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电器商店可是大热门，只见那里是人挨人，人挤人，到处是一条条长龙。排了很长时间，才轮到杨小光。只见他胸脯一挺，神气十足地喊道：“来架十八英寸的大彩电。”营业员瞥了他一眼，问：“有票吗？”“有，有，钞票我有。”“如今谁没钞票，我问你有彩电票吗？”“这、这我没有。”“没有？一边去！下一个。”
杨小光白白排了半天队，连彩电壳子都没摸到，还挨了一顿白眼，只好自认晦气，骂骂咧咧地走出商店。走出几十步，就听后面有人喊道：“大兄弟，请留步。”杨小光回过头，见是个陌生的老头，正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觉得有些奇怪，便站住了脚。
那老头跑到杨小光面前，不曾开口就递香烟。别看杨小光衣服穿得蛮挺刮，可骨子里最爱贪小便宜，他把“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看成是做人的诀窍，现在见有人给自己递烟，就不客气地接过来，美美地吸了几口，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那老头低头哈腰，赔着笑脸说：“大兄弟，有点小事想麻烦你。”“哎唷，我没空呀。”这杨小光烟是要抽的，但帮人办事他是怕的。杨小光刚想扭头就走，不料那老头挡住他的去路，又伸出手指指前面那家饭店，说：“大兄弟，咱们先去那儿喝两盅，我作东。”本想溜走的杨小光乐得差点蹦个跟头，今年真是额角头撞着天花板，昨天中了头奖，今朝又有人请我喝酒，看来人有了福推也推不掉。当下连问都没问，就喜滋滋地跟着老头走了。
那老头可真够大方，一口气点了两只冷盆，四只热炒，外带一瓶桂花大曲，把个杨小光乐得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拿起筷子，就像秋风扫残叶，三下五除二，六只菜全部倒进肚里。那老头又赶紧点了四只热炒，连声称赞：“吃得下，做得动，可真是好福气呀，来，再干一杯。”
杨小光胸口朝前挺挺，啊呀，酒不好再吃了，胸口还藏着一千五百元钱呢。原来，杨小光怕钱被人偷去，所以特地在运动衫里面缝了个口袋，把一千五百元藏在那里。这样，外面有棉衣挡着，里面呢，只要胸脯挺挺，就能知道钱还在不在，的的确确弄了个双保险。
杨小光放下酒杯，抹了一下油光光的嘴巴，说：“吃了半天，还不知大爷您贵姓？”“不敢，在下免贵姓张。”“噢，是张大爷，我无功不受禄，你找我有什么事？”张大爷警惕地朝四下望望，凑近杨小光耳根轻轻说道：“你检查一下口袋。”杨小光低头一瞧自己的中山装，“啊呀”吓得面如土色，半天说不出话来。原来，他的衣服口袋被人用刀片划过。杨小光赶紧挺挺胸脯，谢天谢地，胸口硬绷绷的，钱没掉，放下心来，问：“张大爷，这是哪个王八蛋干的？”张大爷胆怯地压低声音：“刚才我看到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小青年一直在你身边打转，就知事情不好，以后我看他拿着刀片划你的口袋，我可没敢喊，这一，他手里拿着刀，我惹急了他，给我一下子，咱就坐不到一块了；这二，我见他摸了半天没摸着东西，我也算放了心。”
此刻，四只热炒还没上来，所以杨小光也有空客套几句了：“谢谢张大爷提醒，瞧瞧，该我请客才对，怎么反让张大爷您破费呢。”张大爷赶紧又递过烟去：“大兄弟，不是我当面吹捧，我一看就知你是个高人，走南闯北，经验丰富，我想拜你做老师。”“什么，拜我做老师？”杨小光实在弄不懂了，今天是撞了那门财神爷，又是请喝酒，又是拜师傅。他不解地问：“你要我教什么？”张大爷很虔诚地说道：“师傅，我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反应也慢，所以出门带个钱包总让人偷去。为此，我心里一直想拜个高师，找了好几年，今天遇着师傅您，您一定要收下我这个徒弟呀。”
杨小光弄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心里不由得暗暗发笑，这个老头真是急病乱投医，我自己上城钱包还要吊在胸口，收哪家徒弟呀。不过，眼下还不能走，为啥？烟抽了，酒喝了，菜也吃了，更重要的还有四只热炒没上来，冲着那玩意，自己还得来两句。
当下杨小光摆开架式，拍着胸脯吹开了：“哎唷，张大爷，你可找准人了，我就是吃这门饭的，你看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和我打个照面，我就知他是好人歹人。所以，强盗、小偷呀，听到我的名字都屁滚尿流，逃都来不及……”要说杨小光这个农村汉子，既没见过多大世面，也没多大能耐，平时在村里顶多逞逞能罢了，可是今天被老头这么一捧，全身骨头轻得只有几两重，只顾摇头晃脑，牛皮吹得收不住了。
张大爷显然也被他吹糊涂了，在旁边一个劲地“啧啧”咂嘴，把头点得像鸡啄米，敬佩得了不得：“啊呀，我可是开了大眼界，师傅莫不是公安部门的？”俗话说得好：“吹牛不枪毙，奉承难上税。”张大爷这奉承话，把杨小光酒劲给吊上来了，他只觉得头脑热烘烘，越吹越玄乎：“好眼力，我就是公安部的侦察员，专门和小偷打交道，你看，我今天带了一千五百元，他们只好朝我望望，谁敢动。”
张大爷一听，高兴得差点趴下来磕头：“师傅，快教教我，钱放在身上哪个部位最保险？”杨小光不以为然地指指胸口，“这太简单了，你们凡人只要在里面缝个袋，就可以双保险了。我嘛，自有特异功能，人一碰钱，铃就会响。”张大爷恍然大悟，乐得赶紧再敬烟，又殷勤地擦着火柴，“啪”给师傅点着，由于激动，手一抖，火柴棒不偏不倚正巧掉进杨小光脖子里，烫得他“妈呀”一声怪叫，从凳上跳了起来。张大爷一看闯了祸，要紧帮助解开杨小光的衣服扣子，扑打着残星，嘴里还连连说道：“该死，该死，啊哟，师傅胸口烫了个大泡，这、这怎么办？”这时候，杨小光突然看到服务员端着热炒过来，魂一下子给勾了过去，胸口也不痛了，不在乎地摇摇手，连声说：“没关系，没关系，看上菜了，咱们趁热吃吧。”张大爷殷勤地帮杨小光扣好衣服扣子，朝自己口袋一摸，摸出一只皮夹来：“师傅，我再去买包烟，给您赔罪。师傅，你坐稳慢慢吃，我走了。”杨小光也顾不得说话，低头大吃起来。足足吃了一刻钟，突然一个饱嗝上来，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又赶紧挺挺胸脯，怎么硬块没了？用手一摸，“妈呀”一千五百元钱没了……
杨小光这才明白，自己碰到了骗子。
（吴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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