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剁柴呢?”
“噢,彬子回来了,还没毕业吧?”“还没有呢,五一快放假了,学校让写份社会调查报告,所以就提前回来了。”
四叔顺便拉出一条凳子让彬子坐。
“四叔呀,有件事想问您呢。”彬子说。
“啥事?”
“听说咱们熊耳沟成了市上‘布尔山羊’养殖先进村了,还受了奖励,上了电视,可我在村子里转了好几圈了,咋没见到有谁家养羊呢?”
“养个球的羊!去年春上来了瘟疫,全村的羊死得只剩下狗剩家的一只公羊了。还别说,我正在为此事愁着呢。明天上面又要来人检查了,我还得坐洋蜡。我还真怕有一天我的屁股让洋蜡给烧焦了呢。唉,对了,彬子呀,明天来帮叔个忙。”
“帮啥忙?”彬子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四叔说。
第二天,彬子吃过早饭就来到四叔家。四叔家的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一大群闹闹喳喳的孩子,足有六十来个。每个孩子手里拿着一只无底的白色塑料编织袋。见到彬子,四叔就把一根细细的竹鞭和一顶草帽子递给他,说:“去把这群羊娃子赶到坡上放去吧?”
“羊娃子?他们明明是孩子,怎么是羊娃子呢?”
彬子两眼睁得鼓圆。他以为四叔故意逗他玩的。见彬子不解,四叔就说:“听着,彬子,再过一会儿,检查团的人就要来了。你和这群‘羊’,噢,不,这群孩子眼睛尖些,要是看到公路上有小车开来,你就甩甩鞭子吆喝这帮孩子往山顶上爬,要尽量爬慢些,好让人家看清我们的羊数目还不少。别担心,这群孩子机灵着呢,学羊都学出水平了,一旦学起羊叫来,那才叫神呢!你只管赶着他们走就行了。”
彬子仍是摇头不解。
四叔推了彬子一把:“去吧,去吧!”彬子就稀里糊涂地被这群手拿白色蛇皮袋子的孩子拥着上了山。
一到山腰上,彬子和孩子们的眼睛像鳖瞅蛋一样盯着公路的一方。见一直没有小车开来的迹象,彬子就和孩子们聊了起来。
“你们当羊当了多少次了?”
“四次了!”孩子们异口同声地说。
“每次当完后,村长都给你们什么报酬?”
“一个蒸馍,还有五毛钱。”
“那你们今天的课就不上了,不怕老师批评吗?”
“不怕,老师给我们放假了,老师说这是特别时期。”
彬子“噢”了一声。
这时,一个孩子喊:“有动静了,看,公路上有小车过来了。只听“哧哧哧”一溜响,这群孩子利索地将蛇皮袋子举过头顶,从脑袋上一贯而下,套住了整个躯干,并立即两手撑地,学羊爬状。另一个孩子喊:“快些,赶着我们走吧,村长说了,谁要是把羊当不好,就不给五毛钱。”彬子只得戴起草帽,摇起羊鞭,将这群羊孩子慢慢往山上赶。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一个孩子脱掉袋子去查看动静,一会儿后,他返回来说:“好了,好了,车开走了,不用装了。”于是,又“唰”的一声,孩子们立即去掉了身上的袋子,一窝蜂似的冲下山,大概是急于去村长那儿领赏去了吧。
彬子满腹疑惑地回到了四叔家。四叔说:“好悬乎呀,今天要不是我多长了个心眼,撬了一块大石头把桥头的路给挡住,他们说不准真去山上看羊了呢。有个大黑脸,他非要去山上看羊,可路让石头给挡了,他们中大多数人也不愿意走那段泥路,所以就刹住了,不然我可能就会像鸡冠村的杨满文一样挨洋锉了。”
“鸡冠村的杨满文怎么了?”彬子急切地问。
“鸡冠村是‘改良牛’示范村,可全村的牛总共加起来才二十来头,为了应付省上检查,杨满文在村子里建了四个牛圈。每次检查完后,他就千方百计地留住人家喝酒、喝茶,以此来消磨点时间,好趁机派人把牛往另一个圈里牵。可谁知那些人中竟有一个是搞畜牧的,他咋看咋觉得这些牛有些面熟,于是,他就用烟头在一头最大的牛尾巴上烙了一下,那牛被烙得一跳,随之就留下了一个焦印。等到他们来到另一个牛圈时,那人立即就认出了被他烙过的牛。杨满文的‘示范牛’露馅了,村长被撤了,还罚了款呢。哎呀,我今儿还算走运。”四叔说完嘿嘿地笑了一声。
“四叔啊,您老这么装着也不是长事,等哪天您要是跟杨满文一样露馅了怎么办?”彬子说。
“不是我要装,是上头让我们这样干的。他们说,闯过了这关,他们就能得到那笔项目款了,等拿了钱,他们再帮我们想办法。”四叔说。
听了四叔的话,彬子就替四叔难过了起来。
只一天时间,彬子就把脑子装得沉甸甸的。
夜幕降临时,彬子突然来了灵感,他铺开稿纸,正待奋笔疾书,这时,窗外山坡上孩子们的歌谣打断了他的思路:
月亮月亮光光,
把羊吆到梁上;
梁上没草,
把羊吆沟脑;
沟脑一树山核桃……
听着听着,彬子忽然心酸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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