嘣地一声,眼前金星四溅,疼痛从头顶四散开来,然后就没有了知觉。
范中原从里层出来,拖着她进了卧室,岳月没有办法挣扎,她无知又无力地,只是出了一身冷汗,他把她放在床上,带上门走了。她顺着床沿溜下来,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哭累了,爬上床躺下,一会儿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早亮了。岳月一翻身只觉得浑身疼得厉害,照镜子见眼皮肿得老高,额头上隐隐一圈绿晕。她拿起梳子,轻轻划了划头发,遮住大半边脸。倒杯水喝下去,喉咙疼得难以下咽。
依旧一个人去下乡,腰疼就不大帮人干活,中午只吃了小半碗面条,头一直一直地疼,怕被农户看见额头上的伤,偷偷照镜子,颈下豁然两大块青绿的伤痕。
几次泪水迷蒙了双眼,又忍了回去。
天黑之前回到家里,彤彤一个人在看电视,岳月换了鞋进卧室挂衣服,床头柜上一张纸,她拿起来,是一份离婚协议。
尽管一整天脑子里过了一千个念头,但范中原首先拿出这东西还是让岳月吃了一惊。她想他贷了款,又始终不说钱用在哪儿了,她反倒挨了一顿打。他占尽了便宜,一句好话也没有,反拿这个来压她,这个世界还有没有一点道理了?
离就离!
岳月签上自己的名字,把那份协议放回原处。想了想,找出结婚证,身份证,户口薄,装在一个大牛皮纸袋子里,第二天到单位去,要了一张介绍信,填好了,也装进去。
牛皮纸袋子放在床头柜上,岳月天天又累又乏地回到家里,一眼就看见它原封不动地躺在那里。家里其他的一切也是,回来看见和早上离开时没有任何区别,范中原好像是几天没有回来了。郁闷日日延续着,岳月却又明显地感觉到一丝安慰。纵使范中原无数次之后又一次那样做了,而且还蛮横地动手打了她,岳月也做不到坚决得没有一点犹豫地去和他离婚。缺乏决心和果断的女人啊,岳月对自己充满了无奈。
下乡已经快一个月了,天天天明接天黑地奔波,她真是疲惫不堪了,尤其是加上家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身累之中更加心累。却无论身还是心,都没有休息的机会。最后的时候,走在那些石砾遍地的山里乡间,甚至是坐在黄昏时摇摇晃晃的破面包车上,岳月忽然就觉得一点劲都没有了,想就那样倒下算了,只要能闭上眼睛睡一会儿。
好像是,在一瞬间,真没有活下去的力气了。
就在这时,听到了高阳自杀的消息。
急匆匆地从乡下赶回县城,赶到高阳家,乱糟糟地好多人,而高阳,已经在医院的太平间了。
岳月怎么也不能相信。她看着装在又宽又大的绿红绸缎里的高阳,感觉是那么地不真实。为什么呢?高阳,那是个多爱漂亮的人呢,冰冷着脸躺在这个又阴又冷的土台子上,真就丢下她那个应有尽有的家了吗?她怎么就舍下了呢?
泪水一次又一次地蒙住了岳月的眼睛。
高阳啊高阳,纵然丈夫在外头有别人,纵然日子过得不能忍受的憋屈,又怎么值得拿自己去声讨?又哪里值得呢?你怎么就那么傻呢?还有,为什么就什么都不跟朋友说呢?难道说,我这个朋友就没有一点用么?你说了,也许就不走这条路了呢。你这个傻子啊!
鬓边,那朵嵌了水钻的发饰是她常戴的,不知道为什么整理衣服的人没有给摘下来。现在它就在她耳边亮晶晶地闪着寒光,岳月觉得它就要掉下来了,她想把它插好,可是一伸手碰到了高阳的脸,那是一种冬日里摸到冰块的感觉。岳月吓了一跳,触到刺般地缩回手,愣愣地看着高阳的脸,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高阳啊……啊……你怎么这样……怎么成这样了啊……
恍惚得不知是梦,岳月回到自己的家,愣愣地一直坐着,直到彤彤叫她,才清醒了一点,起身给孩子做饭,可是心思却不能从高阳那里抽回来。忽然记起高阳给过自己一幅手镯,提了面手就去卧室翻,三个细细的银环包在一张白纸里,她丢掉纸,把银环套在手腕上,抚摸着,眼泪不觉就掉了下来。
像高阳那样的日子说弃就弃了,那是她认定的完美的生活啊。而自己和范中原日日为了鸡毛蒜皮折腾得精疲力竭的,却没有过一丝儿要放弃的意思,这样的自己是不是更显得琐碎和卑微?生活,是不是真的就这样禁不起一点的比较?
可是,就算是自己的生活更不值得一提,也还是要把这一切继续下去。岳月看着小小的女儿香甜地吃着饭,慢慢在她面前坐下来,抹掉了流个不停的泪水。
已经是年底了,下乡的工作也快要结束了,岳月白天去村上,晚上写这一段的工作总结,那个牛皮纸袋还放在写字台上,她翻了翻,该在的东西都在,她又伤感又欣慰地把它们放回到原来的地方。虽然还在气愤范中原那些独断又不负责任的行为,要离婚各自走开的决心却已明显动摇了。她也知道自己向来就是这么心软没用的人,十多年来一直就是这么一步步退着,让日子一步步逼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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