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稽故事-冒牌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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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职工杜尔康要结婚了,他粗粗一算,要几万元。为了这,他同朋友合伙,倒卖外烟,不料走漏了风声,被公安部门查获。结果货物没收,还被罚了款,未婚妻听说此事,屁股一扭,“<口拜><口拜>”了。

    杜尔康落得个人财两空,一时间走投无路,他决定出家当和尚。

    东门外有座庙叫大云寺,近年来香火很盛,常有海外华侨、港澳同胞来烧香礼拜,布施还愿。杜尔康在山门口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和尚,便上前询问:“敢问师父法号?”那和尚仔细看看杜尔康,微微笑道:“贫僧法名智远,不知小施主有何见教?”杜尔康便向他说明了来意。智远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普渡众生。小施主既然愿意皈依佛门,就请先付剃渡费一千元。”杜尔康吓了一跳:“什么,当和尚也要交费?”智远说:“小施主有所不知,如今当和尚也是热门行当,每天来寺里要求出家的简直挤破山门。有做生意破产的,有谈恋爱失败的,有当干部落选的,也有被子女赶出家门的,不收费,我们寺院怎么养得起呢?”“那……一千元也太贵了。”杜尔康有点心疼。智远还是笑眯眯地说:“我们大云寺是处级单位,我们寺的住持法济长老享受正处级待遇,进进出出都有小汽车接送的。级别不同,收费当然有差别。你到西门口那庙里去当道士,不但不收费,每月还贴你八元伙食费呢!你去吗?”

    杜尔康想:我拿得出一千元还来当和尚?唉,当和尚都这么难,不如自杀算了。一了百了,省得烦恼。

    如何闭眼?杜尔康好不为难。上吊?太可怕;割动脉?太痛苦;跳江?肚皮朝天,模样太难看。想来想去,吃安眠药最好,既无痛苦,又很安静。一个人悄悄地躺在床上,一缕月光洒在姿态优美的遗体上,很有点诗意。

    杜尔康有个朋友在中西大药房工作,什么证明也不用出,他很顺利地就弄到一瓶安眠药。接着,先去浴室洗了个澡,再来一顿“最后的晚餐”,回到家,写好遗书,说明是自杀,不是他杀,免得公安人员查线索,排疑点,空忙一阵。随后,他打开药瓶开始吃药:一片,二片、五片、十片,一下吃了二十片。他在床上躺好,想体会体会死是什么滋味,不想头一挨枕头便呼呼睡去,什么滋味也没体会到。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杜尔康迷迷糊糊地觉得有人在推他,还似乎听到有人喊:“阿康,醒醒!阿康,醒醒!”“别烦,我已经死了!”他咕哝了一句,翻个身又睡去了。“啪!”有人在他屁股上重重打了一记,把他打醒了,坐起来,揉揉眼睛,看见药房的那个朋友站在他面前。

    “我没有死?”杜尔康问。“死个屁!死了还讲话?我问你,那瓶药呢?”“干什么?”“快给我,那药是假的,要上交。”杜尔康想起自己伸了半天头颈,心里很懊丧:“你这小子也太不够交情了,拿假药来哄我。”“怎能怪我呢?这药是外地一家药厂生产的。因为药店进他们的货可以拿百分之二十五的回扣,因此我们店也进了一批,不料被药检局查到了,限令我们将出售的假药全部追回,我才来找你,不过我看效果不错,你睡得蛮香嘛!”

    杜尔康气得哭笑不得,从枕头底下掏出药瓶,打发朋友走后,又坐在床上想主意。看来还是投江最保险,江水总不会假的吧!

    夜深人静,杜尔康跑到江边,选了个僻静的地点,见无人注意,便后退了十几步,然后像百米冲刺一般直向江边冲去。忽然,从旁边窜出一个人,冲到他前面,也要纵身朝江里跳。杜尔康火了,一把将那人抓住:“喂,这又不是买紧俏商品,你抢什么?到后面排队去!”

    那个人一边挣扎一边喊:“放开我!放开我!”杜尔康一听,是个女的,借着路灯光一看,还是个年轻姑娘,他抓得更紧了:“你想干什么?说清楚了我再放你。”那姑娘说:“求求你放了我,让我去死吧,我活不下去了。”杜尔康说:“蛮好蛮好,你要死,我也不想活,不过,死要死得明白。我是自作自受,人财两空,没法活了。你呢?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哪里不好死,为什么路远迢迢偏要跑到此地来死?说清楚了,咱俩一起跳,黄泉路上也好作伴同行,免得寂寞。”

    那姑娘掏出手绢,擦擦眼泪,说她是外地人,父亲在家乡开了一家药厂,她是厂里的推销员。到上海来,一是推销药品,二是来收货款。不料药品经药检部门查验,全是假药,结果货款不但收不到,还要赔偿损失。她觉得回去无法交待,只有一死了之。

    姑娘还没讲完,杜尔康插话:“等一等,我先问你,有一种叫‘睡得灵’的安眠药,可是你们生产的?”姑娘点点头,说是的。杜尔康听了,真恨不得一把将她推到江中去。睡得灵,睡得灵,睡得倒是蛮灵,可就是死不掉。他想骂,可看那姑娘年轻轻的寻死,又有点可怜,就劝了几句,把她送到火车站,掏钱买了票,姑娘感激不尽,实在不想走了。杜尔康说,尽管放心回去,他也不想死了。千说万说,总算说得姑娘点头,登车之前,她硬要去了杜尔康的住址。

    眼下,杜尔康暂时不想死了,他想等着看假药厂的好戏。果然,不到两个礼拜,报纸上公开揭露了这起假药事件。那家药厂停产整顿,药厂老板,就是那个姑娘的阿爸,已经抓起来了。看了报纸,杜尔康觉得心事了结,又想到了死。正好,他看见一个小摊头上叫卖真正“王麻子刀剪”,那小贩手中那把柳叶尖刀也确实锋利,削木头像切豆腐似的。杜尔康生怕上当,别的刀不买,就买小贩手中那把。

    买了刀回来,他看见一辆出租汽车停在家门口。一个五十开外的汉子下了车,抬头看看门牌号码,向他打听:“请问,有个叫杜尔康的是否住这里?”“我就是杜尔康。你是……”“哦!你就是杜尔康同志。我叫毛培甫,开药厂的,你是我小女的救命恩人,今天特来登门致谢。”

    杜尔康好生奇怪,毛培甫不是给抓起来了,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呢?看他西装笔挺,红光满面,也不像是从监狱里逃出来的。到底怎么回事呢?心里这样想,嘴上不好说,只有请他进去。

    坐定之后,客人摸出万宝路香烟,又用电子打火机为杜尔康点燃了烟,随后笑盈盈地说:“你大概看过报纸,知道我被抓起来了,今天怎么又会到贵府来,觉得奇怪,是吧?”杜尔康心思被他猜中,只好尴尬地笑笑。客人抽了口烟,神态自若地说:“因为你是我女儿的救命恩人,我就对你说实话。我的药是冒牌货,我这个人可是货真价实。抓我,那不过是做做样子,应付应付舆论。我前门进去,后门出来,一根毫毛也没碰坏。为什么呢?第一,我的假药虽然治不好病,可也药不死人。为啥?道理很简单,现在有几个真吃药的?上医院,还不是为了混张病假单。因此我厂的假药查下来,影响极微,谈不上有罪。第二,也是最主要的,我那个药厂很赚钱,对我们那个地方来讲,是一条财路。谁希望断了这条财路呢?老弟,这一下你明白了吧,我是真正的毛培甫,不是冒牌货。”讲到这里,药厂老板拉开皮包,拿出一只牛皮纸信封,推到杜尔康面前:“小杜同志,听我女儿说,你最近经商受挫,破了点财,这一千元钱就算是我的赞助。一点心意,务请笑纳。”

    杜尔康也不推让,接过了钱,站起来说:“毛老板,天色已晚,我出去买点酒菜,咱们喝两盅。”过了半小时,他回来了。一只手拎了一袋熟食品:白鸡、酱鸭、烧鹅、红肠等等,一只手拎了三瓶酒:一瓶啤酒,那是自己喝的;两瓶绍兴花雕酒,那是待客的。“毛老板,饭店里人挤,也不卫生,就在我这里将就一顿吧。怠慢怠慢。”毛培甫也不客气,说:“这样最好,咱们哥儿俩边喝边谈,又清静又方便。不过,你那两瓶酒差劲,那是娘们喝的,还是喝我的吧。”说着,他从皮包里拿出两瓶白酒来,“看,这是真正的四川老窖,65度,划根火柴,一点就着。喝酒就要喝这个。”

    杜尔康喝啤酒都要脸红心跳,那敢碰烧酒,只好连连道歉。毛培甫也不勉强,两个人就着熟食,各喝各的。

    毛培甫第一杯酒下去,面不改色。第二杯下去,鼻尖上开始冒汗。第三杯落肚,燥热难耐,上装脱了,领带解了。第四杯喝到一半,脸色发白,眉头蹙紧,露出痛苦状。杜尔康继续劝酒:“毛老板,干了,干了,你老兄海量,这两瓶酒不光,咱们不停筷子。”毛培甫拗不过,勉强喝光了杯中残酒。只见毛培甫双手捂住肚子,人一点一点往下蜷缩,最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翻滚不已:“哎哟,痛死我了!”杜尔康扶他躺在沙发上,一边问:“毛老板,你哪里不舒服?”毛培甫艰难地说:“老子上当了,这酒是冒牌货,假的。”说完,他口吐白沫,两眼一翻,两腿一直,就此咽了气。

    杜尔康伸手探探鼻息,见毛培甫真的死了,便站了起来,长长舒了口气:“毛培甫啊毛培甫,你做假药害人,人家做假酒害你,这就叫报应!也好,省了我不少手脚。”原来他打算灌醉毛培甫,然后一刀结果他性命。现在毛培甫既已死,便拿出柳叶尖刀,对准自己心口刺去。谁知刚一用力,只听“叭哒”一声,那尖刀断成两截掉在地上。“天哪,这也是假货!”仔细想想:一定是他在掏皮夹取钞票时,那小贩做了手脚。

    杜尔康自杀不成,一时没了主意。昏昏沉沉地从屋里出来,刚走出门口,迎面遇到大云寺的智远和尚。那和尚记性好,一见杜尔康,便合十作揖:“阿弥陀佛。小施主,你想好了没有?还想不想遁入空门啊?”杜尔康眼睛一亮,马上鞠躬还礼:“法师,弟子因为筹借这一千元剃度费,费了一些周折,如今这钱已经到手,就请法师带我去寺院吧。”说着,摸出毛培甫给他的一千元钱交给了和尚,智远接过钱,笑笑说:“阿弥陀佛!今天已经晚了,小施主,你明天来吧。”说完,他作了个揖,走了。

    杜尔康在门口呆呆地站了一会,刚要转身,忽然想到,屋里还躺着一具死尸呢!明天要是给邻居见了,一定以为是我杀死的,把我扭送到公安局,那时,自己就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了。不行,我今晚就去大云寺!于是,他拔脚去追智远和尚。那和尚走得很快,杜尔康只好远远地跟着他。走着走着,发觉不对,这和尚怎么不进大云寺,却进了寺院旁边一条小巷子,推开一家普通住房的门走了进去?杜尔康想,一定是个采花和尚,手里有了一千元钱,来讨好相好的了。便轻手轻脚走到门口,从门缝里往里看。

    那和尚拉亮了灯,桌上已经摆着几碗菜,一碗红烧肉还冒着热气呢。他从橱里拿出酒瓶,倒了一杯,就着红烧肉,有滋有味地吃起来。不一会,里屋走出一个女人,手里还抱着一个孩子。那女人说:“阿毛爹,你回来啦!今天怎样,生意好吗?”那和尚先揭了僧帽,又伸手到后脑勺慢慢往头顶掰,不一会便把一个光头的塑料头套揭了下来,露出了一头黑发,他笑着说:“今朝运气不错,碰着个小糊涂虫,我三言两语就哄了他一千块钱。怎么样?我这个第三产业还不错吧!”话音刚落,只听门外“扑通”一声,夫妻俩开门一看,只见杜尔康倒在门口。

    连和尚也有冒牌的,杜尔康气得昏厥过去。

    (吴仲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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