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沈双双身边接触的人,沈长庚心里自然有数,见他们这会儿都赶了过来,他也没追问的意思,有工人把安全帽送了过来,沈长庚亲自为沈双双戴上了安全帽,压低了声音,道:“双儿,等这事完了,爸爸有事跟你谈,既然你师父和朋友都来了,你先过去招呼他们,这边交给爸爸就好了。”
沈双双也没听出沈长庚这话的言外之意,答应了几句,就朝靳燃他们走了过去,几个人在一边也只能干等着,倒是靳燃,走过去见沈长庚,沈长庚知道他跟顾飒的关系,所以这脸色就有点不怎么好看,冷测测的说:“靳总,你现在是以双儿身份过来的,所以我没下逐客令,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心怀不轨,我沈长庚在上海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可没那些柔善心肠,被人阴了一把,还要笑着把砒霜当糖霜吃。”
“沈总不要误会,”靳燃说,“我今天只是以沈小姐朋友身份过来的,也请沈总放心,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我都不会越过那条线,也不会站在敌对的一面。”
沈长庚冷哼了一声,“但愿吧,靳总和顾总的那些手段,我沈某人也早有耳闻,想在我眼皮下瞒天过海,也要你二位有那个本事。”
靳燃沉默了片刻,声音略微有些沙哑的道:“顾总对我有知遇之恩,所以,很多事情我无法撇清楚关系,也不能做过多的评价,但我还是要说一句,我做事一向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沈长庚冷笑一声,“靳总莫不是忘了,自己当初在美吉和汉光收购案上做了什么?”
靳燃脸色微白,手指关节无意识的捏紧,他低垂着头没有再说话,沈长庚冷冷扫了他一眼,继续关注下面救援情况去了,靳燃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收拾好情绪,回到袁莱他们那边。
“你跟沈总都说了什么?我怎么看着沈总的脸色不是很好?”袁莱小声问道。
“没事,”靳燃说,“就是问了一下下面的救援情况,已经过了黄金时间,只怕下面的人是凶多吉少了。”
气氛变得越来越凝重,所有人脸上都是一片肃穆,那两名工人的父母和孩子都接了过来,老两口头发都白了,一边领着孩子,走路都得要人扶着,老爷子还算稳得住,老婆婆早就已经哭成了泪人,一到现场,两腿一软,一下就昏死了过去,好在现场有急救的医生,立即先把人抬上车抢救,老爷子拉着小孩,一老一小站在那,让人看着心里头一阵莫名的难过。
沈长庚第一时间上去安抚老人和孩子,那老人拉着沈长庚的手,红着眼睛,颤颤抖抖的说:“沈总,俺们家阿勇给你添麻烦了……俺们阿勇每次打电话回来,都说他运气好,遇到一个好老板,他要给你干一辈子活,守一辈子工地,他们两口子命硬,不会有事的。”
“对不起。”沈长庚说了一声,任何安慰的话他都说不出口,哪怕从今以后他把这老两口当成自己亲生父母,那孩子当成自己孩子对待,却终究弥补不了亲人之间血脉相连的关系。
“你没有对不起我们,这都是命……”老人颤抖的声音,碎在烈日焦阳之下。
这都是命,字字泅血。
沈长庚愣在原地,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时间一点一点的消失,一个小时之后,奇迹终究没有发生,那两个被困在下面的工人被找到的时候,已经彻底失去了生命体征,被抬出来的时候,叫阿勇的工人手里死死抓着一台很老式的功能机,屏幕上还有一条显示没发出去的短信,短信是发给工地负责人的。
“这一批钢筋有问题,千万要当心,我们怕是出不去了,麻烦你不要通知我们父母和孩子,宿舍床头柜里,是我和媳妇儿的全部积蓄,密码是080118,麻烦你帮兄弟把钱分批寄给我父母,兄弟在这给你磕头了,谢”
谢谢两个字,只打了一个,他大概是再也没力气动了,手机上还残留着没干的血迹,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唯一想的只有自己的父母和孩子,可惜,就算他们此刻就在眼前,却再也见不到了。
沈长庚看完手机上的短信,小小一个手机,他竟然有点拿不住,好不容易才找到力气,把手机交到老爷子手里,他说:“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你们的。”
沈长庚说完,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摘下了头顶上的安全帽,朝着那两具已经停止呼吸的生命,深深的鞠了三躬,工地上的其他人,也是个个红着眼圈,纷纷取下了头上的安全帽鞠躬。
生命本身,就是值得敬畏的,它既坚强又脆弱,既伟大又渺小,可即使再平凡的生命,也值得被歌颂和敬畏。
沈长庚亲自带队,护送那两名死去的工人到了殡仪馆,工人们几乎也是倾巢而动,靳燃他们也去了,也算是他们最后送死者一程,等到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他们吊唁完毕,这才怀着沉重的心情离开殡仪馆,短短几天之能,连续经历了两场这样的生离死别,大家心情都相当沉重,赵承志本来想留在殡仪馆陪着沈双双,却又觉得不太合适,最后跟着靳燃他们一起走了。
大家各自回家之后,靳燃亲自把袁莱送到家,确认她休息了之后,这才重新拿着车钥匙出了门,大约20分钟左右,靳燃把车停在一栋独立别墅大门前,别墅装修得十分气派,目光所及,一派繁花似锦,可是靳燃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再次浮现出白天在工地上看到的场景。
靳燃连抽了几支烟,这才裹着一身呛人的烟味下了车,径直走到别墅大门口,按响了门铃,别墅大门打开,一个中年妇女满脸笑容的站在门口,“靳先生,您来了,顾总正在客厅等您,您请进。”
看来,顾飒也早就猜到他会来,顾飒就像是一张看不见的网,一点一点的朝他围了过来,让他逃无可逃。
靳燃略微点了点头,走了进去,顾飒正在沙发上喝茶,见靳燃进来,她给靳燃倒了一杯茶,笑道:“好多年没泡过茶了,你尝尝。”
“顾总,”靳燃坐下,起了一个落入俗套的开头,“公事上的事情,我无权过问,不过,顾总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一点,你曾经答应过我,不再干涉我的任何决定,还请顾总不要食言。”
“你人现在已经在上海了,如果我真的要干涉,你觉得你能顺利回来,并且进入非途旅行吗?”顾飒轻轻笑了一声,说,“Martin,你多心了,我是一个投资人,之所以回国,这几年国内发展形势不错,又有可靠的合伙人和项目,我也只是顺势而为罢了。”
“顺势而为?如果只是顺势而为,顾总为什么会选择非途旅行,还有,今天沈氏集团的事情,我想跟顾总也脱不了干系吧。”
“沈氏集团?哦,你说得是上海十大企业之一的沈氏集团吧,我倒是有所耳闻,至于其他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顾总,你当年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也一直拿你当朋友,”靳燃尾音一顿,“可是,这不代表我就会成为你的附属品,我不想跟你在明面上撕破脸,请顾总三思而行,太晚了,我就不打扰顾总休息了,告辞。”
靳燃说完,便起身离开了顾家,顾飒也没有挽留,她相信,不论靳燃走得多远,那一根牵着他神经的线,永远只会拴在她手心里。
第二天一早,非途旅行就发了通告,新任CEO今天会履职报道,上午十点,公司所有人员到会议室开会,迎接新来的CEO,袁莱是在去公司路上看到这条通告的,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新任CEO,到底还是走马上任来了。
“对了,我刚才看了一下新闻,”袁莱说,一边轻轻摩挲着手机屏幕,“沈氏集团的事情,舆论方面已经消了下去,之前还大肆报道的SN娱乐和几家带头的媒体都消停了下来,沈氏集团对死去的工人予以嘉奖抚恤,据说沈氏集团会负责死者家属的生活,并且对外宣布了这次事故发生的原因,是负责采购的拿了回扣,买到了劣质的钢筋,才导致了这次事故,相关人员全都已经移交司法机构处理,另外,沈氏集团还专门成立一个‘工人基金会’,由工人推举代表,负责这一类的伤亡事故,选举出来的代表,有直接跟沈长庚联系和举报的权力……或许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事都尽如人意,但一切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莱莱,”靳燃忽然说,“我也曾把光阴浪费,甚至莽撞到视死如归,却因为爱上了你,才开始渴望长命百岁。”
人一生如浮光掠影,转瞬即逝;人一生有千百种遗憾,他怕这一腔欢喜,还未曾宣之于口,就成了永远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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