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灵犀

    我乡有个无赖少年，不务正业，专在吃喝嫖赌上用功夫，然而家境很坏，没有钱可供他挥霍，他便不得不无恶不作去弄钱。

    有一天，他为了弄钱，便拿出盗窃的本领来。深夜，他用铁铲去掘人家的墙壁，想偷点东西变钱用。哪知主人还没睡着，听到声响，知道有变，便暗自持了一柄刀，伺在一旁，待他从壁洞里伸进手来时，举刀砍下。这一来他又惊又痛，拔腿便跑。所幸手没被砍断，用手帕裹住伤口。因害怕被事主报官缉捕，便连夜逃往他埠。乡人对于这事自然都很明白。

    过了几个年头，他回来了，并且有了几个钱，所以大家都不敢得罪他。有什么公共事情，他总是抢在前头，俨然是个大绅士。不过他有一点很使人注意的，他的衣袖比普通人要长得多，两手老是缩在袖内。乡人谁都知道袖中的秘密，但是慑于威势，大家不再提起旧事。甚至偶尔不经意间，在他面前谈到伤疤衣袖等等，他也会疑心你是在讽刺他而怒目相向。

    一次，宴席上他拿着筷子，一不经意，露出手背上的刀痕。他觉察后忙缩回手，拉拉衣袖。有位外地来的客人也在席上，据说是个星相家，见了他的手背，不觉对他说道：“你的手……”他窘得很，却又不便当面发作，只是用话岔开：“没有什么，今天的菜肴的确不错。”那相士只做没有理会得，伸手去拉他的手，他没法退缩，脸却已涨得血红。相士在他的伤疤上端详了一会儿，点头赞美道：“先生，你有这一天，全靠这只手。这是仙人掌啊！要经过仙人抚摸过后，才能留下这个印纹，你瞧，这不是一个具体而微的仙人掌形吗？”他给相士一说，自己瞧瞧，也觉相士的比喻不错，高兴极了，伸着手，给同席的人看。他还编了一段神话，说：“有一天晚上，梦见吕洞宾模样的一个道人，执着我的手道：‘你这个人，将来可以白手起家。’醒来之后，觉得手背隐痛，一看却已留下这个印纹。虽觉奇异，却也不知其所以然。如今给道破，才恍然大悟。”说完，又对相士说了许多钦佩的话。席上的人，有几位是他的同乡，知道他秘密的，听了他的神话，都暗自好笑。

    从此，他的衣袖就裁短了，把手背露在外面，见了人总是举起手来，炫示他的伤疤，背诵他的神话，说得煞有介事，把掘壁洞的一幕丢脸事，似乎忘记得干干净净了。乡人们有意开玩笑，都称他做仙人掌，不再叫他的名字了，他更是得意洋洋。

    后来有人在别处又遇到那位相士，便把仙人掌的由来，暗地告诉相士，笑他所说的话不可靠。相士却拍手哈哈笑道：“他的事，我都知道，我所以这样说，无非使了一点小巧妙，用个很好听的名词套在他的头上，使他得意忘形地露出了自己的狐狸尾巴。要是没有‘仙人掌’这个好名词，他的劣迹伤疤，怎得暴露在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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