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章回小说》2008年第10期

    栏目：家族往事

    正晌午，太阳火辣辣的，一丝风也没有。朱家南楼大院前几个卖艺的人，打拳踢腿卖弄着各自的武艺，他们汗流浃背，看热闹的人群也是个个汗流满面。卖艺人中的一个中年壮汉抱拳冲人群吆喝着：“多谢各位捧场，今天我们哥儿几个来到贵地献艺，诸位父老乡亲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帮个人场。”他见有人要离开，换了口气，“看官莫要走，精彩的马上就来。我们哥儿几个初到，今儿个不要钱，不要物，只想和各位父老交个朋友……”

    听他这么说，怕舍钱的人收住了脚步。最后一个节目上演了，是猴子爬竿。一根四五米高的粗竹竿立了起来，三个人扶着，一个身材矮小的人蹿了上去。这个人手脚并用几下就爬上了竿顶，接着双脚一盘，头朝下转了一圈。下面的人鼓掌喝彩。在喝彩声中扶竿的大个子向上问话：“怎么样？”竿上的人答：“好大的水呀！”大个子说：“水大鱼就大！”竿上的人一个猫跳稳稳落到地上，围观的人又是一阵喝彩。卖艺人收拾好家什走了，人群散去。在一旁看热闹的大老张，心情沉重地走回刚才爬竿人盯着的朱家大院。

    这是一个很大的院落，东西两侧都有房子，朝南的二层楼为正房，住着大院的主人朱爷——朱玉和家人；西厢房是佣人的住房，大老张住在后院粮囤房的侧屋。朱家祖上在明朝做过礼部尚书，清朝又有先人在朝里做过翰林，大院因此得名尚书府、翰林院。朱爷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善人，妻子张水莲吃斋念佛。

    大老张是朱家的看门人，空闲时帮着扫扫院子干些零活。大老张四十出头，一口浓重的天津口音，两年前逃难来到平阳县地界，朱爷收留了他。

    大老张回到自己屋里抽了袋烟，在院中转了转来到南楼。朱玉的妻子张水莲在门前台阶上煮面条——她因为吃斋从来都是自己做饭，见到大老张忙说：“张大哥过来了，正要让西苓给你送碗面去，你来了就在这儿吃吧。”

    大老张问：“朱爷呢？”

    水莲道：“什么朱爷！叫兄弟就是了。他去孔村了。过午能回来。”

    大老张摸摸脑袋说：“习惯了。一会儿我再过来找他。”说完磨身走了。

    水莲在后面喊：“吃碗面再过去吧……”见大老张没回头便喊女儿，“西苓，把面给你张大叔送过去。”八岁的女儿西苓从院外跑回来，在母亲手里接过碗笑盈盈地跑了。

    朱爷傍晚从孔村回来，一进院见大老张焦急地在大槐树下踱步，就喊：“过来帮一把……”大老张忙上前把朱爷身上沉甸甸的褡裢拿下来：“你怎么才回来？”急急地把朱爷拉进他的屋。

    朱爷问：“怎么了？”

    大老张关上门，压低声音：“要出事。”

    朱爷吓了一跳：“出什么事！”大老张拿出烟袋装满，朱爷一把抢下，“出了什么事？你倒是说话呀！”

    大老张犹豫了一下，说：“朱爷，实不相瞒，我是在老家躲事出来的……”朱爷紧张地盯着他。大老张接着说：“感谢朱爷收留我，本想消声灭迹躲两年，现在看来不行了，这个祸躲不过了……”

    朱爷额头冒出了汗，不住地搓着手：“倒是怎么了，你快说！”

    大老张说：“中午咱们庄上来了几个卖艺的，来者可不善。他们看好了朱家大院，可能今夜就会动手……”

    朱爷害怕了：“没得罪过谁呀……他们要缺钱给他们一些大洋就是了……”

    大老张说：“给钱不行，他们会没完没了。这是一伙蟊贼，就是知道您老的为人也会照抢不误。”见朱爷惊慌失措，他安慰道，“没事，先别让家人知道，免得他们害怕。剩下的我来处理，我看了他们的把式，我该能应付了。”

    朱爷急得在屋子里转着圈：“祸从天降啊！这可如何是好！找几个人过来吧……”

    大老张说：“你要是相信我就别去找人，人多了未必管用……”

    朱爷无计可施，天都黑了也想不起去找谁，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大老张身上。

    入夜，朱家大院所有的灯都熄了，院中的大槐树在星光下微微摆动。大老张蹲在槐树下，警惕地四处瞧着。艺高人胆大，大老张心里有底。朱爷却是心惊胆战，妻子心脏不好经不起惊吓，朱爷只字未敢提及将会发生的事。家人都睡下后，朱爷穿好衣服站在南楼正房门后，大气不敢喘，紧张地盯着大院。

    凌晨时分，院外的昆虫突然不叫了，大老张知道有人来了，把手中的木棒往前提了提。一个身影从两米多高的墙头跳下来，随后又有一个身影翻进院里。他们蹑手蹑脚往南楼走，大老张咳嗽了一声站起身：“几位好汉，放着门不走翻墙而来，不会是来走亲戚吧！”

    进来的两个人愣住了，见只有大老张一个人，便扬起手中的刀围过来。

    大老张说：“我是好意，也不想伤你们，听我的话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朱家是有名的善人，你们来这里盗抢老天也会动怒！听我的话，回转吧……”

    白天爬竿的矮个子道：“你是什么人？敢在爷的面前大言不惭，活够了吧！”

    大老张笑了：“听我劝，打道回府吧。”

    矮个子叫道：“甭听他的！杀了他再说！”举刀冲上来。他的喊叫给同伙提了气，两人一起扑上来。大老张飞快移动几步，步入两人的中间空当，将手中的木棒舞成呼呼作响的风轮，待他们举刀上前的瞬间，大老张的木棒出手了，谁都没看清他做了些什么，两人手中的刀就飞了出去，接着便是鬼哭狼嚎的叫声。矮个子捂着手跪在地下：“好汉饶命……”另一人喊道：“我的手断了……”

    大老张看看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发出不屑的笑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打死你们这些狗日的，再报官府！”

    朱爷惊恐地跑出来：“莫打，莫打，冤家宜解不宜结……”朱爷跑到盗匪身边，“两位好汉是不是遇到困难了？缺什么说句话，何必大动干戈！”

    跪在地上的人不住的求饶：“好汉饶命！好爷饶命……”

    朱爷让被惊醒跑出来的家人都回去睡觉，又和大老张商量：“别去报官，放过他们吧……”

    大老张厉声道：“你们听清了，不是这位好爷讲情，今天定让你们缺胳膊少腿……以后做点积德的好事吧，不要让我在平阳地界再看到你们，都滚吧！”跪下的人站起来不住地作揖道谢。大老张又道：“我家在天津溏沽，你们记住了，日后有事找我就是了，我叫张煞。”

    矮个子连声说：“不敢不敢……”

    待他们走出院门，高个子壮汉停住道：“今天谢你手下留情，以后平阳地界我们决不冒犯，不过今天的事还没完，一年后的今天我一定去天津找你讨教……”

    大老张道：“是条汉子！你也留下姓名，明年的今天我一定在老家恭候……”

    高个子壮汉道：“大刀王五。”说完两个人消失在夜色中。

    朱爷喊：“莫急走，给你们拿点钱看看伤……”朱爷要去追他们。

    大老张拦住他：“朱爷，这些人不缺你那几块大洋，他们在意的是江湖上的面子……”

    朱爷叹气：“怎么的也是伤了人啊——？……”

    大老张道：“是他们无礼在先。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规矩，如果这几个人懂些道理，日后找我就是了……”

    刚刚发生的事朱爷的妻子全听到了，她没有出来，坐在炕边默默念经。她祈求佛菩萨保佑朱家平安，保佑天下的好人都平安……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