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四足月生下一个七斤重的男孩,朱家终于后继有人。朱爷却高兴不起来,看到宋四生下可爱的儿子想到自己失去的儿子,他心里憋闷难受,他不再去宋四家。不去宋四家还有一个难以启齿的原因,宋四身边有了人,这个人朱爷得罪不起。
水莲生病的这些日子秀秀一直守在身边。水莲似乎和秀秀天生有缘,整天笑盈盈的秀秀给水莲带来很多快乐。水莲病好后和朱爷商量想认秀秀做干女儿,朱爷说好是好还是等大老张回来再定吧。朱爷为大老张担忧,一是担忧他的安危,还有秀秀已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按当地的风俗到了嫁人的年龄,大老张不回来朱爷不好做这个主,如果大老张迟迟不归,秀秀真成了大姑娘朱爷又怕落埋怨。朱爷让水莲打探秀秀的心事。秀秀说爹爹不回来决不找婆家。这件事只能放下。
买走朱爷桃园的王家二公子,相中了秀秀,托媒人找朱爷说亲,朱爷回绝。王家又托人出面,条件是以那片桃园做聘礼。朱爷还是没答应。王家二公子一气之下跑去当了兵,留下话:朱爷伤了王家的面子,这个过结他一定找回来。
朱爷无意和王家结下梁子,他没有办法,秀秀毕竟不是自己的女儿,他做不了主。1945年月8日15日本鬼子投降了,平阳县城锣鼓喧天,一连几天饭店、商铺昼夜不闭门,热闹场面难以形容。
水莲听说有被打死的日本兵扔在路上没人管,就让朱爷出钱找人把他们埋了。朱爷就说:“你呀!你呀——”朱爷怪水莲不知好歹多管闲事。
水莲说:“是好是坏人都死了,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朱爷家门房老钱的侄子以前在济南做生意,日本鬼子投降后回到平阳开绸缎庄,因手头钱不富余想拉朱爷入伙。朱爷不愿操这个心,老钱天天缠磨,老钱拿自己的性命担保,说他侄子有经济头脑开绸缎庄准保赚钱。老钱侄子也在朱爷面前夸下海口:“偌大一个平阳没一个像样的绸缎庄,在平阳开个绸缎庄不赚钱鬼都不让。”
朱爷也琢磨家里的闲钱放着不如让钱生点钱,就拿出这两年的积蓄一千三百块钱交给老钱。老钱和侄子打点行装南下去进货,一走再没有音信。朱爷为他们担忧,怕出什么意外。有人对朱爷说这爷俩可能拿着钱跑了,朱爷说不可能,老钱骗谁也骗不到他朱爷。水莲怕朱爷上火安慰道:“钱没了灾也跟没了,其实都没什么,人生下来什么也没有,到死那天什么也带不走,钱多了有何用?”
朱爷说:“你呀,你呀——”
戚铁夫让人给朱爷捎来信,告诉朱爷形势有变,让朱爷赶紧把土地都处理掉。朱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舍不得变卖祖上留下的家产。朱爷还没想好该不该听戚铁夫的话,土改工作组下来了,朱爷剩下的几百亩土地被分给他的佃户和村民,早把自己田产变卖一空的朱喜也分得五亩地,朱爷被划上地主成份,朱爷后悔莫及。
给朱爷定成份时很多人出面为朱爷求情说话,说朱爷一家人乐善好施、从没欺负过乡亲、财产土地是祖辈所传不应算在他身上。但政策谁也改变不了,朱爷还是被定了性。
朱喜骂朱爷是守财奴,朱喜不是守财奴,他现在是地地道道的穷人,因此在农会混个差事。他现在不可一世,似乎他为朱家祖宗争了光,他成了朱家的功臣,朱爷家的东西成了他的私有财产,想拿什么拿什么,朱爷只字不敢提。
土地改革这年宋四舍下家宅去了济南,走时她没和朱爷打招呼,可能是怕朱爷阻拦。宋四是跟一个国民党上校跑的,朱尚死后宋四跟了这位单姓军官。单上校是国民党十九路军的,老家是山东东阿人。据说当年单上校的上司和日本鬼子走和平路线,他不想当汉奸一气之下离开部队,拉上几个人占了山头。共产党来了单上校害怕了,宋四也害怕,所以带些值钱的东西跑了。
朱爷管不了宋四,朱爷在宋四家撞上过单上校,单上校把手枪掏出扔到桌子上,朱爷就不敢做声了。这是朱爷不再去宋四家的原因。宋四走不走朱爷都没心思管,朱爷也自知管不了。朱家在朱爷眼前败落了。平阳南楼朱爷捐给了政府,是他主动捐的,政府的一个文书出面要借南楼临时办公用。朱爷就说你们用吧,我也用不着,就送给你们办公事用吧。
大老张依然音信皆无,秀秀几年间脱落成一个清秀漂亮的大姑娘,她二十岁了。水莲经常劝秀秀:“孩啊,找户好人家嫁了吧,你爹要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这样等下去不是把自己耽搁了?”
西苓也劝秀秀:“秀秀姐,给我找个好姐夫吧,你看这个家就咱们几个多没意思。”
一到这时秀秀一句话也不说,她的心思谁也不知道。
朱爷叹气:“没一个听话的,完了,家败了……”朱爷还有不愿说出的心痛,朱爷认为大老张已不在人世,不然女儿放在这儿几年他不会不管不问。秀秀不愿嫁人,朱爷没办法。朱爷感叹朱家的好时运过去了,朱爷只是感叹,他现在还没惨到这个程度,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的家业还够他支撑一阵的。
屋漏又逢连雨天,这天朱爷在集上闲逛,他眼神不好也看不清什么只是东瞅西看,借以打发内心的无聊。集市东头有一些人聚在一起谈论着什么,朱爷走过去听到让他痛心疾首的消息:“太惨了!戚黑子身上中了三枪,可惜呀……”
戚铁夫被害了!是国民党还乡团暗杀了已是平阳二区副区长的戚铁夫。
朱爷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七里路他走了三个多小时。朱爷回到家哽咽着对水莲说:“水莲,铁夫死了……”说完捂住脸哭起来。
水莲愣住了,半晌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她想证实一下自己的耳朵,见朱爷哭得正伤心,所有的话和疑问都藏进心里,从此再也没问过朱爷。
戚铁夫的葬礼朱爷参加了,但朱爷靠不上前,朱爷只能远远望着。戚铁夫的灵柩前站着几个荷枪实弹的军人,一群群泪流满面的人在灵柩前晃来晃去,朱爷觉得天昏地暗,心沉向无底深渊。朱爷多想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好朋友,但他做不到。有人在大骂地主反动派,他必须离开,他怕愤怒的人群把他抓起来。
铁夫啊你怎么就走了!你的好日子才刚开始怎么就走了呢?朱爷的心在流血,为失去一位好朋友,也为失去一个主心骨。
当年看上秀秀的王家二少爷回县里当上了基干民兵连的排长。出入背着手枪神气十足。二少爷王少庭对秀秀仍然没死心,一天酒后他在集上看到独自挎筐买绣花线的秀秀便起了歹心,秀秀往回走他悄悄尾随在后据在踞七里庄一里多地的苇塘前王少爷拦住秀秀的去路。时值八月,苇塘里的苇子一人多高,秀秀走的这条小路被苇子夹在中间,绿油油的苇子在风中摇曳着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王少爷晃着手里的枪,脸上青筋乱蹦:“你他妈害苦我了!老子今天就让你变成老子的女人!”
秀秀向后退去:“你,你要干什么!”
满嘴酒气的王少爷一步步逼近秀秀,秀秀惊恐万分忘记了自己有一身功夫。王少爷扑上来抓住秀秀的手,秀秀本能地反抗,反手一个擒拿王少爷的胳膊脱臼了,王少爷疼得跪在地上喊爹叫娘,秀秀没理会他,转身就走。王少爷另一只手拎起枪摇摇晃晃站起来:“你奶奶的!敢再往前走一步老子就崩了你!”秀秀站住了,回身的刹那间从挎的筐里摸出绣活用的剪刀撇向王少爷,剪刀不偏不倚扎进王少爷的脖子,顿时血流如注,王少爷捂住喷血的脖子说不出话。
秀秀吓坏了,心剧烈地狂跳,脑海一片混乱,她不知如何是好,还是选择了逃跑……
秀秀惹了大祸,王少爷的基干民兵连派来几个人抓秀秀,朱爷惊慌如热锅上的蚂蚁。来人中有当年打郑大嘴的大川,他现在是基干民兵连的班长。大川很生气,自己的上司被打伤、险些丧命,这是地主阶级向革命干部实施报复。在朱爷面前大川怒目圆睁。
朱爷周身颤抖着不住地赔礼道歉。朱爷说秀秀从小练功出手没有深浅误伤了王家少爷,他向王家赔罪,愿负担王家公子疗伤的一切费用。
大川让朱爷交出凶手。朱爷求大川放过秀秀,说秀秀是朋友的孩子,朋友不在他要对朋友负责。朱爷一再哀求,大川带去的几个人没了耐性要闯进屋搜。
他们在外面争执,水莲把要冲出去和他们理论的秀秀推进屋从外面别上门,把女儿西苓拉到身边:“西苓,你去替秀秀姐担一下这个过吧,秀秀姐没有娘,爹也不在身边,不能让他们给抓了去!”水莲是含着泪说这番话的,说完把西苓推出屋,对外面的人说:“你们把她抓走吧——”
西苓面无血色战战兢兢地看着母亲,在母亲鼓励的目光下她镇静下来。朱爷吓坏了,水莲把女儿推出来他大感意外,更不知所措。
大川愣住了,他不相信眼前这位小姑娘能打伤王少庭,这孩子恐怕拎不动半桶水。
正房窗户的木窗棂突然掉下来,发出的响声把院里人吓了一跳,有人慌忙掏出枪。大家都在愣神,秀秀猫一样灵巧地从屋里跳出窗外。水莲急了过去拉秀秀,险些跌倒:“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
秀秀把水莲挡在身后,很冷静:“你们不要找我叔婶的麻烦,这事和他们没关系,我跟你们走,人死了我偿命!”
秀秀的气势令大川佩服,他也怀疑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孩会是凶手。大川问:“是你打伤的人?你为什么打伤王少庭?”
秀秀气愤地说:“你们为什么不问问他?他在苇塘截住我,还拿着枪,他想……他不是人!”秀秀哭起来。
大川明白了,一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子平白无故打伤一个大男人,其中一定有奥秘。大川在想抓这个女孩子是不是有道理,他不想成为别人的帮凶。水莲认出大川。水莲迎上前拉住大川的手:“你不是大川嘛!你不认识婶子了?在宋四家我们见过……”水莲想找到救命草,她希望大川能网开一面成为秀秀的救命草。
大川认识水莲,从宋四那儿论他们沾亲带故。他不给朱爷面子可以,在这位有口皆碑的善良女人面前他不能装聋作哑。大川觉得这件事蹊跷,他礼貌地对水莲说:“婶子,对不起,刚才惊扰了,这件事我们一定会认真处理,不会冤枉好人。这样吧,我们先回去,等了解完情况再说。”
水莲激动万分,忙把秀秀和西苓推到大川面前:“还不快谢谢你大川哥——”
秀秀默不作声,西苓施了一礼红着脸小声道:“谢谢你了!”
大川笑了:“没事。婶子这是你闺女?多大了?”
水莲应话:“是啊,都十五岁了,还像个小孩子。”
大川走到门口又回头瞅瞅注视着他的西苓,暗自思忖:难怪是朱爷家的女儿,有情义!有教养!
十五岁的西苓已出落大姑娘的样子,文文静静、亭亭玉立,一说话脸先红,已有人家向朱爷提亲被回绝,虽然当地有早婚的风俗,朱爷又是霉运不断,但朱爷不会把这么小的女儿嫁出去……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 何苍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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