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枕头上的《剧作法》是在大一的时候就看过的,现在读起来还是觉得有些晦涩。书就这么摊开着,让眼睛有个落脚的地方,然后任由着思绪肆意地飘荡着,散开来就不再收回。我从小就是爱走神的孩子,上课的时候也常常发呆,每每被老师抓个正着。上了大学后,再没有过这样的顾虑。突然一下子有了太多的自由,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挥霍了。
就这么半睡半醒地躺着,朦胧间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没有力气爬起来,只能努力撑开眼皮。跟着小学妹一道进门的是安安。我心里不觉地“咯噔”一下,然后迅速调整好了情绪。
“听说你病了,过来看看。好点了吗?”
“已经没事了。谢谢你来看我。”
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彼此的生分让气氛显得十分尴尬。
“要注意身体啊。那个,我给你的短信还有留言都看到了吗?”
安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真实的目的。我就等着她的这句话呢。我知道她妈妈来了要请我吃饭,但我不想去参加这个饭局。
“没有。抱歉,我手机几天都没开机了。等下我去找一下。”
“没事,我到时候再打电话给你。”
安安坐了片刻就起身告辞。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折了回来。
“你吃牛奶吗?我刚买了一盒。你也知道,我吃牛奶不消化。你留着吃吧。”
“不用。真的不用。”
我用最快的速度爬起来,安安已经出了门,连我的眼神都没有抓住她的背影。那盒牛奶静静地立在我的桌子上,好像还印着安安标准的笑容,看上去显得分外刺眼。一种沉重的疲倦感把我重新拉回到床上。
真是的,为什么不多停留一会,哪怕只是一分钟?我苦笑着,把目光从牛奶上移开。
我和安安就是因为一盒牛奶才成为朋友的。
我现在回想起来,还依稀记得那是个特别炎热的下午,我们在教学楼中间的空地上练正步。头顶上明晃晃的太阳好像要把人烤干一样,楼旁草地里的虫子似乎也受不了太阳的折磨,纷纷爬出来朝阴凉的地方转移。一开始只是一两条,手指大小,黑乎乎地在地上蠕动,后来越来越多,稀稀疏疏地覆盖了整个路面,我心里开始有点发毛了。其他女孩子也有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不过教官一点都不理会,还继续一队一队地单独练习。轮到我和我旁边的那个同学的时候,我的腿已经有点软了。教官在路的另一边不断催促着,我只能硬着头皮勉强往前面走。自己都能感觉到动作僵硬变形,但那时什么都顾不上了,只知道用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些爬来爬去的虫子,生怕它们会爬到我身上。突然,虫子变成了一团黑雾,转移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我感觉虫子已经爬到了我的身上,一种毛绒绒的感觉像过电一样传遍全身,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转移到了另一块没有虫子出没的空地上,大家三三两两地坐在周围休息。我完全想不起来在那几秒钟内发生的事情。仅有的一点反应就是把军帽拉低,然后偷偷抹去眼泪。就在这当儿,我的眼前出现了一盒牛奶。
“吃点牛奶吧。刚才看你吓坏了呢。”
说话的是个脸晒得黑黑的陌生姑娘。
“谢谢,不用了。”
“吃点吧。定定神。”
她又递过来一张纸巾。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很少有人这么关心我。
“那好吧。谢谢你。不过……你怎么会说‘吃牛奶’?应该是‘喝牛奶’啊。”
“哦,我是苏州人。我们那里都是说‘吃’。比如‘喝茶’,我们就说‘吃茶’。”
她的笑容有一种自然的亲和力。我有点不好意思,只知道低下头咬着吸管。
等到第二天军训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她就站在我的旁边。我向来很排斥这样的集体活动,也没有心思去留意身边的同学。安安是第一个走进我视线的人,也是第一个这么关心我的人。就这样,我和安安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而“吃牛奶”也成了我们之间的暗号。有时候我和安安还是会为“吃”和“喝”争论上大半天,就像两个孩子,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同样的游戏,每次都能笑上好一阵子。
就算刚才安安没有离开,我们也没有办法再开这样的玩笑了。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和安安变得那么疏远,就连表面上的平和都维持得那么虚假。我曾经天真地以为我们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
“怎么了姐姐?”
“没什么,有点不舒服,躺一会就好了。”
问话的是小学妹,还没等我的话说完,就抱着电脑爬到了上铺。我看看地上纵横交错如蜘蛛网一般的电线,想着刚才例行公事一般的问话,轻轻地叹了口气,自己爬起来关了这边的日光灯。
重新回到床上后,第一件事就是开了手机。为了躲避这场饭局,我已经关了三天手机。我想快速浏览下有没有新的信息,却发现手机里面充斥了太多没有及时删除的垃圾广告,那些刻意保留的聊天和有用的信息早已被淹没了。手机对我来说已经成了可有可无的摆设。连同手机一起被遗弃的还有许久没有登录的QQ号。我似乎已经习惯了把自己扔在一个无人知道的角落里,如尘埃一般,即便在最明亮的阳光下,依然细微到难以觉察。
一通翻找之后,还真被我翻到了一条有用的信息。Lea约我下午去看中国美术学院的学生毕业作品展。就是这么短短一句话,让我有了爬起来收拾自己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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