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石榴

    早上，宝玲穿鞋准备上班，发现门口椅子上放着一封信，不用猜，是女儿小贝留下的。月考刚完，总不见报告成绩，宝玲早在小贝的眉眼之间看出端倪，心里那个急，那个气呀！离中考只有半年时间了，小贝还是紧张不起来，在家里除了吃饭嘴被占住，其余时间就是一电量充足的MP4，永远播放。这个孩子太没压力了，一点压力也没有，如果我再不给她点压力，她就废了。宝玲这样想，就使出了手段。几天来，宝玲一直给小贝一张冷酷的冰脸。看来，小贝到底被寒流击垮，首先投降，精美的信封就是白族。宝玲拿起来，打开：

    “我最亲爱的妈咪：”和她那张灵巧的嘴一样乖。哼！自知理亏，想用亲情打动我，没门。宝玲的嘴角现出一丝胜利者的轻笑。

    “告诉您一个也许让您巨晕的消息，”完了，一定考得落花流水，宝玲做了个深呼吸，稳了稳情绪。

    “我将和我的男朋友私奔。”宝玲一下跌坐在椅子上，什么时候有了男朋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宝玲的心揪得生疼。

    “我们发现了一座山，山上有木料和石头，我们会用那些木料和石头造一间小屋。我要和我的男朋友手握着手，心依着心，聆听夜雨轻敲小窗，追随晨风呼吸森林清香，仰慕流云激越梦想。我们还要开出一大片土地，种上粮食和蔬菜。”那怎么可能？真是天真浪漫。宝玲的紧张有了一点缓解，到底是孩子，就这点花样。宝玲又从头看起，重新确认小贝私奔用的是“将来时”，就松了口气，以一个母亲对女儿的了解，宝玲有把握化解这个麻烦，就是一点点撒娇和负气罢了。但是，男朋友的问题绝不能放松！整天像特务一样看着小贝，怎么还会有男朋友？小贝的书包、衣兜总在宝玲的安检范围之内，小贝的日记宝玲定期偷看。有一次还让丈夫抓了个正着，被他一顿批评加奚落。可是除了几封男生的求爱信，日记里知道她暗恋黄晓明之外，没有其他隐患。而且，当宝玲从日记里看到小贝对那几个男生的嘲笑，立马断定她还是小傻孩儿一个，情窦未开！因为这个宝玲相当安慰，宝玲的女友相当羡慕，直说是她修来的福分。怎么忽然冒出男朋友？怪不得月考失败。带着疑惑，宝玲继续往下看。

    “待到宽裕一点的时候，我们会去找个好医生，治好他的艾滋病。”天啊！宝玲的头“嗡”的一声就大了，脑子一片混乱，怎么可能？她加快了阅读速度。

    “我会回来看您的，带着我的孩子。”宝玲的两只耳朵充满潮水的声音，颤抖着靠在椅子背上，完了，完了，宝玲的眼前一片黑暗，沉重的黑暗。她想起女友的话：再要强有什么用，孩子不争气！像惩罚一样如今砸到自己的头上了，宝玲痛哭起来，千头万绪一起涌上心头。从小贝上初中的那一天起，宝玲就先上紧了自己的发条，一天三顿饭侍候着，中午小贝不回家，宝玲就风雨无阻地送到学校去。饭菜的内容更是严格科学配方，每天不少于三十样。想想，一个小女孩子的饭量有多大？宝玲就把食物做得如同日本料理似的，一口一口地配。每一科的错题集都是宝玲亲自抄，只为节省小贝的学习时间。老师要求学生务必学到晚上十一点，宝玲以身作则，不管白天工作多累，一定在小贝睡下之后才睡。宝玲断绝了交际，只和几个好孩子的家长联系，把亲戚之间的走动降到最低，除了过春节，不带孩子回姥姥奶奶家。别的更不必说了，小贝沾水的范围只限于洗脸洗手，脚都是小贝上面看书宝玲蹲地上给她洗。

    宝玲哭倒在地。不知道过了多久，宝玲记起还没有看完小贝的信，她却是必须看完的，不管还有什么更糟糕的事情，当母亲的只能选择一个答案：挺住！宝玲探出两只手摸索，很快找到了，硬着头皮往下看。

    “当然，这一切都是假的，”宝玲以为自己眼睛哭花了，闭了一会儿再看：“当然，这一切都是假的，目的为了告诉您还有比我成绩更糟的事情。如果您有足够的智慧和勇气，就翻到背面吧——”宝玲并没有急着把信翻过去，她看了一遍又一遍，咂摸不出滋味，大病初愈的感觉，心理已经无大碍，身体却仍然极度虚弱。但宝玲还是把信翻过去了。

    “语文98分，数学64分，外语101分，物理80分，化学74分……嘻嘻，我会努力的，相信我！”宝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内心平静得出奇，甚至不得不承认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庆幸：到底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那几个平时深恶痛绝的小分数在宝玲的眼里已经不算什么了。两年半以来，她第一次没有因为小贝的成绩——仅仅因为成绩而大喜或大悲。

    宝玲抄起电话打给出差的丈夫，又哭又笑地把事情讲给他，丈夫说：“小贝如此聪明智慧，这样的孩子，将来你还有什么担心的必要呢？”宝玲这边连连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小贝说得对，总有比这还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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