熟悉极了,好像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似的。他行经一个石块铺成的长坡,前面有几个女孩在向前走,她们的背影让他想起米拉和她的两个女同学走过长坡的镜头。这个时候他又开始想念起了伊丽达。他的心里很是沮丧,刚刚和她分手,现在又开始了对她强烈的思念。他知道这算不上是爱情,也不仅仅只是性爱。因为米拉的元素,他对她的思念加深了,也似乎给他自己找到了一个思念她的借口。伊丽达很快要结婚了,要成为人家的新娘,而他还在想和她亲热,还企图进一步接触她的身体,这似乎是一个危险和不光彩的行为。但这个道德的谴责此时不起作用了,对伊丽达的思念和欲望一波波高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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