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了,黄口的场地上,灯火辉煌,大槐树下,坐满前来参加投票的选民。
王大眼蹲在老槐树的阴影下,生怕别人看到他的脸。
在选举会场的一角,站着着几个身份不明的人,有人还带着墨镜和礼帽。一会,这几个人不见了,有人说被县公安局的几个便衣给不声不响带走了。
在会场较远一点的高台上,还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上任不久的镇党委书记赵金明,另一个是县人大主任李国华。
坐在会场前台的,除镇里领导外,还有几个模样生疏的人,中年人是县委组织部的,披散着长发的姑娘是县人大秘书,还有两个年轻人,是县农业局派来的大学生,来黄口挂职锻炼的。
张天西虽坐在主席台下,但跟参加会议的镇李副书记有说有笑。
王大眼心里暗暗敲鼓,自古以来,官官相卫,明摆着,张天西跟台上的人是穿一条裤子的。看来选举真是做个样子。日他娘,内定了还叫老百姓选个鸡巴毛,当了婊子,又立牌坊。
妇女主任白鸽和村治保主任一只手张天东在会场里窜来窜去,东张西望,活像考场上的监考官。白鸽今天打扮得分外鲜艳,头发刚刚做过,乌黑发亮,上身真丝绣花衬衫,下身一条大花裙,走起路能扇起一股风。脸上涂抹着粉脂,还有淡淡的口红,从身边走过,留下一片雪花膏的清香。她一会给干部们添水递烟,一会又招呼着会场,十分繁忙。
会场上人越来越多,张天西的板凳朝后挪了挪,心神不定地坐在那里,不时地打量着会场内外,一会脸上露出微微的笑,一会又锁起眉头,心神不安。
王大眼心里七上八下,在徐州不知吃了多少苦,整天疲于奔命,原想回到黄口,过安分守己的日子,哪知道一到黄口就掉进这政治的漩涡。他心里明白,自己虽然蹲在这个角落里,一定有不少眼光在寻找他。他有些紧张,好像做了贼被人发现似的。王大眼突然想到表哥临走时跟他讲的话:穷不可怕,怕的是自己看不起自己,要挺起腰杆做人。王大眼敲着自己的脑壳,心想,我王大眼怕什么呢?我什么也不怕,在黄口多年伸不开腰,今天我要堂堂正正坐在人中间。王大眼猛地站起来,找一个最显眼的地方坐下,他掏出一盒黄山牌香烟,给周围撒几颗,自己也点上,悠闲自得的吸着。
有人小声说,王大眼平时都是抽烟袋,今天怎么开荤了。
王大眼半跪着,打量着会场,会场上并不安静,三一堆,五一团,有的交头接耳,有的窃窃私语,一个个面目严肃,说话小心。王大眼东顾西盼,寻找高老槐,一抬头,在主席台上找到高老槐,高老槐是选举委员会成员,理应坐在前台。他从这个年过古稀老人那深邃的眼光里,看到了悲愤和忧伤,想到老人昨天给他送来菠菜种子,撒在洪水退去的土地上,心里一热,眼里滚出泪来,便朝高老槐深深点了点头。
一会,会场静下来,选委会人员特别提醒大家,一张票只能划一个人的名字。
“大眼哥,想啥哩?”
王大眼正在发愣,抬头一看,白鸽站在面前。她把一张选票发到王大眼手里说:“看准了就在上边划个圈,可别划错了地方。”
王大眼双手接过选票,像拿着一块发烫的红薯,脸上霎时冒了一层汗,自从打工回来,围绕这张选票,张天西给自己耍了多少手腕啊!张天西把一千元救灾款批给他,他也向张天西发了弘誓大愿。可今天,当面对这张选票的时候,一下子又没了主张,心里乱糟糟的,大汗珠子一颗颗掉下来。
场外,随着一阵丁丁当当的响声,有人大叫道:“我来啦,我来啦!”只见麻三蹬着三轮车直奔会场而来,车上装着半车塑料纸,麻三跳下车,气喘吁吁地说,“光顾着赚钱,差点误了大事。”
老羊倌向前问道:“麻三,你的票投给谁?”
麻三笑着说:“老羊倌这话问的没水平,投给谁能给你说吗?谁知道你是内奸还是叛徒,老子得好好掂量掂量,看看哪块云彩有雨。”
“投票了。”主持会议的选委会负责人大声喊着。
“慢着!”随着一声喊叫,只见白燕背着刘安的娘走进会场。后边还跟着三十多个姑娘和媳妇,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说说笑笑走进会场!。
整个会场一下子热闹了,不少老人在人群里看到自家闺女、孙女和媳妇,年轻的姑娘和媳妇们,也都看到了自己的爷爷奶奶、爹娘和孩子,他们拥抱着说笑着,个个脸上都挂出了泪花。
不少人看到刘安老娘这个双目失明的老人,想到她老年丧子,不觉都流下泪来,都想上前跟她说句话,又不知说什么好。
徐铁匠把自己坐着的板凳搬过来说:“老婶子,没想到你能来,坐下。”
五奶奶递过来一只桃子说:“老妹子,尝尝新鲜,我孙子从大城市给我买的。“
会场上更多的目光集中在白燕身上,一身城市姑娘的时髦穿着不见了,换了一身农村姑娘的衣服,披肩的长发也剪成了短发,脸色似乎也没以前白,红扑扑的,火辣辣的眼睛里透露出一种自信和坚强。她微笑着对大家说:“黄口的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大爷大娘们,今天跟我来到会场的都是咱黄口的姑娘和媳妇,她们跟我一样,都是在广州、深圳打工的,我一个微信发出去,她们坐上高铁,不约而同地来到了黄口,行使她们一个村民的权利。我白燕哪里也不去了,就在咱黄河滩上扎根了,我要干好刘安没完成的事业,我要照顾好刘安双目失明的老娘,也是我的老娘。”白燕说着,眼睛湿润了,声音变得有些沙哑,“黄口老少爷们,要是信得过我白燕,可以投我一票,我不敢说,黄口一两年能富起来,但我相信,黄口一定会富起来。”
会场上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白鸽急急拉了一下白燕说:“你捣什么乱?从哪里搞来这么多人?”
白燕稳住脚跟,郑重地说:“我是黄口的村民,也是候选人,参加选举是我的权力。”
白鸽指点白燕说:“你就作吧!”说吧,气呼呼地一边去了。
坐在前台的人也都站起来,选委会主持人代表站起来说:“欢迎从大城市打工回来的姑娘媳妇们参加投票,大家安定了,安定了,选举开始!”
王大眼拿笔的手颤抖得厉害,划不了圈儿。
最后,只有王大眼一个人了。
王大眼大汗淋漓,脸色通红。
白鸽站在一旁,紧紧盯住王大眼的选票,王大眼无路可走了,叹了一口气,颤颤抖抖地在张天西的名字上划了个圈。
白鸽满意地笑了,朝站在一角的张天西送了一眼。
就在这一刹那间,王大眼眼疾手快,又在张天西三个字上打个叉,三折两叠,塞进票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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